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皇後頗為欣賞的看了崔敏敏一眼,“你日後若能這般主動積極,還怕太子不喜歡你?”


    崔敏敏笑了笑。


    半個時辰後,東宮,紫霄殿。


    聽到崔敏敏求見,裴元徹一個字都懶得說,隻抬頭給了李貴一個眼神。


    李貴會意,忙出門,笑吟吟接過點心盒子,又婉拒崔敏敏於門外。


    崔敏敏早猜到會是這麽個情況,於是壓低聲音對李貴道,“我知道太子妃的下落。”


    此言一出,李貴臉色陡然變了,見鬼似的,嗓音都發著顫,“您…您……稍等,奴才這就進去回稟殿下。”


    他快步往殿內走,腳都哆嗦,險些要跌跤。


    不一會兒,崔敏敏便被請了進去。


    “你說,九月初,她化名滁州趙氏,從荊州去蜀郡?”


    黃花梨嵌螺鈿牙石長案前,裴元徹的下頜緊繃著,俊美的臉龐上喜怒難辨。


    “我說的都是真的。不過我也不肯定,但真的很像,反正,我就給你提供個線索,信不信,找不找,全在你。”崔敏敏認真道。


    裴元徹眯起黑眸,周身的氣勢越發凜冽,“你為何要與孤說這些?”


    崔敏敏被他這般注視,隻覺得頭皮發麻。


    才幾個月不見,怎麽他的氣場就這般強大了,簡直是……比皇帝還像皇帝。


    她咽了下口水,嘟囔道,“因為、因為……我覺得她當太子妃蠻好的,其他人都當不好。”


    裴元徹稍一琢磨,便明白這背後的意思,陰冷嗤笑道,“母後想捧你當太子妃,你不樂意?”


    崔敏敏撇了撇唇,低下頭咕噥道,“也不是誰都願意嫁你啊,你對顧沅那麽好,那麽寵愛,她還不是跑了?”


    她聲音說得小,裴元徹還是聽到一些,臉色瞬間鐵青。


    他攥著掌心那一枚小小的墨玉雕成的章,這是顧沅刻的,本是要送給景陽的,被他截了胡,硬是搶了過來。


    印章上“琴瑟和鳴”四個字,被他摩挲得光滑。


    他想與她琴瑟和鳴,可到頭來,就連一個章,都是他強要過來的。


    指節分明的手掌陡然握緊,他嗓音冰冷,“你可以出去了。”


    崔敏敏見他神色不對,忙不迭退下。


    李貴匆匆走回殿內,隻見案前,裴元徹靠坐在椅子上,緩緩地攤開手掌。


    太過用力,掌心一片血紅。


    玉石印章還好好的,他的手掌卻血肉模糊。


    李貴大駭,“殿下,您這……奴才去叫禦醫來!”


    “慢著。”


    渾然不覺得疼般,裴元徹拿起那枚印章,以血為印泥,在雪白如玉的宣紙上,用力按下。


    琴瑟和鳴,四個血紅的、端正的字。


    “好看麽?”他淡聲問。


    “好…好看……”李貴打著顫道。


    “她親手刻的,自是好看的。”


    裴元徹薄唇微掀,兀自欣賞著。


    須臾,他掀起眼皮,目光幽暗,冷聲道,“將禁衛統領叫來。”


    荊州,蜀郡,倒真能跑。


    不過就算她逃到天邊,他也要將她抓回來,牢牢握在掌心。


    第76章


    連著下了兩個月的雪,十二月的肅州城一片銀裝素裹。


    城裏城外都為新年忙活著,主街兩旁的鋪子掛上紅彤彤的燈籠,賣桃符、門神畫、爆竹的攤前熱鬧非凡,坊市裏也擠滿了買賣年貨的百姓,大都穿著鼓鼓囊囊的襖子,臉頰鼻子凍得通紅,一開口說話嘴裏直冒白煙。


    城東,一座兩進兩出的院落門口,緩緩停下兩輛滿載年貨的板車。


    “小春,小冬,快出來搭把手——”


    雜役虎子一邊卸貨,一邊朝院門裏喊著。


    很快裏頭就傳來兩道脆生生的應聲,“來了來了。”


    倆穿著水綠色襖子的小丫鬟一前一後跑了出來,見著這兩大板車,驚歎一聲,“這麽多東西啊。”


    “都是按夫人給的單子采買的,還有一輛車在後頭,顧管家趕著呢,估計過會兒就到,放得都是夫人新做的衣裳,還有些緞子啥的。這會兒夫人在屋裏歇著吧?”


    “剛伺候夫人喝過安胎藥,她去歇了。”丫鬟小春看了眼天色,“估摸要睡到用夕食時才醒。”


    “那你們正好閑著,幫我一起搬,改日我給你們倆買糖吃。”虎子笑道。


    “瞧你說的,你不給我們買糖吃,我們哪就不幫你了?”


