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葉雲亭眷戀地蹭了蹭他,拒絕了他幫忙檢查的提議:“有一點疼,不過不礙事,睡一宿應該就好了。”


    事前準備做的十分細致,所以就算過程裏粗魯了些,他也沒受傷。


    李鳳歧卻是皺了眉,又想起了被拋到腦後的那個問題,欲言又止:“真沒事?我看書上都說,男子承歡,總難免受傷……”


    葉雲亭抬眸,就撞進他的眼裏。那平日裏威嚴深重的鳳眸裏,此刻擔憂與自我懷疑雜糅。


    想起上回在書房裏莫名其妙的問話,葉雲亭隱約明白了些什麽,伸手戳了戳他的鼻梁,自他胸口滾下去,蜷進他懷中,聲音微不可察道:“你每次準備的細致,我自然不會受傷。”


    他還沒忘記漫長的準備過程裏甜蜜又痛苦的折磨……


    李鳳歧卻是微愣,接著眼中滿是驚喜,將人抱住了一疊聲追問:“真的?不是在敷衍安慰我?”


    “……”葉雲亭時常不明白他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明明真刀實槍時如此強勢,等事後卻又忐忑青澀起來。


    “我騙你做什麽?”


    葉雲亭將臉埋進他胸口,不想再同他繼續這個莫名其妙且十分令人羞恥的話題。


    李鳳歧卻是高興不已,笑的胸膛都微微震動。


    葉雲亭假裝什麽也沒聽見,埋頭在他懷裏睡覺。但過了一會兒,又實在睡不著,露出半張臉來,悶聲問道:“是不是要打仗了?”


    難得這會兒氣氛溫馨,他本不想提起這些沉重的事。但李鳳歧最近總往軍營跑,軍中要事,他也不好隨意打聽,此時終於到底壓不住心裏的擔憂。


    “嗯。”


    李鳳歧果然也沒睡著,他低低應了一聲,手指自他濃密順滑的長發間穿過:“這一仗遲早要打,西煌這陣子都沒有動靜,但探子探到最近西煌軍中頻頻有動靜,我猜他們可能準備在除夕偷襲。”


    這段時日裏,北昭百姓不好過。西煌同樣不好過。按照李鳳歧的猜測,他們原本是準備強行突破渭州防線攻城,但他雙腿恢複令西煌始料未及,加上第一次將軍交鋒,又是他領兵親自迎戰,西煌出師未捷,士氣大跌。是以才拖到了今日。


    西煌習俗與北昭不同,他們並不過新年,所以才打算趁著渭州城中歡度除夕之時攻城。


    這段時日李鳳歧忙得腳不沾地,就是在和將領們商討應敵之策。


    “我能做什麽嗎?”葉雲亭問。


    李鳳歧道:“這兩日我們商討出了兩個對敵之策,一個穩妥些,但難以滅盡西煌主力,他們很可能會再次卷土重來。一個則冒險些,卻可以將西煌主力引進來一網打盡。”


    和西煌的戰爭勢在必行。


    西煌人靠天吃飯,如今天公不作美,大雪連天,西煌牛羊凍死不知凡幾,別說西煌百姓,就是西煌軍隊也難以捱過寒冬。他們要想活下去,隻能想辦法從北昭身上啃下一塊肉來。


    但李鳳歧豈會叫他們輕易得逞?


    若是正麵迎敵,北疆並不懼西煌,但西煌戰力極強,眼下又是背水一戰,若要消滅他們的主力,可能需要持續拉鋸,付出極大的代價。


    但若是設計將西煌引入渭州城中,來個甕中捉鱉,卻有可能將之一網打盡。


    但如今的問題是,若將西煌軍放入城中,風險極大,城中百姓的安危更是難以保障。可若是提前將百姓疏散,他們的計劃恐會被西煌察覺,但若不疏散,一旦在城中開戰,城中百姓必會受到牽連。無異於舍棄了部分百姓的性命,換取戰爭盡快結束。


    兩個計策各有優劣,這兩日營中為了采用哪條計策爭論不休,已經吵了兩日。最遲明日一早便要做出決斷,李鳳歧也是被吵得心煩,加上他更加偏向第二個計策,是以才半夜回來,想要平心靜氣地做出最終決定。


    葉雲亭聽完,沉思片刻,卻是道:“若是將大部分百姓都引到外城去呢?”


