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朵一怔,刷地抬起頭來。透過朦朧的淚眼,她看見之前那個英挺的年輕男人就站在自己麵前。


    男人勾了勾單薄的唇,遞給她一包紙巾:“怎麽每次看到你,你都在哭?”


    安小朵腦子還處於呆滯狀態,全然沒領悟到他話裏的意思,默默擦掉眼淚,她忽然大聲抽噎了一下。


    男人覺得好笑,他一點也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自自然然地笑出聲來:“安小朵,你真有意思。”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她回過神來。


    “我翻了你的包。”男人回答得理所當然。


    “那我的包呢?”


    “在我車上。”男人抬起下巴指了指不遠處。


    她難以抑製地又抽噎了一下,才說:“你是誰?”


    男人從西裝口袋裏掏出皮夾,裏麵有一張身份證,他放到她眼皮底下給她瞧。


    “黎孝安。”她喃喃念完,又看了看他。


    他回視她,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住哪?我送你一程。”


    安小朵遲疑了一下:“我們不算認識吧。”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也知道你的,這樣還不算認識,那要怎樣才算?”


    安小朵掏出手機發了條短信,然後站起來:“走吧。”


    “怎麽現在又肯了?”


    “我把你的身份證號發到我同學的手機上了。”


    黎孝安望著她纖細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大步跟上去,故意問她:“如果今晚你沒回去,那我不就成嫌疑犯了?”


    “我也是安全起見。”安小朵一本正經地回答。其實她對他並沒有表現出來的戒備心,雖然初次見麵,可直覺他是可以信賴的人,她一向信任直覺多一點,可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或許是不想讓對方覺得自己是隨便的人。


    “你求王建國辦事呢?”路上,他隨口問她。


    安小朵嗯了一聲。


    “他腦門上的包是你砸的?”


    “那個煙灰缸還挺順手的。”


    黎孝安笑起來:“看不出你人小小的,膽子卻不小。”


    安小朵勉強勾了勾唇,忽然扭頭看他:“你跟他什麽關係?不會是一夥的吧?”


    “不,我跟他不熟,”黎孝安趕緊撇清關係,“隻是工作上打過交道。”


    “你幹嗎的?”


    “猜猜。”


    她搖頭:“猜不出。”


    黎孝安也不賣關子,隨即給出答案:“我是一名律師,以前有個學生告他非禮,我幫他擺平的。”


    安小朵瞪大眼睛看著他:“助紂為虐啊,停車!”


    “別這樣,我也是生活所迫,有句話怎麽說的……為了五鬥米而折腰,是不是?”他壓根沒要停車的想法,繼續將車開得四平八穩。


    “那也不能是非不分啊,停車,我不讓你送了。”


    “那不行,你登記了我的身份證號,萬一半路你被壞人拐走了,我跳黃河也洗不清。”


    看她一臉鬱悶,他好心情地說:“其實那次的確是那個學生誣賴他,我不算助紂為虐。”


    “真的?”安小朵難以置信。


    黎孝安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麽。


    安小朵後來常在想,如果那時候是另一個人撿到她的包來還她,她會不會也像愛上黎孝安一樣愛上他,不過大概是不會的。人海茫茫,要在對的時間碰上對的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你撿到的挎包不是我的,是一個跟我差不多的人的,你還會送她回家嗎?”她想聽他的答案。


    黎孝安有趣地看著她:“你是說跟你差不多大,還是跟你差不多漂亮?”


    “這個……唔,都差不多吧,會不會?”


    “不好說,也許會,也許不會。”


    “這不等於沒說嗎?”她頓時糾結起來,“你說啊,到底會不會嘛?”