    “是是是,兩位好姐姐,咱們快搬,好把地兒騰出來給顧管家,他那車上的年貨才叫多呢。”


    三人邊齊心合力搬著東西,一邊聊著些閑話。


    一會兒說起今晚廚房的王媽做了什麽吃的,一會兒又說年後夫人打算請一個穩婆住進來陪產,聊著聊著,又說起明日夫人要去普渡寺上香祈福的事。


    小春抱著一筐蔬菜往裏走,“夫人打算去寺裏供兩盞長明燈,也不知道是給誰供的。”


    小冬各提著兩籃子鮮果,接話道,“還能給誰供,當然是咱們早逝的主君呀。唉,說來也可憐,夫人這般年輕美貌就當了寡婦……”


    虎子扛著半扇豬肉,吭哧吭哧喘著氣,還不忘插話,“一盞是給主君供,那另一盞呢?”


    小春和小冬麵麵相覷,也答不出來。


    她們與虎子都是兩個月前被夫人從牙行買來的,對主家的了解並不多。


    她們所知道的,大都是夫人主動告知的。


    比如夫人與顧管家也是新來肅州定居的,再比如,夫人本是長安人,十四歲嫁給個洛陽商戶為妻,夫妻恩愛五載,鶼鰈情深,不曾想那商人去西域采買,路上遭了匪徒,一命嗚呼。


    亡夫的兄弟鬧著分家產,婆母以她嫁入家門多年無所出,一紙休書將她趕了出來。


    多虧亡夫生前就有防備,藏了筆豐厚的私產在顧管家那。顧管家忠誠可信,見夫人落難,將那筆私產給了夫人,又聽夫人要來肅州,便一路護送。


    行至途中,夫人發現她懷了亡夫的遺腹子,感念往日夫妻恩愛情深,她決心留下孩子,單獨將孩子撫養長大。


    初次聽到這個故事時,小春、小冬、虎子都偷偷紅了眼眶,隻覺得夫人人美心善,為何卻命運多舛,遭受這些罪過。


    衙門管理戶籍的書吏聽到這個故事時,也感歎於她的忠貞與堅強,不動聲色收過二十兩的孝敬銀子,不到三日便給了她一封蓋了官府大印的新戶籍。


    拿著新身份的顧沅從衙門出來時,看著西北遼闊高遠的天空,黑亮的眸中浮現一絲由衷的喜悅。


    她有戶籍了。


    以後,她不再是長安顧氏,而是肅州趙氏。


    且說回這邊,虎子三人剛搬完兩輛板車,顧風就趕著一輛馬車回來了。


    他穿著一件輕便的墨黑色長襖,頭上戴著頂羊皮帽子,剃去一把絡腮胡子後,端正的五官就顯露出來,年輕又精神,頗惹女人注目。


    隻是他時刻冷著一張臉,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剛搬來那會兒,隔壁家的大姑娘還拐彎抹角的朝他示過好,可後來某日,她看到顧風赤著膀子劈柴,一根柴火愣是被他劈出砍人的氣勢,頓時嚇得不敢再來。


    再後來,也不知道是怎麽傳的,傳著傳著,顧風的身份就從管家變成了“以前當過土匪”、“以前當過兵殺過人的”、“以前在賭坊當打手的”……


    對這些閑言碎語,顧風渾不在意。反正殺人這事,他的確幹過,還幹過不少。


    隻是顧沅有些擔憂,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要再傳下去,以後顧風還能討到媳婦麽?


    “這是夫人要的妝奩,你們倆一起抬,小心點,別磕壞。”


    顧風穩穩地捧著個朱漆戧金蓮瓣形花卉紋奩,放在了兩個小丫鬟手中,又轉身去馬車裏拖出一個沉重的樟木箱子。


    “虎子過來,這箱子你搬進西廂房。”


    “好嘞!”虎子麻溜的湊了過來,別看他隻有十六歲,卻已具備西北漢子高大結實的體魄。


    往手心吐了一口唾沫,雙手摩擦兩下,他就將那口大箱子搬了起來。


    院子裏忙碌著,正房寢屋內一片安靜。


    秋香色繡纏枝石榴紋的幔帳垂下,將明亮的光線遮擋在外。


    顧沅又做噩夢了。


    她夢到裴元徹當了皇帝,再沒人能左右他,他肆無忌憚的帶著精兵追捕她。


    她跑啊跑,卻怎麽都跑不出他的視線。


    他居高臨下睥睨著她,目光銳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還能跑到哪裏去?回來吧,乖乖當朕的皇後。”


    他朝她伸出手,那手掌越變越大,像是一座山朝她滅頂壓來。


    “不要!”


    她猛地睜開雙眼,額上是細密的冷汗,胸腔裏是瘋狂跳動的心髒。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手下意識的撫上不再平坦的腹部。


    “沒事的,是阿娘自己嚇自己。”


    她輕輕的呢喃著,不知是在安慰肚子裏的孩子,還是在安慰她自己。


    撐著身子從床上坐起,她半掀開簾子,懶懶的朝外喚了兩聲。


    很快,小春擦著手走了進來,笑眉笑眼道,“夫人怎麽這麽早就醒了?是我們外麵動靜太大,吵到您了麽。”


    顧沅拿了件月白綾緞長襖披上,穿鞋起身,漫不經心的問,“是顧風和虎子買年貨回來了?”


    “是啊,買了好多東西呢,還買了半扇豬,王媽說待會兒就用鹽醃了,風幹做臘腸吃。先前醃製的那些臘魚都曬好了,正好騰出一片空位來。”


    小春扶著顧沅到菱花鏡前,替她梳著頭,小嘴叭叭叭的沒停過,不是誇她頭發如緞子順滑,就誇她肌膚賽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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