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亭瞧出他的情緒,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多想,先好好養傷。以後還有得是機會。”


    說完又道:“我命人將你當掉的刀贖回來了。”


    昨晚葉妄說到將刀當掉時十分低落不舍,他聽出來了,當即便命人快馬去了那個小鎮子尋到當鋪,將之贖了回來。刀是好刀,但那小鎮當鋪的掌櫃不識貨,葉妄因想著日後還要贖回來,又是活當,是以葉雲亭並沒有耗費太多銀錢,就將之又贖了回來。


    葉妄一聽果然眼睛就亮了起來:“在哪裏?”


    “待你養好傷了,再給你看。”葉雲亭笑道。


    正說著,就見季廉端著熬好的藥過來了,他探頭瞧了瞧葉妄:“醒啦?快趁熱把藥喝了。”


    葉妄對季廉的情緒很微妙,他本是有些嫉妒的。但經過這一遭之後,他似乎看清許多,再見季廉,也沒再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而是乖乖接過湯藥,還低低道了聲謝。


    季廉暗暗“謔”了一聲,上上下下掃視他,心想別是摔壞了腦子吧?


    葉雲亭瞧他們這樣,搖頭笑了笑。


    倒是季廉想起什麽來,又道:“對了,你認識趙阿婆和她孫子嗎?剛才我煎藥時,她們跟我打聽你的情形。”


    昨晚葉妄背著人到了寨子,就直接送進了房裏。是以後頭的人並未看清楚。趙阿婆祖孫還是聽了其他人傳的話,才知道葉妄好像與新寨主有些關係,還受了傷。


    祖孫倆先前騙了葉雲亭一行,心虛又害怕,自然不敢往葉雲亭身邊湊。但又擔憂葉妄,隻趁著季廉熬藥的工夫,試探著問了兩句。


    “認識的。”聽他提起祖孫兩人,葉妄才從巨大驚喜裏緩過來,想起了寨子裏的事。


    他滔滔不絕地向葉雲亭告狀,訴說寨主和他的狗腿子們的惡行。


    “人已經暫時關押起來了。”葉雲亭道:“暫時還未處置。”


    這些人他目前還未想好如何處置。除了幾個領頭的,大部分人都隻是跟著辦事,是絕境之下為了活命所為。雖說並不無辜,但主因還是官府不給流民活路。


    而且如今是非常時期,若是用得好,這些人也能發揮用處,未必不能將功折罪。


    但葉雲亭也並不打算輕恕他們的罪過,至少還得將這些人晾一段時間,多觀察觀察。


    葉妄聽他這麽一說,就來勁兒了,氣勢洶洶道:“等會兒我去看看他們。”又想起趙氏祖孫,道:“在寨子裏時阿奶很照顧我。”隻要能分到吃的,不計多少,總會分他一口。


    葉雲亭明白他的意思,道:“放心,人都安置好了。等我們離開時,我再想辦法給他們安排去處。”


    聽他這麽說,葉妄就放下心來,仰頭咕嘟嘟將湯藥喝了,摩拳擦掌就想去找那些個欺辱過他的寨主報仇。


    若不是他腳上凍瘡太嚴重,葉雲亭不讓他下地,這會兒估計已經從床上跳下來了。


    ***


    卻說渭州這頭,將士們看著騎馬歸來的永安王,俱都沸騰了。


    原本低落的士氣頓時大張,將士們都摩拳擦掌想要出去和那些西煌人較量一番。


    ——這些日子西煌人已經在外頭叫囂過數次,也嚐試過小範圍的攻城,但北疆城牆早被加固過,一時半會並無法攻破。是以兩方隻能隔著城牆互罵。


    互相問候是兩軍陣前的常事,但從前永安王在的時候,都是他們如此挑釁西煌人,激西煌人迎戰。如今永安王不在,副都督朱聞隻壓著他們不許迎戰,不少將領兵卒心裏都憋著一把火。但轉而想到如今永安王已不是當初一人退千軍的殺神,那把火又惴惴地搖曳起來。


    從永安王出事的消息傳遍北疆之後,北疆眾將士心裏就都有些沒底。如今內有雪災流民,外有西煌虎視眈眈,這種感覺就越發強烈。


    直到李鳳歧騎著馬自城外進來,雙腿健全,瞧不出半分病弱姿態,城中將士百姓,無不士氣大漲,高呼“北疆必勝,殺光西煌蠻子”。


    李鳳歧早料到今日局麵,他之所以離開上京之時還裝作雙腿未愈,一方麵是為了蒙蔽李蹤,但更重要的一方麵,還是為了這一刻。


    雖然永安王戰神之名在北疆屹立不倒,但不良於行隻能幕後出謀劃策的戰神,與雙腿健全能親自上陣殺敵的戰神,到底還是不同的。後者便是北疆的將士百姓心中的定海神針,在適當的時候展示出來,能極大地鼓舞士氣。


