“這筆錢數目是不少,但是鑒定結果還沒出來,按照城鎮標準殘障賠償金,您至少也能拿到八萬,再加上誤工費,生活費,營養費,護理費……我還會為您爭取一下其他的,這樣也可以至少拿到十五萬。”


    張愛國白了談昔一眼:“關鍵是打官司不麻煩嗎?來來回回推脫交材料不麻煩嗎?而且按你說的也未必能拿到十五萬啊,我還不如這一次性拿到十五萬,他現在就能把錢打給我,我這接下來的治療也有保障了,再報銷一下,我還能賺一筆錢。”


    談昔:“……”他都躺在這裏不能動了,還用“賺一筆錢”這樣的字眼?是該說他單純呢還是說他蠢呢?


    “您要不再等一下,等結果出來了再跟他們談?”


    “我倒是像這樣,人家也不願意啊,等結果出來了就沒這麽大的好事了,好了好了,”張愛國搖了搖頭,“您別勸我了,我意已決,天王老子都勸不動。”


    “談律師,你先回去吧,你跑這一趟也怪麻煩的。”張愛國客氣道。


    小護士也說:“談律師你就別勸他了,我看對方給出的條件也還不錯。”


    談昔默默歎了口氣,對方也不是傻子,肯給這十五萬肯定有詐,關鍵張愛國肯定坐不住,給他點利益就上鉤了。


    她勉強地笑了一下:“行,我尊重您的意見,但是我得跟您太太商量一下……”


    “她才剛生產完,別拿這事煩她了,我之所以給你打電話,就是因為這個事是我們倆商量好的,我們的家事您參與進來也不太好吧?”


    “而且,我跟對方已經談好了,過兩天就能到賬了,這個案子也辛苦談律師了,如果有下次,我還找您。”張愛國捂住自己的嘴巴,“呸呸呸,我說啥呢,沒有下次了。”


    “讓您見笑了,談律師。”


    “沒事兒。”談昔點了點頭。


    張愛國:“解約合同您帶來了嗎?我直接簽字就行。”


    談昔猶豫了下,從包裏把合同拿出來,按照合同的條件,律所這邊確實不需要退錢。


    張愛國刷刷刷簽上了字,將合同還給了談昔。


    談昔幫張愛國帶上門,不知怎麽的,心裏總有種不祥的預感,那種慌亂的情緒就如同暴風雨來時的預兆。


    下樓的時候,她又碰到了霍祈。


    霍祈跟一群醫生查房回去,他最高,也走在最前麵,氣定神閑,豐神俊朗。走過拐角的時候,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奇怪地,她連直視他的勇氣都沒有了,相顧無言。


    白大褂被風帶起一角,幹淨得仿佛不染一絲塵埃。


    像皚皚的雪,像靜寂的湖。


    空氣中漂浮著消毒水的味道,談昔的思緒也浮浮沉沉,像是浮在水麵的一葉扁舟。


    這個案子到這裏也就結束了,雖然並沒有談昔的什麽參與。


    回到律所的時候,談昔桌上擺了一塊四寸的小蛋糕,奶油打得粘稠,上麵點綴著一個小小的公主,精致又漂亮。


    談昔不明所以,周琳琳瞥了眼蛋糕,唇角掛著一絲不屑的笑意。


    沈惠如從背後嗖的一聲躥出來:“恭喜我們昔昔又完成一樁案子!”


    談昔客氣地笑了笑:“原來是你送的啊。”


    “這有什麽,基本都沒我的參與。”


    “此言差矣!”沈惠如豎起手指,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跟你講哦,你又不是沒見過張愛國他老婆,那女的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你要是繼續幫下去,估計麻煩事都在後頭,現在就這麽停下真挺好的。”


    談昔心裏默默道,那是你沒見過張愛國,比他老婆還難伺候,不愧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程立則正巧從這間辦公室門口經過,似乎是聽到了裏麵的動靜,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沈惠如回到自己的座位後,周琳琳又繼續跟談昔八卦:“今天你見韓鑫冬了沒?”


    “見了。”


    “有沒有覺得今天熱情得有點過度?”


