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兒忙做出一臉委屈臉,大聲地哭訴道:“姑娘,天大的冤屈啊……”


    白玉打斷她,微微冷笑,“奴家冤你了?奴家平日裏待你不薄,每月給你的錢攢起來都夠你嫁兩夫婿了,還一天天動歪心思,淨想著從奴家搜刮點好處,自家卻跟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一問拿你要東西,立馬就跟要了你命死的。”


    煙兒努努嘴,“姑娘,誰會嫌錢少?再說了,奴婢服侍姑娘一直都是兢兢業業,勤勤懇懇,那些東西都是奴婢應得的,奴婢可不像那些隻管索取,壓榨她人,卻不舍付出的人。”


    九娘幹站一旁看她們主仆兩人一唱一和,臉色好不尷尬,別看白玉明裏罵的是煙兒,實則在指桑罵槐,甩臉給她看呢,煙兒這小蹄子和她主子一條心,也跟著諷刺她,九娘心中氣惱,卻無可奈何,便開口打岔道:“白玉,那你好生歇息,我這就回去想想該如何回張公子。”


    “九娘何必為此事費神呢,你就直接說是奴家不同意即可。”白玉懨懨地伏在軟枕上,道。


    九娘淡淡嗯了聲,悻悻而去。


    九娘下了樓去,白玉驀地笑了起來,笑得花枝招展,前俯後仰,把氣都發泄了出去,整個人軟倒在了煙兒身上。


    煙兒稚氣未消,嬌俏可愛的小臉蛋浮起無奈之色,任著白玉伏在她身上,然後故作成熟的:“姑娘啊,話說你剛剛罵人也罵得太難聽了。”


    白玉笑夠了才起身,伸手掠了掠鬢發,才伸出蘭花指輕點她的額頭,淺笑道:“你這臭丫頭不也是,還‘陰陽怪氣’演起戲來了,看把九娘給氣的。”


    煙兒立刻破了功,笑嘻嘻道:“姑娘,奴婢演得可還行?”


    “行。”白玉笑著打趣道:“改天我出錢讓你去學唱大戲,學成後,讓你天天在我麵前演。”


    “……”煙兒。


    第5章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幾日後。


    花園內。桃紅柳綠,陽光和煦,翠鳥啁啾在柳梢頭,紫燕愜意地穿梭徘徊於花間,清風徐徐,空氣中彌漫著馥鬱花香。


    “煙兒,今天可有沈大人的請帖送來?”白玉問。


    “沒有。”煙兒跟在她背後,仗著她看不到,吐了吐舌,每天都是同樣的問法,她家姑娘不煩,她都煩了,有的話她早就拿出來了,還能藏著掖著不成?又不是甚麽好吃的東西。


    白玉笑意盈眸,似沒怎麽在意的模樣,彼時,她腳傷已無大礙,她搖著輕羅小扇,扭著水蛇般的腰肢,蓮步款款往亭子而去。


    天兒不冷不熱,白玉僅穿了件軟羅青衫,內罩素色抹胸兒,下係一條緋色落花流水裙,半發盤了個斜髻,簪一朵蘭花,後麵披散下來的秀發用白絲帶隨意一縛垂在胸前,淡淡妝容,去了脂粉膩香,多了幾分清雅。


    園子裏有幾個小丫鬟在捉蝶玩,看到白玉來,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她,都看呆了。


    白玉秋波慵溜了一圈,停在一身著豆綠衫兒,梳著丫髻的小丫鬟身上,她坐在亭子內歇腳,卻時不時地抬起頭來偷覷白玉,旋即又害羞低下頭去。


    白玉步上亭子,一隻纖纖玉筍尖兒伸了過去,搭在了她的肩上,黛眉微揚,盈波笑道:“可曾見到翠嬌姑娘?”


    那小丫鬟是九娘剛剛買來不久,不過十一二歲,未諳男女之事,見白玉這挑逗勾人的媚態,不由地臉紅起來,又覺得她這般樣子十分好看,眼睛便眨也不眨的望著她,一時忘了回答。


    白玉用羅扇掩了朱唇,笑:“小丫頭,奴家好看麽?”