    李鳳歧抵達北疆都督府的第一日,士氣大漲,他親自領兵出城,與西煌人小規模的衝突,打了一場迅疾又漂亮的勝仗。


    再之後,便是重新部署兵力和防線,逐漸與西煌拉鋸。


    西煌人生於蠻荒之地,性子也粗野凶狠,李鳳歧的出現對他們是極大的震懾與打擊,但在種族生死存亡麵前,他們絕對不會輕易退縮。這場戰爭勢必要持續很久,直到有一方被徹底打服,再無還手之力。


    李鳳歧一連幾日都在同將領商討對敵、以及救災之策,數日之後方才得了些空閑獨處。


    忙時尚且不覺得,一旦閑下來,思念就悄無聲息地漫了上來,如同野草瘋長。


    朱聞兄弟帶著好酒尋上門時,就見自家王爺負手站在堂中,正低頭望著桌上鋪展開來的輿圖沉思。


    朱聞感慨:“王爺真是為北疆殫精竭慮。”


    朱烈遲疑:“我怎麽覺得不太對?”


    但兄長並未聽到他的話,提著酒上前道:“王爺可是又想出什麽對敵的良策了?”


    但緊接著又覺得不大對,這輿圖上被畫了兩條線,均是自上京起,渭州終。跟北疆戰事並沒什麽關係。


    朱聞:?


    倒是朱烈在上京待了這麽久,總算靈光一回,拍巴掌道:“王爺是算著王妃一行還有多久抵達北疆吧?”說完又撓了撓頭:“也不知道此行順利不順利。可別出什麽岔子。”


    說完頓覺後頸一涼,詫異抬眸,就見李鳳歧正冷冰冰瞧著自己。


    “?”朱烈思索了片刻,總算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麽,拍了自己嘴巴一下,呸呸呸三聲:“剛才不作數,王妃一行必定順順利利。”


    李鳳歧這才收回了冷颼颼要殺人的目光。


    一旁的朱聞摸不著頭腦:????


    咋回事啊?


    ……


    如此一連數日,忙碌時李鳳歧無暇他顧,得空時便對著輿圖計算葉雲亭一行抵達的時間。隻是算著日子,在渭州邊界等待接應的暗衛卻傳來消息,說並未接應到王妃一行。


    李鳳歧看完消息後麵沉如水,其他將士不明就裏,隻以為他是在擔憂老王妃,紛紛跟著勸解:“恐怕隻是路途遙遠,耽擱了一兩日。”


    唯有朱烈心知肚明,王爺恐怕擔憂的另有其人。


    王妃是與老王妃一同離開上京的,以王妃性子,若是當真出了事,恐怕就是舍了自己,也會保全老王妃的。說起來當初定下這計劃時,王爺是不同意的,他本是想更穩妥一些,先跟皇帝請旨帶王妃一同去北疆,有老王妃在,皇帝不會對王妃多加為難,等他們順利出了上京之後,屆時再安排人尋機將老王妃劫出來。一同前往北疆。


    但王妃卻不同意這個法子。說是老王妃獨自留在上京,皇帝防範恐怕會更加嚴密,救人更添困難,而且如此一來等同於公然搶人,皇帝一個“意圖謀反”的帽子扣下來,就能讓他們失去大義。


    他堅持留在上京,王爺沒法子,隻能妥協。


    如今過了約定的日子,人卻未到,恐怕當真是路上出了什麽岔子。


    朱烈小心翼翼地覷著他的臉色,生怕他不顧大局,要親自去尋人。


    好在王爺還沒有色令智昏,他對著輿圖臉色難看地思索片刻,又派了一隊人馬,喬裝打扮後往冀州邊界去尋人。


    如此又過了數日,喬裝打扮前往冀、渭邊界的探子終於帶回了消息,以及孤身一人的五更。


    朱烈瞧著隻有五更一人,心裏就咯噔一下,好在下一刻五更就立刻說了重點:“王妃與老王妃都平安無事。老王妃一行在後頭,晚上一兩日便能到。王妃尚且留在冀州境內,我們發現了些東西,十分重要,王妃特命屬下先來報信。”


    “……”朱烈拍拍胸口,心裏道了一聲乖乖,好歹鬆了一口氣。


    李鳳歧見他神色沉肅,揮退了其他人,隻留下了朱烈等心腹,方才壓抑著情緒道:“說吧,發生了何事?”


    第93章 衝喜第93天 搶劫


    五更將一路行來發生的事情挑著重要的說了。


    聽他說到周句鎮可能有金礦時, 幾個將領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金金金礦……?”朱烈聲音不受控製地拔高,意識到此事的重要性,又連忙壓低了聲音:“真沒弄錯?朝廷手中可都才兩座金礦哪!”