    如今外城正在建設中,足以容納城中百姓。屆時若是在城中開戰,頂多是財物有損,不會傷及性命。


    “沒有合適的理由,直接將百姓疏散到外城,很可能引起西煌警覺。”


    “有理由的。”葉雲亭眨了眨眼,輕聲說:“明日是除夕呀。”


    既然是除夕,那他身為永安王妃,召集百姓到外城,施粥祈福,與民同樂再合理不過。


    李鳳歧聞言陷入沉思中,良久才握緊了他的手:“此舉可能會有危險。”若是城中開戰,外城的百姓受驚引起混亂,葉雲亭很可能會陷入危險之中。


    “我會想辦法穩住他們。”葉雲亭道:“有永安王的威名震懾,不會太費力的。”


    李鳳歧遲疑一瞬,便明白這是最好的辦法。但他私心卻不願意葉雲亭涉嫌:“那明日,你不必現身。隻命人以你的名義召集百姓……”


    “你知道的……”葉雲亭卻搖了搖頭,他直視著李鳳歧的眼睛,知曉他的擔憂:“我出麵的效果才最好。”


    他是永安王妃,在這小半月裏,在渭州城開辦製衣坊,監督外城建設,許多百姓都認識他這張臉。若是換成其他人,陷入惶恐的百姓未必能穩住。若單單是城中的百姓還好,畢竟他們對永安王的威能深信不疑。但這些日子渭州湧入了大量的流民,這些流民雖知曉永安王的威名,在生死關頭,卻未必會信任他。


    但若是葉雲亭出麵,坐鎮其中卻又不一樣了。


    他有把握能暫時穩住他們,不讓這些百姓驚慌之下逃竄,生出亂子來。


    “……好。”李鳳歧眼神掙紮,良久,卻到底還是應了好。


    葉雲亭握緊他的手,將臉重新埋進他懷裏笑了笑。


    這一次,他要與李鳳歧並肩作戰。


    ***


    次日天剛亮,李鳳歧便起身往軍營去了。


    而葉雲亭則換上一身便於行動的輕便衣裳,去了老王妃院子。他將李鳳歧的計劃簡略說了一番,便要命人護送老王妃出城暫時避難。


    然而老王妃卻不同意離開,她拍了拍葉雲亭的手:“我與你一起去,如此才更可信。”


    葉雲亭麵露不讚同,他不希望老王妃跟著涉險。但就如同李鳳歧勸不動他一般,他亦勸不動老王妃。


    “宜早不宜遲,先命人去城中張貼告示,盡可能把消息傳遍全城。”老王妃朝他笑道:“我知道你擔憂什麽,但含章是我兒子,我信他。”


    這番話與葉雲亭的想法不謀而合。


    他之所以敢以身涉險,亦是因為他信李鳳歧。


    葉雲亭聞言不再遲疑,召來王府下人,命人去城中張貼告示傳播消息——今日除夕,王妃與老王妃憐憫百姓受苦,特請來高僧,在城外設了法場,向上天祈福,祈求雪災早日結束,來年風調雨順。


    祈福要持續一個晝夜,除夕的正午開始,初一的正午結束。因祈福時間長,凡是參與祈福的百姓,有三餐和棉衣供應。


    消息散播出去,城中百姓議論紛紛。


    有人覺得時候太長:“晚上外頭這麽冷,如何撐得住?”


    “說是衣裳不夠的,還給發棉衣。”


    “而且還供給三餐,聽說不單是白粥,還有齋菜,做出了肉菜的滋味。”


    聽說還有齋菜後許多人就心動起來:“去看看吧,若是撐不住再回來也成。”


    “對對對,而且聽說是特意請的高僧呢,十分靈驗。王妃和老王妃都會在法場待足一個日夜祈福。這天啊就沒晴過,若是大家夥一起去祈福,說不定天上神佛就能聽見,收了這大雪……”