    黎孝安每次都是拍下她的腦袋,說她是傻瓜。隻有一次例外,那次他應酬到很晚才回來,喝得醉醺醺的,走路都東倒西歪,安小朵忙著伺候他,又是遞熱毛巾又是泡醒酒茶,壓根沒工夫聽一個醉鬼嘴裏究竟在嘟囔什麽,倒是把他惹急了,攔腰抱住了她,吻著她的鬢角,在她耳邊一個勁地嘀咕:“就你這樣我才會送她,換別人我就放酒店大堂了……”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她卻聽得無比滿足。她一直沒有告訴他,在她心裏這個世上也隻有一個黎孝安,無人可以替代,失去他,哪怕她擁有整個世界,她的心也是一片荒蕪。


    晚上十點,黎孝安還泡在律師行裏看文件,辦公桌上的煙灰缸盛滿了煙頭。


    桌上其中一支手機的屏幕亮起來,這是他的私人號碼,能打到這支手機上的人不多,他掃了一眼名字,按下接聽鍵。


    “查到了什麽?”他直截了當地問。


    “半年前她在西南河係鎮的度假區工作,兩月前帶客人上山時出了意外,從斜坡上滾下去,當場昏迷,被送進當地醫院救治,雖然沒生命危險,但眼睛被荊棘割傷了,情況比較棘手,加上那邊醫療設備落後,喬柯就把她轉到本地醫院來了。”


    黎孝安仰頭靠坐在大班椅上,掌心裏攥著一枚鉑金戒指,即使冷氣開得這麽大,那枚戒指卻因為被攥得太久而微微發燙。


    線那一頭的聲音頓了一頓,接著說:“我跟度假區的人打聽過,喬柯在安小朵出事前就過去了,兩人關係似乎挺密切。”


    黎孝安五指握緊,良久才說:“知道了。”


    “還要接著查她半年以前的行蹤嗎?”電話裏的人試探地問。


    “不必了,就這樣。”掐了線,黎孝安端起桌上早已涼透的咖啡,走到落地玻璃前眺望夜景,深藍色的夜幕上有點點繁星隱約閃爍。以前他加班,安小朵過來陪他,她最喜歡席地坐在這個位置,靠著玻璃看書、繪畫,偶爾有流星劃過夜空,她總是忍不住打斷他,叫他看,欣喜得像個小孩子一樣。


    “流星有什麽好看的?”他說。


    她將額頭抵在玻璃上,笑意盈盈:“可以許願啊,很靈的。”


    他覺得好笑:“你信?”


    “我信。”她在玻璃上嗬了一口氣,然後伸出食指,一筆一劃寫著什麽。


    他好奇,湊過去看了一眼:“畫什麽呢?”


    “這是你。”她笑眯眯地指著左側穿西裝的小人兒,又指了指右側紮馬尾的,“這是我。”


    她停下來,注視了幾秒鍾,傻笑了一下,在兩個人中間補了一顆歪歪扭扭的心。


    他捉過她的手指輕咬,笑道:“畫得可真醜。”


    她轉過頭,還沒開口,唇齒已被他湊過去堵住,她的唇型很美,小巧飽滿,像花瓣的形狀,發呆時會不自覺地微微張著,有點傻,可是又傻得很可愛……


    “叮——”


    新電郵的提示聲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他居然在回味和她的過去。


    明明是那麽不可饒恕的一個人,他為什麽到現在還放不下?黎孝安從未像這一刻如此痛恨自己。


    第二章 何處不相逢


    在醫院等候拆線的日子特別難熬,簡直度日如年,當重見光明的那一刻,安小朵陰霾多時的心情才稍稍放晴。


    醫生還在叮囑她出院後需要注意的事項,她坐在床沿邊上,心不在焉地聽著,時不時點點頭,表示自己聽進去了。


    等醫生一走,她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一個黑色雙肩包,把隨身的物品裝進去——事實上她也沒多少東西好收拾。兩年前她離開黎孝安,走得異常匆促,隻帶走了一些隨身物品,兩年來她輾轉多地,更沒有什麽身外物,除了最基本的日常用品和幾件衣服外,就隻有一副akg耳機,還是黎孝安兩年前送給她的,音質好到無可挑剔,因為使用得太頻繁而顯得陳舊,她每晚都要用它聽歌才能安然入眠。


    很快收拾妥當,她結清醫藥費,在醫院門口攔了輛出租車。報過目的地,她掏出手機給中介打電話。前兩天她無意中跟程敏瑜提起自己想租個房子的事,程敏瑜熱心地介紹了一個做房屋中介的朋友給她。


    安小朵到了約定的小區門口,下車就看見一個穿著短袖白襯衫和黑褲、打著領帶的年輕男人衝她招手。


    “你是劉先生?”她問。


    “叫我小劉就行,安小姐,真不好意思,前天我跟你說的那個小公寓租出去了,我帶你去看另一套房子行嗎?還是在那個小區,條件比之前那套要好。”


    安小朵卻考慮到另一個問題:“租金呢?貴多少?”