    自古以來, 金銀鹽鐵都掌握在朝廷手中。這些礦源都關係著國本,朝廷絕不可能放手讓地方私藏開采,隱瞞私采礦源, 一旦發現,便是誅三族的死罪。


    北昭這些年來一直派人在各地四處勘探, 尋找新礦源。但礦源豈是這麽好得的?是以現存的礦源開采都十分珍惜,原本他以為先前沈重予平白送了一座鐵礦就已經是天上掉大餡餅了。要不是如今戰事緊迫,他們肯定要立刻派人去將礦山占了,將鐵礦開采出來。


    誰知道這鐵礦都還沒吃下去,竟然又冒出來一座金礦!


    在場所有人麵麵相覷半晌, 最後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來。


    這若是真的, 那王爺恐怕當真是天命所歸之人了。


    兵器、鎧甲等製造幾乎都要用到鐵, 鐵礦代表著強盛的兵力;而金礦,則代表源源不斷的銀錢,有了錢, 有了兵器,兵強馬壯, 何愁不成大事?


    “不如叫末將領兵去接應王妃!打下周句鎮!”副將薑述神情激動, 搶在了其他人麵前第一個開口。


    朱烈也摩拳擦掌, 嚷嚷道:“你連王妃的麵都未曾見過,接應個什麽?別到了地方人都不認識。”說完拍了拍胸口,對李鳳歧道:“王爺還是叫我去,我必定打下周句鎮,將王妃平平安安接回來。”


    “都督府的內務你理清了?”朱聞拿手肘拐了他一下, 也拱手道:“朱烈諸事纏身,不如讓我去。”


    這可是整整一座金礦啊,誰不想去打頭陣開開眼?!


    三個將領為此爭吵不休,爭論誰去才最合適。


    最後還是李鳳歧麵露不耐,屈指重重敲了下桌子,才製止了他們如同三歲稚童一般的爭論。


    他沉聲道:“我去,”


    “可是如今西煌那邊……”朱聞麵露遲疑。


    “怎麽,我幾日不在,你們就守不住這防線了?那要你們有何用?”李鳳歧不聽他廢話,語氣斬釘截鐵:“這麽定了,你們留守渭州,小心與西煌周旋,暫時不必正麵衝突。我親自帶人去周句鎮接應。此事暫時不要外傳,對外隻說我去迎王妃回北疆。”


    金礦事關重大,在未曾行動之前,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泄露的危險。朱聞兄弟還有薑述都是同李鳳歧同生共死的心腹,絕對可信,是以李鳳歧才將他們留了下來。


    他們都知曉事關重大,齊齊拱手道:“末將領命。”


    “那便各自去辦事吧。”李鳳歧立即起身,帶上五更,策馬去城外大營點兵。


    朱聞等人各自散去,誰也沒有提起書房中所議之事。倒是有幾個平日關係好的將領湊上來,看著李鳳歧策馬出城的架勢,好奇道:“這是出什麽事了?難不成又有什麽大事?”


    但想想西煌才被打退了,應當也沒有戰事才對。


    朱聞性子要穩重些,睨了他們一眼,道:“待日後自然就知道了。”說完便大步走了。


    倒是朱烈平日裏就話多,此時擠眉弄眼,嘿嘿笑道:“老王妃與王妃來渭州的路上出了點岔子,老王妃不日就要到,但王妃遇到了些麻煩,王爺這是急著去迎王妃呢。”


    “去迎王妃?如此戰事緊急時刻,王爺怎麽輕率離開北疆?”


    說話的是個白淨瘦高的男子,頭戴綸巾,相貌斯文。他皺著眉道:“老朱你怎麽也不知道勸勸,王妃路上出了岔子,派人去接應也就是了。何必王爺親自走一趟?”


    朱烈瞥他一眼,心道你懂個屁。


    周句鎮不僅有王妃,還有座金礦咧!王妃這可是從殷家手裏搶東西,王爺能坐得住才怪了。


    不過這話不能說,他隻能嘿嘿笑著在對方肩膀上擂了一拳:“楊不韙,那你就不懂了。王爺對王妃可愛重著。”他環視一眾大小將領一圈,這些都是曾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大家平日裏玩笑歸玩笑,但有些事情還是得知會一聲。


    “別說哥哥我沒提醒過你們啊,等王妃回來了,你們可都尊敬著些,不然小心這個。”他說著,賊兮兮地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在上京時,他可沒少吃王爺的掛落。這都兩三月過去了,他還沒領到一分俸祿呢。


    如今王妃可不僅僅是王爺的心尖尖,還是北疆的金疙瘩。誰敢不尊著敬著,王爺不急他都要急。


    但眾將領卻不如此想,他們未曾去過上京,也未曾接觸過葉雲亭,隱約聽到的消息,也就是王爺在中毒落難時被小皇帝羞辱,送了個男子做王妃。那男子是齊國公府的大公子。至於其他的,什麽版本的傳言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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