    那小丫鬟回過神來,通紅滿麵,“好……好看,姑娘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白玉柔若無骨地靠著煙兒,格格笑起來,媚眼盈了氤氳。


    這時另一麵目機靈些的丫鬟急急上前拉了拉她,然後恭敬地向白玉回答道:“回白玉姑娘,翠嬌姑娘昨晚被寧遠侯叫去陪宴了,留宿在了寧遠侯府,至今尚未回坊。”


    白玉自煙兒身上撐起,笑道:“怪不得見不到人影兒。好了,你們繼續去玩吧。”


    那機靈丫鬟於是拉著那小丫鬟一齊行禮退下,隻留下煙兒一人服侍,白玉坐在美人靠上,一手托著香腮兒看那幾名丫頭捉蝶,一邊笑道:“那季侯爺雖將近花甲之年,卻姬妾滿堂,且心態如年輕人。我見他日日設宴請客,醉酒笙歌,直鬧到半夜也是常事,竟不見有掏空之相,實在是奇事。”


    說起來這季侯爺季衝是個世襲公侯,他沒什麽好說的,純粹沾了祖上的榮光,其祖父當年隨□□開國,立下汗馬功勞,建國後被封為衛國公,子孫世襲,其祖父死後,其父便襲了衛國公這爵位,其父也算能幹,當了一品將軍,先後打過幾場勝仗,隻是為人粗鄙,後言語犯上,被降封為寧遠侯,但在朝中重臣中依舊有幾分威望,到了季衝這一代,四海升平,幹戈不起,朝中重文輕武,寧遠侯在朝中已經沒了影響力,不過享有一個爵位,擁有萬貫家私而已。


    這季侯爺也不知損了甚麽陰騭,雖妻妾成群,也卻未得一子半女,唯收了一義子在身邊。


    “所以說心態決定一切,人呀,千萬不能夠把心全係在一個人身上,整日的為這個人傷春悲秋,如此容易傷心傷身,芳年早衰,最好的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如此方能保持年輕貌美,活力無限。”煙兒嘻嘻笑道。


    “……”白玉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煙兒被她看得心虛,眼兒亂瞟,就是不敢同她對視。


    片刻,白玉忍不住道:“你見我傷春悲秋了麽?”


    煙兒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笑得無辜天真,“姑娘,我說的不是你,隻是就季侯爺的事有感而發。”


    白玉沒好氣地嗔了她一眼,“你去學說書吧,能演會說,最合適你不過。”


    “姑娘,你一會兒叫我學唱大戲,一會叫我學說書,姑娘,你拿我當猴耍呢,我不要理你了。”煙兒撅起嘴嘴兒,一跺腳憤憤離了亭子。


    白玉搖搖頭輕笑,這丫頭不僅伶牙俐齒,還愈發的喬張做致了,忽然耳邊傳來幾陣淒厲的叫喊聲,黛眉一動,而那幾名小丫鬟剛剛還在玩,如今卻聚在了一起,嘁嘁喳喳不知在討論什麽。


    “煙兒,回來。”白玉喚道。


    煙兒身子頓住,回頭不滿:“作甚?”


    白玉笑盈盈地朝她勾勾手,語氣誘惑:“奴家記得臥室抽屜裏放有小香鋪的蜜餞。”


    煙兒兩眼頓時一亮,笑嘻嘻地回到白玉身旁,“姑娘,有什麽吩咐麽?”


    白玉心中好笑,“你方才有沒有聽到有女人的哭叫聲?”


    “好像是聽見了。”煙兒點點頭。


    “你去問問那幾名丫鬟,看看她們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白玉道。


    “哦。”煙兒在蜜餞的誘惑下,忙過去詢問。


    不一刻,煙兒折回亭子,向白玉稟道:“前些日子,九娘從人牙子那買了位年輕姑娘,九娘逼著她學舞藝,但那姑娘是大戶人家出身,死活不願當舞姬。”


    白玉心有所動,沉思片刻,道:“走,我們去看看。”白玉起身,循著聲音的方向款步行去。


    煙兒擔心道:“姑娘啊,我們還是別去多管閑事了吧,九娘那個人不大好相與。”


    “煙兒,你可知,拐賣良家女子與動用私刑都是違法的?”白玉語氣清清淡淡。


    “那些富貴人家或者有些權勢的,很多不都喜歡對底下的人動用私刑麽,也沒他們被抓去見官?拐賣良家女子這種事常在我們眼皮底下發生,大家都睜隻眼閉隻眼的,也沒見去報官?再說了,那些當官的隻怕手腳也不幹淨呢。”煙兒侃侃而談道。


