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孤錦長長呼出口氣,忍耐道了兩個字:“去拿!”


    宋雲桑明白過來:裴孤錦這是……答應兌現承諾了?!


    她心中一喜,就朝前行去。裴孤錦卻抽了下手。宋雲桑這才反應過來,她竟然還牽著他!宋雲桑連忙鬆手。兩人一前一後來到房中,宋雲桑找出金簪,捧至裴孤錦麵前。


    裴孤錦沒接:“宋雲桑,你該不會要許願,讓我幫忙救出你爹爹吧?”


    宋雲桑當然有此想法,隻是怕這玩笑似的一諾換不來裴孤錦幫這大忙,所以遲遲沒敢提出罷了。便聽裴孤錦道:“我和你說實話吧。我能不能救你爹爹,取決於太子能不能翻案。隻有太子重獲聖寵,從旁協助,我才有可能救你爹爹。”


    他的未盡之言是,隻有勸得聖上同意徹查閔浙□□案,他才有可能找到證據,為宋侯爺翻案。上一世,太子沒能翻案,聖上遷怒宋侯爺,裴孤錦多方周旋費盡力氣,也沒勸得聖上同意他前去閔浙。萬般無奈之下,裴孤錦才會選擇投靠了二皇子,換宋侯爺平安。


    宋雲桑並不知曉這“從旁協助”的具體內容,卻是已然通透:有些事情裴孤錦也無能為力,必須太子出麵才能完成。她心中驚疑,不料裴孤錦會給她透這個底。這態度鬆動實在明顯,宋雲桑隻當是金簪之約起了效用,萬分感謝裴孤錦是個守諾之人。


    宋雲桑有心求裴孤錦好好營救太子,又想求他太子翻案後盡力營救爹爹,可現下的她最大問題是不能出府了,思來想去,還是道:“我隻求裴大人這些日帶著我,不要再趕我離開了。”


    這話看似隻提了一個要求,實則是兩個。裴孤錦帶著她,自然便不能將她關在府裏。而她留在他身邊,才好見機行事。裴孤錦這才接了起那金簪:“好。”男人盯著宋雲桑,咬牙切齒道:“宋雲桑,你可真是出息了……”


    宋雲桑被他看得惶惶,仿佛那些小手段都無處遁形。裴孤錦舉著那金簪,擱在宋雲桑麵前,一字一句道:“我便看在這東西的份上,遂你一次願。不會再有第二次——知道嗎!”


    宋雲桑眼睫輕顫:“知、知道了。”


    這副模樣,倒像是她被欺負了!裴孤錦隻覺一口火氣梗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半響隻能退後一步,煩躁丟下句:“明日卯時一刻,在府門外等我。”便大步離去。


    第十五章


    第二日,宋雲桑早早起來,卻沒再在妝扮上太花心思,而是穿上了簡單的男裝。她覺得現下最重要的,是她別拖裴孤錦後腿惹他厭煩,穿身男裝行事顯然會方便許多。卯時剛到,宋雲桑便在府門外等候,過了兩炷香時間,一輛馬車自街口駛來,停在了侯府門口。


    駕車的人是魏興,他朝著宋雲桑點點頭,跳下馬車。車簾一掀,曾元良露了頭,朝宋雲桑一笑:“宋小姐,早。”


    宋雲桑應了句“早”。曾元良掀著車簾,裴孤錦跨步出了車廂。宋雲桑見到他,不自覺繃緊了身體,躬身道:“裴大人早。”


    出乎她意料的,裴孤錦上下打量她,竟是露出了一個笑。他下車在宋雲桑身旁站定,抬手親密正了正她的巾帽:“桑桑怎麽這副小廝打扮了?”


    宋雲桑被這態度變化驚得身體都是一抖!怎麽一晚的功夫,裴孤錦就這麽……春風和煦了?!雖然兩人相識一年,這人向來變臉比翻書快,但昨夜他才對她說不會再遂她的願……


    曾元良顯然也有些意外,在旁笑道:“別說,宋小姐這麽一收拾,還真像個眉清目秀的小廝。”


    裴孤錦暼他一眼:“會不會說話?”他捏著宋雲桑下顎抬起,垂眸盯著她,語調親昵,眼神卻沒有溫度:“眉清目秀?桑桑便是扮小廝,也是個絕色傾城的小廝。”


    曾元良站在裴孤錦身後,看不見裴孤錦的神情,意外得接不上話。宋雲桑與裴孤錦對望,實在琢磨不透他想幹嗎,不敢不配合,又不敢太配合,隻得柔聲道了句:“裴大人,你捏疼我了。”


