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就坐在她旁邊,被她這一聲痛呼驚一跳,一時情急,竟忘了許子階等人在場,直接伸手過去,抓起她的手來檢查,語氣嚴肅的斥道:“怎麽如此不小心?”


    沈墨修眉微皺,眼中卻有著自己也不曾察覺的溫柔憐惜。


    許子階是一大男人,雖是風流跌宕,不拘小節,看到兩人這副模樣,竟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看,便轉過頭,與紅雪說話。


    她纖長白嫩的手指燙紅了些。沈墨不由自主地抓起她的手放在唇邊吹了吹,才低聲問,“可還疼?”


    聲音沒有了一開始的嚴厲,片刻沒等到白玉的應答,他動作微滯,微抬眼眸,卻見白玉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不放,笑靨如花,眼裏的情意藏都藏不住。


    沈墨心顫了下,驚覺自己在眾人麵前失了分寸,他耳根一熱,驀然放開她的手,端正了下身姿。


    白玉這才後知後覺,小聲回了他的話,“不疼了。”頓了下,又旁若無人地嬌昵道:“你吹一下就不疼了。”


    沈墨被她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轟得心如擂鼓,一時竟不知如何回應,一看許子階和紅雪兩人,見他們雖在說話,卻不住地偷往他們這邊看,沈墨俊美的臉隱隱泛起紅暈,竟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他驀然起身,又覺反應過激,佯裝從容鎮定道:“這菜上得太慢,我去催一下吧!”


    白玉看著他略顯匆忙慌張的身影,暗暗吃驚,這男人今日反應怎如此大?平時她也沒少撩撥他啊……


    不是害羞了吧?想到此,白玉不禁偷樂得意起來。然而很快的,白玉就嚐到了當眾亂撩撥人的後果。


    裝著羊肉的砂鍋一個個端上桌麵,鍋蓋一打開,冒著熱氣的肉香味登時彌漫開來。


    不一刻,沈墨也跟著回來,坐回到白玉身邊,白玉笑盈盈正要與他說話,他卻看向許子階,溫聲道:“如今已到了北境,氣溫降了許多,許先生在南方呆慣了,隻怕不適應這裏的寒冷。”


    白玉笑容凍住,探究似地看向他,見他言笑晏晏,一派從容自若,方才的失措,仿佛隻是她的錯覺。


    許子階揚眉笑道:“早年來北邊遊曆,待過一小段時間,美酒羊羔,白雪紅爐,那滋味卻叫人有幾分惦念。”


    沈墨微笑打趣道:“隻可惜此次不能再任由你風花雪月,醉倚圍屏。此次赴任,我職責重大,平賦役,聽治訟,興教化,厲風俗。凡養民、祀神、貢士、讀法1,皆需我克盡厥職,你既跟隨了我,既然要替我分擔一些。”


    “如此一想,倒不如在京中過得瀟灑自在些。”許子階哈哈笑道。


    沈墨亦笑道,“如今你是後悔也無用。”


    許子階嘖嘖感慨道:“這縣官說是百姓的衣食父母官是一點都不為過,要操心的事著實不少,大人年紀輕輕,可別沒到一年,就開始兩鬢如霜。”


    “願以深心奉塵刹,不於自身求利益。2”沈墨微微一笑,隨即又道:“開動吧,菜要冷了。”


    沈墨先拿起筷箸夾了塊羊肉,許子階等人便跟著動了筷。


    吃飯過程,沈墨沒怎麽搭理白玉,也不給她夾菜,隻有白玉盛湯時,淡淡瞥了她一眼,之後就再沒看她。


    白玉記住了沈墨要她多喝點湯的事,便多喝了半碗,熱湯入腹,白玉隻覺得渾身暖烘烘的,無比地舒坦。


    四人吃完飯,便回了馬車上,準備繼續行路,白玉跟在沈墨的後麵,正要厚著臉皮上前搭話。


    沈墨忽然頓了下腳步,白玉險些撞上他的背,幸好及時收腳,不然隻怕又要被他數落。


    白玉發現,沈墨數落她的次數好像越來越多了。


    而她,就像個愛犯錯的小姑娘,天天被老父親數落。


    沈墨沒回頭看她,語氣莫測,“你回去和小蕖坐。”