    談昔想了想,在寫字樓下電梯口碰見的韓鑫冬,沒見著有什麽不同,兩個人畢竟是律所同事,就淡淡打了個招呼。


    韓鑫冬這人平時待人就是冷,除了對沈惠如好,對其他人那就是頂著一張冰山臉。


    “沒有,挺平常的。”


    “那奇怪啊,”周琳琳皺眉,“好幾個同事都跟我交流了,說韓鑫冬可熱情了,內部消息八卦說是沈惠如馬上就答應他的追求了?”


    周琳琳喜歡八卦,律所一旦有點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她的耳朵,號稱ae小靈通。


    談昔也沒在意:“沈惠如應該不會答應他吧。”


    沈惠如喜歡陽光大男孩,喜歡活潑開朗的性格,而韓鑫冬很顯然改變不了他的性格,每次談昔見到韓鑫冬,總覺得他陰沉沉的,反正讓人很不舒服。


    比如霍祈性格也偏冷,但不會讓人感覺到不舒服,似乎他本來就該是那個樣子,而且根據她了解的患者反應,都說霍醫生人很暖,談昔不懂患者是怎麽得出的這個和她了解的霍祈風馬牛不相及的結論。


    糟糕,她怎麽又想起霍祈了?


    “反正這事挺真的,沒準過不了多久你就吃上喜糖了呢。”周琳琳扁扁嘴巴,“反正我不會去吃喜酒,沒意思。”


    她瞧不上援。交妹,哪怕這隻是一個謠言,她也不會跟這種女人走近。


    第13章 、chapter 13


    談昔是今天下班最晚的一個,一個當事人來見她,之後又整理了一些資料,不小心就誤了時間。


    其實這一行也沒有標準的下班時間,大半夜被一個電話call起來加班的情況很常見。


    談昔今天特別累,就像跑了兩個八百米,膝蓋疼,髖關節疼,腰背也算,下了電梯,她掐著腰,心想著不坐地鐵了,一點路也不能走了,打車得幾十塊錢,花就花吧。


    她想不到的是,在樓下碰到了鄭華,張愛國的老婆。


    鄭華身材消瘦,麵容疲憊,眼神死氣沉沉,談昔還沒走過來,就感受到了一股殺氣。


    此時天空黑壓壓沉著一片片烏雲,卷著西風,行人頂著包,麵色匆匆。


    談昔又想起上次見張愛國時,心裏那種不祥的預感,這一天終於來了。


    鄭華見她出來,立刻揪住了她的衣領,將她往玻璃門上靠,談昔下意識本想推開她,可腿實在沒力氣,就連抬腿都很困難。


    鄭華也沒料到談昔壓根沒反抗,就任由她推到了玻璃門上,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可又看著談昔緊皺著眉頭想要掙紮的模樣,又聯係起見過談昔的一麵,發現她走路是有些異常的。


    這樣就更好了。


    人總是這樣,雖然嘴裏喊著人人平等,可見著異類心裏還是會燃起一絲抑製不住的喜悅,到底是人性之惡。


    “你放開我,鄭華,我可沒得罪過你,有話不能好好說嗎?”談昔被她扼的咽喉有點疼。


    “有話好好說?談律師,你答應愛國解約的時候怎麽沒想著好好說?”


    談昔咳嗽了一聲:“你……你什麽意思?”


    鄭華冷笑了一聲,氣勢更加凜冽,她大聲呼喊著:“你倒是好,幫著愛國就解約了,你知道不知道,肇事司機拿著鑒定單子拿到了二十萬賠償! 


    “二十萬啊∥頤強髁蘇整十五萬!”鄭華大聲哭嚎著,淚流成河,她情緒正激動,手邊的力氣也就送了些,談昔趕緊從她腋下逃脫,她扶著膝蓋重重喘了幾口氣。


    原來鑒定結果出來了,比肇事司機那邊多了五萬,也就是說,肇事司機賺了五萬塊。


    “這個結果不是很正常嗎?當初我勸了張愛國很久,醫院的小護士可以作證,既然對方這個節骨眼願意出十五萬,就肯定知道這裏頭會有更多的利潤。”談昔怔了怔,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你剛才說虧了十五萬?不對啊,隻虧了五萬才對。”