    裴孤錦鬆手,笑了一聲:“嬌氣。”他望著街道,語氣寵溺:“早上想吃什麽?你選吧。”


    宋雲桑不敢選:“大人決定就好,我在府中就吃過了。”


    “吃過了?”裴孤錦這才轉頭對曾元良道:“那便上車出發吧。你去買些早點帶上。”


    曾元良應是離開,裴孤錦和宋雲桑則上了馬車。車廂兩側有座椅,裴孤錦在一側坐下。宋雲桑猶豫片刻,想到曾元良一會也要上車,便坐在了裴孤錦身邊。裴孤錦上了馬車,又是那慣常的冷漠神色。他掀著車簾看窗外,目光不曾落在宋雲桑身上,卻是開口道:“坐那麽遠作甚?”


    宋雲桑愣了愣。車廂中就他們兩人,裴孤錦是在對她說話。她的確本能坐在了角落裏,可車廂就這麽大,即便她緊靠著車壁,也隻與裴孤錦相距五六寸的距離,哪裏遠了?但裴孤錦既然說了,宋雲桑還是起身,坐得離他更近了些。


    裴孤錦還是麵無表情看著窗外。宋雲桑見他沒再說話,以為這距離可以了,稍稍放鬆些許,卻不料裴孤錦放下車窗簾,忽然伸手一撈,便將她拉進了懷裏!


    宋雲桑靠在他的肩胸處,身體立時僵了。男人慣有的強銳氣場將她籠罩,宋雲桑第一反應就是躲得遠遠的。可是很快,她記起了她的處境,一動不敢再動。她感覺她枕著的身體十分堅實,仿佛隨時能爆發出極大力量。大冬天,他卻隻穿著單衣。男人身體的溫度隔著布料傳來,竟是意外滾燙……宋雲桑臉燒紅了。


    她實在不明白裴孤錦為何會突然抱住她,正措辭詢問,裴孤錦卻冷冷丟出一個字:“哭。”


    宋雲桑:“……??”


    裴孤錦不耐煩道:“我叫你哭。”


    宋雲桑明白了。她努力片刻,可此情此景,她的情緒轉不過來,一時哭不出。她想坐直解釋,裴孤錦按在她肩膀的手卻用了力,不讓她起身。宋雲桑隻得維持靠在他懷中的姿勢,小聲道:“大人,我、我一下也哭不出來啊……”


    裴孤錦嗤笑道:“昨晚不是說哭就哭麽,今天怎麽就哭不出來了。”


    宋雲桑心中咯噔一下:他知道她昨晚是假哭!


    宋雲桑心慌意亂,愈發哭不出來了:“我、我那時……”


    裴孤錦“嘖”了一聲,低頭,拇指就朝宋雲桑眼睛按了下去!


    這架勢,宋雲桑以為他要戳她眼睛了,嚇得急急閉眼!卻感覺那指腹落在她的眼尾,重重摩擦了下。裴孤錦習武,指腹上有厚繭,宋雲桑皮膚嬌嫩,這麽一擦,眼尾立時泛了紅。他又如法炮製,在宋雲桑雙眼眼周搓了一圈,宋雲桑本就沒消腫的眼立刻就紅了,看著果真像哭了。


    裴孤錦收回手,便是此時,車簾被掀開。裴孤錦落在宋雲桑肩上的手摸上宋雲桑的發,輕笑道:“好了好了,昨晚還沒哭夠嗎?你乖乖的,往後我便不欺負你。”


    曾元良一隻腳跨進了車廂,另一隻腳卻頓在外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片刻,他幹笑兩聲:“那個,裴哥,”他將一包燒餅遞給裴孤錦:“你慢吃,我去外麵坐,正好和魏興聊聊天。”


    說話間,他退出了車廂,和魏興一並坐去了車轅上。厚重的車簾落下,裴孤錦鬆開宋雲桑,一聲冷笑:“不是說要嫁給我嗎?我做什麽了,就僵成這樣?”


    宋雲桑終於直起了身,卻還是不知裴孤錦為何突然親近,心中依舊惶惶。可裴孤錦忽然提起嫁給他……宋雲桑忍不住猜測,難道他故意這般親近,隻是想戲弄她看她的反應,以此嘲笑她不誠心?可再一深想,宋雲桑又覺得不像。裴孤錦若隻是想笑話她,幹嗎要逼她哭?這行事……倒像是做給曾元良看。


    那麽,曾元良到底是誰的人,裴孤錦要在他麵前宣告兩人已經好上?時間太過湊巧,昨夜那舞獅人的官靴又在宋雲桑腦中閃過,宋雲桑生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曾元良會不會是二皇子的人?裴孤錦做戲給他看,便是間接告訴二皇子別碰她?