    “你扯到哪去了。”白玉輕歎一聲,煙兒察覺她心情似乎有些低落,也住了口。


    兩人來到一堆放雜物的小屋子前,門內隱隱傳來九娘尖細刺耳的嗓音。


    “小賤蹄子,我原敬你是個剛烈女子,寧死不肯做舞姬,於是放你一人獨居,找人為你端茶倒水,公主一樣的侍候你,日日想著替你尋個正經人家嫁了,哪知你不知廉恥,竟勾著男人逃走,還說自己是什麽好人家的姑娘,你這樣的賤貨,不打你個半死你還不知怕。”說著又是幾下皮鞭,幾聲女子的慘叫。


    “少假惺惺了,你不就是想把我賣給有錢人做妾嗎,你死了這條心吧,你打死了我,我也不會如你所願的。”女子聲音雖然虛弱,語氣卻不屈不撓。


    “小賤人你還嘴硬,討打!”未等鞭子揚起,門被煙兒推開。


    白玉搖著羅扇,大搖大擺的扭著水蛇腰,嬌笑著走進屋子,看到一女子雙手被縛吊在梁上,渾身是被皮鞭打下的血痕,血肉模糊,樣子十分可憐,雖然披頭散發,形容狼狽,卻依舊十分美麗,眉眼間更是流露出不俗的韻味。


    白玉將她從頭到尾打量完,才麵向神色頗有些慌張的九娘,笑意盈盈,吳儂軟語道:“這丫頭可是犯了什麽事,令得九娘如此生氣?”


    “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不服管教的賤丫頭,老身花了一百兩銀子買回來的,她卻覓死覓活的,性子又極烈,老身不過使了這法子嚇唬嚇唬她,好讓她明白下坊裏的規矩,這地方汙穢,白玉,你還是快些出去吧,髒了身子那可不好。”


    九娘陪笑著說,臉上厚重的粉被汗侵,反射著油光,像罩著一層豬油似的,屋子又有點悶臭,白玉頻頻蹙眉,不停地搖著手中的羅扇,想將那股酸臭,脂粉,血腥味混雜在一起令人作嘔的氣味扇走。


    勉強維持著明媚的笑容,調侃道:“如此烈性,是該好好調‘教一下。”


    那女子聞言微抬眸望白玉一眼,看見她風騷嬌俏的姿態,慘白的臉上浮起一絲不屑。


    那抹不屑恰落入了白玉眼中,白玉暗笑她性命都難保了,竟還有心思嘲笑別人,不過,白玉倒有些佩服她的性烈氣傲。


    “還是白玉體諒我的苦心,都怪我心善,才慣就了這賤蹄子的惡行徑,她竟跟野漢子趁夜逃走,你說是不是該打?”九娘見白玉配合她,便假模作樣訴苦道。


    “九娘打歸打,可別把她弄死了,依奴家看來,這丫頭性格倔硬,饒是將她打死了也是不肯服軟的,到時不僅賠了銀錢,還可能搭上人命官司,若是九娘聽得進奴家這番話,奴家倒另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白玉但講無妨。”


    “這丫頭既然不願做舞姬,奴家看她這樣貌氣質倒像是大家裏來的,想來詩詞音律,書畫琴棋必定擅長一些,正好奴家這正缺一個會寫詩作畫的丫頭,奴家願意買下她。”


    “這……”九娘有些為難道。


    “九娘放心,奴家身上也有少許的積蓄,不會讓九娘做賠本生意的,這樣,奴家出三百兩買了她,如何?”白玉笑道。


    九娘有些吃驚,未曾料想白玉出道短短幾個月,竟能出得起如此大的手筆,可見她定有不少的積蓄。也不知那些王孫貴胄,闊綽公子私下裏饋贈了她多少金銀首飾,九娘雖然眼熱,卻沒辦法把那些東西納入囊中,隻因當初白玉是自賣來的,且舞藝超群,獨具風格,容貌又驚為天人,一舉一動風情萬種,一顰一笑撩人心弦,根本無需出資培養,有了這幾樣本錢,於契約上,白玉自然有話語權,最終說定的是白玉簽五年之契,酬勞五五分,客人私下賞賜的東西不必上交,而出席宴會的衣服首飾以及平日的穿戴,住處的鋪陳擺設由白玉自行購置,初時白玉身上並無多少銀兩,便請九娘先墊付,後日從酬勞裏扣除。


    能不在白玉身上花一分錢,九娘自然歡歡喜喜,就連客人私下賞賜的東西,九娘本也打算分得一部分,可白玉沒同意,九娘後想想,就算客人送了她東西,她也無法記賬,索性拍板同意了。


    把眼熱的情緒壓下,九娘想那賤蹄子是寧死不折的烈性子,將她打死了也是白費,索性與白玉做個人情吧,加上又能從中賺二百兩,何樂不為呢?