    其實虧五萬不算很多了,張愛國必須為他的衝動付出代價。這個是她一早就知道的事情,她勸不住。


    鄭華抱著膝蓋蹲在地上,狼狽不堪地哭著:“他昨天在網上賭博,一口氣輸了十萬,現在我們隻剩下五萬塊錢了,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談昔幽幽歎了口氣,進入這一行,不知道看過多少癮君子,賭君子的案例,無非都是一個貪欲作祟。


    她對鄭華母女的遭遇感到同情,卻並不會覺得張愛國可憐,每一個賭博的人活該。平時看著張愛國笑嘻嘻的,極其不正經的樣子,卻想不到他竟然有這種愛好。


    “你難道就沒有責任嗎?!”鄭華又站起來,嘲諷道,“看你一點都不覺得丟人?談律師,我尊稱你一句談律師,當你跟張愛國簽字的時候,有想過跟我打電話商量一下嗎?”


    假如談昔跟她商量一下,她絕對不會同意,那麽她會拿到比二十萬更高的賠款,甚至,這筆錢她會牢牢攥在自己的手裏,不會讓張愛國就這麽隨意揮霍。


    那麽她們一家的未來就不會如此淒慘。


    鄭華攥緊手指,目光有些森然。


    冷風如刃,殘忍地割裂著人的皮膚,雨越下越大,談昔的長發被吹亂,口紅也淩亂不堪。


    人流量越來越少了。


    談昔倒沒指望有人來救她,她隻是不想讓人看見這狼狽的一幕。


    “鄭女士,我當然想過跟你打電話,是您丈夫再三保證,你們是夫妻,是一體,當初之所以您找我簽署委托合同不也是因為他昏迷不醒麽?這是您說過的,他是您家的主心骨。而且您沒跟我提過張愛國嗜好賭博的前科,假如我知道這一點,事情就絕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談昔很冷,強裝鎮定,可幾乎還是大喘著氣才將這些話說完。


    “你們這種有學問的人最擅長推卸責任了,你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事沒你一點。”


    鄭華狂笑著將談昔再次扯起來,談昔跟她僵持了大半天,冷得不行,就算現在鄭華不拽她,讓她自己走,步伐基本也一瘸一拐的。像她這種情況,就是不能累。一旦累及了,就會非常窘迫。


    “午夜夢回的時候,你想想我們家的慘狀,難道真沒你的責任嗎?即使在醫院裏你妹打電話通知我,你哪怕回頭通知我,隻要你有點良心,我就不會這麽慘!!錢根本不能落到張愛國手裏,你知不知道!”


    人流越來越遠了,霓虹燈泡在水裏,像是大片大片閃亮的鱗片,遙不可及,全是幻影。


    汽車呼嘯而過,車輪碾壓過道路,濺起大片大片的水花。


    轟隆隆電閃雷鳴,風雨晦瞑之際,夾雜著雨絲的涼風吹拂過來,寒涼入骨。


    談昔打了個哆嗦。


    “請你冷靜一點,你現在不適合溝通,明天我們約個時間好好談這件事,行麽?”談昔覺得自己的衣服已經濕透了,克製著流淚的衝動,用殘存的理智這麽跟她說。


    “我就非要今天跟你談!談律師,你還沒認識到自己的錯嗎?”


    鄭華被氣極了,愈發陰狠地說道。


    鄭華是個瘋子,一定是個瘋子。


    “住手!”


    男人的嗓音比這雨聲還要寒涼,似乎侵泡了千年的冰雪,冷悠悠的,不真實。


    他撐著把傘,快步走來,修長的十指握住傘柄,隻是麵容被傘遮蓋住。


    談昔有點虛弱,麵前隻覺一片模糊,徹骨的冷,什麽都看不清。


    一步,兩步,三步。


    他終於在她麵前站定,修長的身軀如一道暗影,幾乎整個籠罩住他們,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


    恍若細看,男人眉心緊蹙,滿目心疼。


    她渾身泥濘,狼狽不堪,漆黑的睫羽緊閉著,她的淚水始終牽動著他的心,從不曾改變。


    他從沒見過她這般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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