    這念頭劃過腦海,卻又被宋雲桑否定了。原因無他,裴孤錦此人肆意,對她向來是直來直往。他若有心護她,不可能這般偷偷摸摸拐彎抹角。


    可不管曾元良是誰的人,裴孤錦是不是做戲給外人看,對著他的質問,宋雲桑都得有所表示。裴孤錦正拿著油紙包拆燒餅,似乎並不想要她的回答。宋雲桑鼓起勇氣小心伸手,自他胳膊下穿過,圈住,然後微微側身,將頭靠在了他肩膀。


    那如蔥的手指摸索過男人的臂彎,一路怯怯行走,最後落在他的小臂上。宋雲桑臉貼著男人的肩,放軟了身體,輕聲道:“大人,我願意嫁給你。我隻是,有些不習慣。”


    裴孤錦的動作頓住,手僵在了空中。宋雲桑心跳亂了起來,等待他的反應。可她等了等,卻隻等來了“撕拉”一聲響。裴孤錦凶狠將油紙包撕爛,咬牙道:“鬆開!”


    宋雲桑強撐著沒鬆手。她保持著貼身的姿勢,微微仰起了頭:“大人不高興嗎?為什麽?我不習慣被男人抱,難道不好嗎?”她的聲音愈輕,輕到帶上了隱約的顫:“我什麽都不懂,難道不好嗎……大人可以教我啊。大人想讓我學什麽,我便學什麽。大人想要我變成什麽樣,我便變成什麽樣……”


    第十六章


    宋雲桑緊張看裴孤錦。有那麽一瞬間,她感覺裴孤錦冷漠的麵容出現了一絲裂痕,從中漏出了些許癡迷與熾烈。那一刻她甚至以為,裴孤錦會立刻撲上來,撕了她的衣服……抑或是撕了她。可下一秒,那貪婪的欲望便不複可尋。癡迷與熾烈扭曲成了咬牙切齒的憤怒,裴孤錦壓著聲音低吼:“我讓你鬆手!”


    他看起來真的太凶了,凶到能讓人隻注意到他的煞氣騰騰,而忽略他那俊美的長相。宋雲桑哆嗦了下,老老實實收回了手。裴孤錦依舊憤怒:“往後沒我的允許,不許碰我,不許說那些話!再敢和我拉拉扯扯……”


    宋雲桑紅著眼看他,裴孤錦的話頓住。他咬緊了牙,半響才擠出一句:“你還委屈上了——”


    宋雲桑聽言,緩緩眨了眨眼,神色間有些迷茫。這卻讓裴孤錦反應過來,那紅眼眶不是宋雲桑要哭不哭,而是剛剛被他用手指擦紅的!


    宋雲桑便見裴孤錦臉色變了幾變,表情十分一言難盡,卻又半天沒說出話。她鼓起勇氣辯白:“是大人先抱我的。”


    又是“刺啦”一聲,裴孤錦徹底扯爛了油紙包。他捏著那燒餅,低喝道:“閉嘴!坐去對麵!”


    宋雲桑隻得起身,坐去了他對麵。裴孤錦大口撕咬著燒餅,仿佛那不是個燒餅,而是與他有血海深仇的宿敵……宋雲桑貼緊了馬車壁,懷疑他在殺雞給猴看。


    車廂內有長久的安靜。裴孤錦吃完了燒餅,又緩了一陣,似乎是恢複了平靜:“宋小姐不必裝出這副戰戰兢兢的模樣。你既然敢去找我娘,還有什麽是會怕的?”


    宋雲桑一愣:“……我沒去找過你娘。”


    裴孤錦哼了一聲,似乎是不相信。宋雲桑不敢讓他誤會,解釋道:“我真沒去,我都不知道你住在哪。”她頓了頓:“大人之前說,府上除了仆役隻得你一人……我都不知道你娘還在府上。”


    其實她根本就以為裴孤錦是父母雙亡。她不知道裴孤錦的家中事,一則裴孤錦身為錦衣衛指揮使,家中情況本就沒多少人知曉。二則裴孤錦不主動告訴她的事,宋雲桑也不曾費心去了解,畢竟她是真不願與裴孤錦有牽扯。宋侯爺隻想為她找一家世清白的小門小戶,往後生活順遂和睦便好。而以她的條件,可選的成婚對象實在太多了,卻絕不包括裴孤錦。


    隻是這話現下卻不能說。裴孤錦嗤笑道:“那宋小姐定是也不清楚,我府上養了數十美嬌娘,卻遲遲不肯收心成婚。我娘著急壞了,一直想找個好人家的姑娘逼我成親生子?”