    白玉一怔,心中有些悶悶不樂。這人怎麽回事嘛,明明說好一起坐的呀,怎麽又要讓她回了小蕖的馬車上。


    白玉呆了,而後撇了撇紅唇,不高興地嘟囔道,“不是說好一起坐的呢,你說話不算數,大騙子。”


    沈墨臉上的柔色被木然代替,沉默片刻,他若無其事地說道:“待會兒我讓林立把麵脂拿去給你,你先回馬車坐著吧。”騙子就騙子吧,他總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他是怕她在馬車上太過於大膽熱情,對他行非禮之事吧。


    這種話對於沈墨而言,自然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的。


    第87章 哼,休想她再理他。


    車隊一路曉行夜宿,不知不覺間,已有半個月。


    這一日黃昏薄暮,沈墨等人終於到了懷安府境內,安陽縣隸屬懷安府,由懷安府直接管轄,簽辦了過境文牒後,沈墨等人在官驛安頓歇息,準備次日一早再出發去安陽縣,沈墨白玉等人一路車馬勞頓,皆十分疲勞,洗漱用膳之後,也沒怎麽說話,便各自歇下了。


    一宿無話。


    次晨,沈墨等人離開了官驛,一路向安陽縣前行。


    這一日,白玉終於如願以償地和沈墨坐上了同一輛馬車。


    馬車翻幾座險峻的山頭,穿過幾片荒無人煙的林子,即將進入安陽縣,坐在車廂中的兩人卻還沒說上幾句話。


    外麵太寒冷,白玉不願意開窗看風景,百無聊賴,隻能一會兒抱抱手爐,一會兒玩玩羅帕,一是偷偷看一眼車廂內除了她之外,唯一的大活人沈墨。


    隻見他發籠玉冠,披著鶴氅,輕靠在書箱上,執書靜閱,那動作優雅得讓人移不開眼。


    白玉看了他片刻,見他不曾注意到自己,有些失落,索性不再看他,眼睛隨處亂看。


    這馬車不是他在京城常坐的那輛,這車有臥榻,上麵鋪著又軟又厚的繡褥,光看著就知道躺在上麵很舒適,而且又寬敞,足夠兩人在上麵顛鸞倒鳳了。


    白玉怔怔地看著那臥榻,有些可惜,據向導說,他們今日傍晚時分,就可以到達安陽縣,此刻太陽也快落山了。


    白玉懷疑沈墨是故意的。


    想到此,白玉往窗邊柔若無骨地一靠,輕咬著羅帕,美眸恨恨地瞪著沈墨。


    等著吧,等她把他再次勾到手,等他再次癡迷上自己後,她就冷落他,狠狠的冷落他,讓他也嚐嚐她此刻的滋味。


    似乎有所察覺,沈墨微抬起眼,驀然對上白玉‘如虎似狼’的目光,微愕了下,隨即俊雅的麵龐露出如春風般的笑容,“怎麽這麽盯著我看?”


    那溫柔專注的神情,卻讓人情不自禁的心跳加速。


    也不知是誰在勾誰。


    白玉不甘心被他迷住,本想嗆他兩句,然到了嘴邊的卻成了:“馬車如此顛簸,你看得不難受?”那書有她吸引人?竟然不看她。


    沈墨伸手撫了下額角,微笑道:“的確是有些不舒服。”於是放下安陽縣誌,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白玉發現沈墨最近總是喜歡用這種眼神盯著她看,哪怕她知道,他也一點都不避諱。


    雖然她希望他看她,但也不是這樣一句話也不說,光盯著她看呀。


    白玉感覺心撲通撲通在亂跳,竟莫名地不敢直視他。


    在這密閉的車廂中,空氣似乎都變得稀薄了,讓人有些難以呼吸的感覺,白玉好似受到約束般,手腳竟不知往何處安放,索性低垂了頭,手撚著羅帕兒,有一下沒一下地纏弄著。


    這人幹嘛總盯著人瞧呢,還對著她笑呢。真真是討厭極了,想是如此想,白玉臉上卻不自覺地浮起一抹嬌羞甜蜜。


    沈墨忽然斂去笑意,目光沉沉地看著她,輕聲道:“白玉,我發現你……”


    然話還沒說完,車身突然一震,馬車停了下來,外麵一陣喧嚷聲。


    沈墨打開車門,查看情況。


    隻見一頭戴包頭的婦人攜著一年輕女子攔在馬車前,雙雙跪倒在地上,口中大呼“冤枉”,“求官老爺做主”等話。


    沈墨修眉微蹙,官府明文規定,百姓除了開衙時去公堂喊冤,私下不得攔車輿喊冤,除非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否則無人敢冒著受處罰的危險如此含冤。


    沈墨初來乍到,便遇到這種情況,可見前任縣令玩忽職守。


    沈墨靠外端坐著,向那婦人道:“這位大娘,你且別激動,有何冤屈但訴無妨,本官會替你們作主。”


    聽到沈墨溫潤柔和的聲音,那婦人與女子不禁抬眸看去,這一看卻看呆了。


    這莫不是神仙下凡來?