    於是九娘笑道:“既是白玉求情,我自是得看你的情麵上,對她網開一麵的。”


    白玉不動聲色的躲避了九娘伸過來扶她肩頭的手,假裝去探看那女子的情況,繼而回頭對她嫵媚一笑,“待會兒奴家便讓煙兒去取了三百兩票子送到您的房間裏。”


    “好說,好說。”九娘笑容滿麵。


    對於九娘勢利的神色,白玉心中未免覺得厭惡,懶於再應酬,“那就勞煩九娘您著人替她鬆綁了。”


    第6章 “大人不寂寞麽?”……


    白玉剛步上客房,便見一丫鬟鬼鬼祟祟地扒在門外,探頭往裏張望,白玉輕笑一聲,頓時起了玩鬧心,蓮步輕盈上前,伸出柔荑戳了戳她的背。


    那丫鬟冷不防背後有人,回頭與白玉打了個照麵,見是白玉,登時惶恐不安起來。


    “九娘讓你來偵察敵情?”白玉美眸一眯,微微放出一道厲光。


    那丫鬟不是煙兒,可不懂白玉的風趣幽默,她嚇得渾身似抖篩,唇也直哆嗦:“沒……沒,九娘擔心清音,讓我來看看清音的傷勢……”


    白玉見她嚇得魂都快沒了,也覺沒意思起來,還是她的煙兒好玩,於是她淡聲道:“你回去告訴九娘,人就不勞九娘掛心了,奴家自會把人照顧妥妥當當的。”


    “是。”小丫鬟戰戰兢兢地行了一禮,而後就跟老鼠見了貓兒,一溜煙兒逃竄去了。


    白玉摸了摸自己的嫩臉,心想自己沒那麽可怕吧,白玉搖頭輕笑,又暗道:九娘可真是貓哭耗子。


    白玉手剛碰門要推進,便聽裏麵‘哐當----’一聲,東西砸地聲,隨之一道虛弱卻難掩悲憤的聲音從房中傳出:“貓哭耗子,我無需你的同情!出去!”


    白玉指尖一頓,倩臉龐抹過尷尬之色,這貓哭耗子莫不是在說她?


    白玉伸手掠掠雲鬢,一推門,妖妖調調地走進內室,便瞧見清音倒撐於床上,麵容慘淡,眉凝烈氣,薄衾掩蓋著嬌軀,身上隻穿了件藕色抹胸兒,香肩上布滿了傷痕,再看地上,膏藥盡撒了一地,而煙兒則呆立於一旁,麵帶僵色。


    白玉目光微凝,“這是發生了什麽事呦?”


    煙兒氣鼓鼓道:“姑娘,這丫頭不識趣,她真以為我是她的丫鬟呢,我不想照顧她了,她要死就隨她死去。”


    白玉這才知方才清音那番話是針對煙兒而非她,臉色稍霽,於是言笑晏晏道:“煙兒,大方點啊,人家傷者嘛,有點脾氣也能夠理解。”視線轉到床上的美人兒,溫聲道:“你叫清音是吧?清音姑娘啊,你身子才剛好點,莫要動怒,扯動傷口不好愈合,煙兒若有照顧不當之處,你大可與我說,我定會重重責罰於她。”


    煙兒在旁聽得七竅生煙,嘴鼓的都快爆炸了,這叫什麽?會生氣的人有糖吃!也不知道她家姑娘哪根神經搭錯了,如此優待這個不識好歹的女子。


    白玉一步一婀娜地走到床邊坐下,清音身子不自覺後躲了下,冷若冰霜地望著白玉。


    白玉臉上浮起和善可親的笑容,語重心長道:“清音姑娘啊,其實做舞姬沒什麽不好……”


    清音冷笑一聲,打斷她:“雖為舞姬,實與妓‘女何異?不過仗著幾分姿色,在客人麵前賣弄風騷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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