    宋雲桑愣住。她眼睫輕顫,半響方張了張嘴:“我……我不知道。裴大人不是說,你府上後宅清靜麽?怎麽就、就養了數十美嬌娘?”


    裴孤錦一扯嘴角:“早告訴你我收了那許多女人,你還肯嫁給我?現下不一樣。爺對娶你沒興趣了,自然懶得費力氣騙你。”


    宋雲桑呆呆看他。裴孤錦竟然一直在騙她!他接近她,隻是因為他娘親逼他成婚,而他覺得她條件合適。他甚至已經有了數十妾室!


    ——這人,實在太壞太過分了!


    裴孤錦還繼續道:“我知道,今早爺抱了你,你生了不該有想法。可那是做給曾元良看的。實話便告訴你,曾元良是我娘的眼線。昨夜我娘突然找我去,向我逼問你的事,還催我趕緊娶你進門。她連你生辰八字都有了,難道不是宋小姐令人向我娘透漏的?”


    她的生辰八字?這還真不是一般人會知道的。宋雲桑這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她心裏亂,卻還是解釋道:“可是,我真沒有……”


    裴孤錦傾身湊近,打斷了她的話:“宋小姐果然厲害,心思都動到我娘那去了。可早說過,我改主意了。女人太煩,這輩子我都不會供個正房在府上。宋小姐若是還鐵了心要貼上來,也行。我府中已經養了數十姑娘,也不差你一張嘴。往後便在我府上做個伺候人的,嫁娶什麽,你想都別想。”


    這番話說完,宋雲桑臉色白了,抿緊了唇。做個伺候人的……這和外室有什麽不同?甚至還更不堪。說什麽改主意了,不就是看到她爹爹失勢,覺得她不再是個好的成婚對象。無怪那次包廂中,魏興說裴孤錦不曾提起與爹爹的爭吵,因為裴孤錦根本就不是在計較那次爭吵。無怪她爹爹遭難後,裴孤錦便對她如此冷淡,因為他的真心本就沒有幾分……


    這消息的衝擊太巨大,讓宋雲桑下意識忽略了其他疑惑,就比如,曾元良真是裴孤錦他娘的眼線?她定了定神:“我真沒找過你娘親。曾元良既是你娘親的眼線,許是他從哪弄到了我的生辰八字也不一定。”


    宋雲桑勉強道了這一句,便垂下了頭。裴孤錦看著,心中咯噔一下。他隻怕她下次還來勾引他,這才說了這番話。她再這麽來幾次,他真會管不住自己。可這話顯是說重了,她不開心。


    話已出口,裴孤錦也沒法收回。他有些煩躁扯了扯衣領,強自露出了個嘲諷神情以作應答,便抱臂閉上了眼。宋雲桑也不願與他多講,再沒有說話。兩人就在這古怪靜默中,一路無言到了鄰縣。


    惠妃父親劉大人是位禦史大夫,戶籍就在鄰縣,致仕後便回老宅住下了。他膝下隻得惠妃這一位獨女,還是老來得女,自是疼愛無比。他原想著為她招位贅婿,卻不料趕上了聖上選秀,他女兒入了聖上的眼,不僅入了宮,幾年時間,還步步高升成了惠妃娘娘。


    惠妃得寵時,曾為父親翻修家宅,現下那院子在縣裏是一等一的氣派,可現下,卻是門庭冷落。聽說就在幾天前,這宅院還十分熱鬧,許多惠妃的遠親都投靠住在這裏,希望能得到幫襯。可惠妃私通太子之事一出,這些親戚便紛紛連夜告辭,就怕聖上震怒之下,他們會被牽連。不止遠親,沒有賣身的仆役都跑了大半,現下宅院裏見不到幾個人。隻是聖上被刺激得不輕,當晚便大病一場,倒還沒時間處理惠妃的母族。


    宋雲桑跟著裴孤錦幾人進了府,在廳堂等候,卻遲遲不見惠妃的父親劉禦史。家丁們一番尋找,最後將他們帶去了惠妃閨房。宋雲桑在那個女兒家的房間中,見到了須發皆白、形容憔悴的劉禦史。


    裴孤錦立在門口,喚道:“劉大人。”


    劉禦史正對著牆上一副花卉畫出神,沒有搭理他們。早晨的陽光透過窗欞,打在老人清瘦的身體上。朝陽與遲暮交織,畫麵莫名淒涼,宋雲桑一時有些怔愣。


    她昨夜求得裴孤錦答應同行後,便仔細回憶過這位劉禦史,依稀想起爹爹對此人的評價是:錚錚風骨、嫉惡如仇。可這一刻,她沒看到風骨,隻看到了一位失去女兒、悲痛慘淡的父親。


    曾元良見劉禦史沒反應,大聲咳了幾下。劉禦史這才轉向他們,儀容倒還算體麵:“怎麽,聖旨來了?”