    消息在城中飛快傳播,不少百姓都意動起來。


    而與此同時,葉雲亭則帶著大量的人手,開始搭建法場,準備齋飯。


    到了晌午之時,粗略趕工的法場建成,寬闊的場地中央搭建了一座祭台,四周的立柱上掛著經幡,臨時尋來的僧人們走上祭台,在繁複的祈福儀式之後,開始念誦經文。


    葉雲亭與老王妃跪在最前方,做出虔誠祈福的模樣。


    陸陸續續過來的百姓原本隻是來瞧一瞧熱鬧,又或者隻是想混個飽腹,但見著身姿筆直跪在前方的兩人,耳中再聽著莊重的梵音,也都陸陸續續跟著跪在了臨時鋪了稻草的雪地上。


    法場上自發來祈福的百姓越來越多。


    到了傍晚時,幾乎已經是人擠人的狀態。渭州內城城門大開,城中已然是空無一人。


    第104章 衝喜第104天 渭州城,破了


    渭州城外, 西煌軍營。


    一個高大異常的男人負手站在中軍帳中,仰頭觀看前方懸掛的輿圖、在營帳之中,還依次坐著三個同樣魁梧的男人, 都是西煌軍中的重要將領。


    “你們說,這到底是不是李鳳歧的計謀?”站在中央的男人出言道。


    他是西煌大將軍閭丘鋒,數年間與李鳳歧交鋒數十次, 卻依舊摸不清他的路數。


    今冬大雪連天,西煌國內受影響甚大, 為了減緩雪災的壓力,西煌舉全國兵力,陳兵北疆,欲趁著李鳳歧重傷之際,從北昭的防線撕破一道缺口。隻要奪下北昭三座城池, 他們就有足夠的籌碼同北昭談條件。到時候不論是金銀糧草, 還是美酒女人, 都唾手可得。


    但讓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李鳳歧的腿竟然好了!


    上一次小規模的交戰,西煌因李鳳歧的忽然出現士氣大跌。為了穩定軍心, 不得不修整半月。


    眼見著馬上就到了北昭的新年,他們原計劃打算除夕夜趁其不備發動攻勢, 卻不料城中探子來報, 說渭州城中的百姓全部去了城外, 渭州城已然是一座空城。


    這一突變,叫閭丘鋒懷疑,李鳳歧是不是已經察覺了他們的計劃。


    “若是李鳳歧想以空城引我們入甕,做的也太直白了。”一個將領出言道:“這不像是他的作風。”


    李鳳歧用兵,向來詭譎多變, 你以為他要聲東擊西,將西邊死死守住,實則他繞過東西兩麵,去打中路。總之十分防不勝防。依他行事作風,絕不可能用這種讓人一眼看穿的把戲。


    “但這個時候把渭州城的人撤出去,也實在是奇怪。”另一個性子多疑的將領問道:“探子還沒探到最新的消息?”


    “也差不多該傳回消息了。”閭丘鋒道。


    說曹操曹操就到,身後的營帳門簾被掀開,一個北昭打扮的男人走進來,單膝跪地,行了個禮道:“大將軍,我已經將城中情形打探清楚了,”


    “說。”


    “渭州城中百姓撤走,似乎跟永安王無關,是永安王的王妃在城外辦了個法場,說是要向上天祈求大雪早日停歇。城中的人現在全都去了法場祈福。我看見法場上還有不少北疆軍的兵卒。”探子將探明的消息一一稟報,


    “這是不是太巧合了一些?”


    “是有些巧。”先前一直沒出聲的將領道:“但今日是北昭的除夕,他們本來就篤信神佛,做法場祈福也是正常。”


    他們這一說,其他人的神色越發遲疑起來。


    閭丘鋒背著手道:“這是最好的機會,若是錯過了這個機會,北昭軍不會再有這麽鬆懈的時候。”


    這是他們選擇的除夕夜晚攻城最重要的原因。


    三個將領麵麵相覷半晌,最後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那就賭一把!”


    閭丘鋒顯然也傾向於開戰,幾個將領達成一致,分頭去備戰。


    ***


    而此時,極北城牆上。


    李鳳歧身披玄甲,腰間挎著長刀,正遠遠眺望西煌軍駐紮的方向。


    在他身後,薑述登上城牆,低聲稟報:“王爺,一切都準備妥當了,隻等西煌軍動手。”他頓了一頓,不太確定道:“閭丘鋒真的會上當嗎?”


    西煌不可能不知道渭州城如今已是一座空城,薑述換位思考一下,覺得換做是他,絕不會貿然攻城。


    “他們等不得了。”李鳳歧撇了撇唇,眼中露出幾分譏諷:“而且他們覺得我不會用如此直白的計謀。”


    西煌被他坑多了,就算如今他派人直截了當地去告訴他們,已經在空城裏設下埋伏等他們入甕,閭丘鋒估計也會覺得他在搞空城計。


    況且葉雲亭在城外設的法場可信度也十分高,他順著閭丘鋒的思路想一想,對方有八成的可能會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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