    “貴三百塊錢,也是單身公寓,麵積數比之前那個大一點,一廳一臥,帶獨立的小廚房和衛生間,家具家電都齊全的,拎包就能入住。你既然是程姐的朋友,我就不抽傭金了,純粹是幫朋友的忙,你先別急著決定,我帶你去看看房子。”


    安小朵的要求其實不高,就求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小劉帶她去看的房子好是好,可租金也貴了一大截,她猶豫著,和小劉商量:“可以隻押一個月的租金嗎?你之前說要押一季度的,我現在手頭比較緊,恐怕拿不出來。”


    “這個……”小劉考慮了一下,“這樣吧,我馬上打電話,跟戶主商量一下,你稍等片刻。”


    “好。”安小朵趁他打電話的間隙,拉開小陽台的玻璃門,走出去看外麵的環境。


    幾分鍾後,小劉走過來:“安小姐,戶主同意了,你有帶身份證嗎?要是有我們等下就把合同簽了吧。”


    安小朵點點頭,摸出身份證遞給他。


    小劉辦事相當有效率,臨走前還幫她打掃了一下地板。安小朵擦幹淨小沙發,坐在上麵環顧四周,以她目前的經濟狀況,去離市區較遠的城鄉結合帶租個兩三百塊的小單間似乎是更理智的選擇,想到這裏她拿起桌上的錢包,將裏麵為數不多的鈔票又細細數了一遍。


    手機響起,是喬柯打來的,她把鈔票塞回去才接起來,喬柯並不知道她擅自出院的事,當聽她說已經租好房子時,他愣了一下才說:“你就這麽不放心我?”


    喬柯之前跟她提過出院後可以先住他那兒,他在城東有一套兩居室的套房,前兩年按揭買的。安小朵當然不肯,她嘴上不堅持,卻來這一招先斬後奏。


    “我覺得這樣比較好。”她解釋。


    喬柯一聲不吭地掛了電話。


    兩年沒回來,這座城市變化不大,依然繁華如昔。大抵是周末的緣故,路上行人特別多,安小朵從通訊公司營業大廳出來,路過巴黎春天想起要買幾樣基礎彩妝,於是走了進去,冷氣倏地灌進領口,她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竟有些不適應。


    走到櫃台邊,美容顧問禮貌地問她需要什麽,她想了下,說:“粉底液。”


    她平日裏很少化妝,黎孝安喜歡她素顏的樣子,但今時不同往日,她知道這兩年她的狀態大不如前,過兩天要去麵試,這麽一副麵青唇白的模樣可要怎麽見人?


    美容顧問端詳她燈光下的麵孔,從櫃台上拿了一瓶貼著試用字樣的粉底液,擠了一點在她手背上,輕柔地推開:“你皮膚有點幹燥,這款粉底液比較輕薄,含有高保濕成分,延展性很好,不會加重幹紋卡粉,很適合你的膚質。”


    見安小朵沒表態,她又說:“這樣,我幫你上個底妝,你感受下?”


    安小朵不趕時間,便答應了。


    美容顧問拿出一小塊新海綿開始給她上妝,她手法專業嫻熟,不到十分鍾就打好了底,又取出一盒蜜粉,用大刷子做最後定妝。


    “我們這個係列的蜜粉口碑很好的,這款是粉色,帶提亮的效果,一上市就賣斷貨了,昨天才到一批新的,你膚質其實挺好,很細膩,就是有幹燥和暗沉的問題。”


    安小朵瞥了眼鏡子裏頭的自己,不由得感歎化妝品真是好東西,她之前摔傷額頭留下的痕跡被蓋住了,暗淡的臉龐此刻容光煥發,透著珍珠般的光澤。


    她當即花了小一千買下,雖然這錢花得她胸悶,可想到即將到來的麵試,覺得這筆錢還是省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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