    隻見這位官老爺年紀輕輕,容貌俊美無儔,舉止溫文爾雅,濯濯若春月柳,臉上又掛著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不由讓人心生親近感。


    跟在婦人身旁的女子看了沈墨一眼,像是瞬間陷入一張情網,芳心顫動不已。


    沈墨接過林立遞來的狀詞,細看情由,


    眼眸微抬,看向婦人旁邊的年輕女子,隻見她雖臉上未施脂粉,卻依舊如桃花含露,嬌麗動人。


    見沈墨看來一眼,年輕女子立刻低下頭,臉卻微微一紅。


    畢竟是個年輕女子,沈墨沒有多看她,很快地移開目光,看向那婦人。


    沈墨微微斂去笑容。那婦人被他臉上不可捉摸的神色弄得心驚膽戰,她本來不想來攔車的,隻是再過一日,那劉暡就要上門來要人了,她可憐的女兒可怎麽辦?


    這新官才走馬上任,她們隻擔心他明日不開衙,因此才攔路喊冤,她們的確是走投無路了。


    白玉坐在車內,一直往外看著,每每看到這些女人,她總不由自主地想起當初的自己,一時動了惻隱之心。


    當初救下清音,也正因為如此。


    白玉見沈墨不說話,便坐到沈墨身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湊身過去想看看那狀紙內容,一邊低聲道:“大人……”


    白玉的唇剛好對著沈墨的耳朵,熱氣噴灑進他的耳內,讓正在沉思的沈墨身子一僵,微愕。


    他耳根微熱,腦子裏有一瞬間的不靈光,還以為她沒看清楚狀況,故意在他耳邊吹氣,意圖撩撥他,怕她說出什麽驚人的話來,大掌下意識地往她嬌嫩的臉上一摁,直接把人推了回去。


    “回去坐好。”


    他低聲斥了句。


    “……”


    白玉被推倒在座位上。


    此刻,她比沈墨更加錯愕。


    方才沈墨用手摁了她的臉?


    他當著一堆人麵用手摁了她的臉?!


    白玉實在不敢相信這是沈墨會做出來的缺德事。


    她不禁伸手,呆呆地揉了揉臉。


    簡直丟死人了,白玉後知後覺地紅了臉。


    盡管是曇花一現,那婦人和女子仍是看清了白玉的容貌。


    若要用什麽詞來形容白玉給她們的第一眼印象,便是:狐媚抖瑟,妖妖調調。


    這母女皆猜想,白玉大概是這位官爺的妾室,畢竟能做官夫人的一般都是出身大家,舉止賢淑端莊,而不似她這般,妖姿豔色,好似人常說的狐狸精。


    那年輕女子卻比婦人多想一層,看這位官爺對她的態度,大概是不大十分喜歡她的。


    不過既然不喜歡,又為何帶來呢?這讓年輕女子感到十分疑惑。


    沈墨收了狀詞,也不擺官架子,隻溫聲道:“大娘,本官初來乍到,衙門一應公事還待本官接手處理,本官不能頃刻間開衙為你們主持公道。據狀上說,明日那劉暡就要接你女兒到府中做妾,既然如此,今夜你們就先宿在衙舍,待本官得空,再請你細細訴說你們的冤屈情由。你且放心,若狀詞上所言皆為真實,本官定替你們昭雪此案。”


    那婦人見沈墨要為她們主持公道,連忙拉著女兒要磕頭感恩,沈墨連忙阻止她們,隨即讓林立帶她們到後麵小蕖的車上去坐。


    沈墨往前一看,安陽城門箭樓上的垛牆隱約可見了。


    沈墨關上車門,回到原位安坐下,一看白玉,她坐到了離他遠遠的位置上,眼兒乜斜著看他,嬌媚的麵龐冷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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