    裴孤錦進了房,於廳堂踱步一圈,最後在劉禦史麵前站定:“聖上令我徹查惠妃私通太子一案。有些問題想詢問劉大人,還請劉大人配合。”


    劉禦史神色格外沉靜:“雙雙她做不出私通之事。你們若想從我這得到什麽‘罪證’,還是趁早死心。”他又去看牆上那花卉圖,姿態倒是有了幾分傲骨:“老夫孤身一人,已是了無牽掛,沒有什麽可失去的。”


    裴孤錦淡淡道:“劉大人不必這般抵觸。裴某此次前來,其實是想來查探令愛可有冤屈。”


    劉禦史轉頭與裴孤錦對視,片刻後漠然收回視線:“老夫雖已致仕多年,可裴大人的威名,還是有所耳聞。當年你能做出那種事,你的話,我便第一個不信。你也不必在我這白費口舌。”


    第十七章


    京城中,裴孤錦的“威名”的確遠揚。這位指揮使大人在市井人家,也是位能止小兒夜啼的人物。傳言他吃人心喝人血,是畫皮一般長相惑人實則可怖的妖物。當然這種失真的傳言,宋雲桑是不信的。可她卻知道,幾年前廣為流傳的,裴孤錦與清流士子結仇的事跡。


    這幾年,聖上求仙問道太過,朝臣們紛紛上書。聖上多數時候裝聾作啞,偶爾被罵得煩了,就責令錦衣衛廷杖一批臣子。一次,負責廷杖事宜是裴孤錦,彼時他還隻是錦衣衛指揮僉事。廷杖時會拿布巾堵住口舌,一則防止受刑者痛狠了咬舌,二則防止受刑者吱哇亂叫,驚擾了宮中貴人。


    士子們是偷偷感謝這個小習慣的,他們覺得受痛哭嚎,實在有辱他們為國為民的氣節風骨。不料裴孤錦偏偏另辟蹊徑,以小板子壓住人舌,不會咬舌,卻不妨礙受刑者哭喊。那天受刑者哭嚎聲一片,有硬骨頭忍住了沒叫喚,裴孤錦便親自下場,使著暗勁一杖疊著一杖打,終於給人打得哭天搶地起來。


    這次廷杖,宮中鬼哭狼嚎聲不絕於耳,士子們前所未有的丟臉。皇上卻是聖心大悅,不久便升了裴孤錦的官,可裴孤錦“佞臣”“酷吏”的名聲卻就此傳開,裴孤錦與清流士子的仇也就此結下。


    這事發生時間是三年前,劉禦史早已致仕。可他曾做過科舉考官,門生甚多,那個被裴孤錦親手打哭的臣子,便是他的得意門生之一。劉禦史厭惡裴孤錦,不相信不配合裴孤錦,也實屬正常。


    宋雲桑聽了劉禦史的話,心中咯噔一下。裴孤錦不是個好脾氣的,似乎除了聖上和曾經的她,其他人給他臉色,他都會變著法子奉還。宋雲桑不信他有耐心和劉禦史周旋。果然,裴孤錦麵色平淡道:“曾元良,你去問他。”


    宋雲桑昨日陪了裴孤錦一天,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問訊時,若是碰上不好好交代的刺頭,裴孤錦一般不會直接下場,都是讓曾元良去逼問。而曾元良看著是個親和的,其實是個笑麵虎,逼供起來手段狠毒。宋雲桑被裴孤錦支開了,沒見到曾元良用刑,可刑訊後奄奄一息的人,她卻是見過的……


    宋雲桑轉頭再看劉禦史。老人.妻女已逝,是真將生死置之度外,打定了主意不配合。如此人物,宋雲桑不認為曾元良那慣常手段能成功。她不願劉禦史白白受一場折磨,而他們還得不到有用消息,沒法為太子翻案。眼見曾元良笑嘻嘻應是,而裴孤錦則轉身打算離開,宋雲桑急急拉住了他的衣袖:“裴大人,且等等。”


    裴孤錦停步,偏頭看她。宋雲桑朝他露出了一個笑:“何必勞煩曾大人,不如讓我來問他吧。”


    裴孤錦盯視她:“宋雲桑,你又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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