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如此,這幾日裏,但凡是想要靠近陛下獻殷勤的人,都被周常侍命人拖了下去,不知所蹤。


    畏懼之餘,卻也叫這些人心中的野心燒的更旺——如今還沒有一個人能成功接近陛下,若自己成了第一人,那以後豈不是萬千寵愛集於一身?


    於是前赴後繼的人越發多起來。


    屋內,李鳳歧替葉雲亭寬了外袍,見?他隻在殿內好奇的轉來轉去,卻一句話也不多問,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你就沒什麽要問的?”


    葉雲亭滿臉詫異:“我要問什麽?”


    “……”


    李鳳歧一肚子話被他堵的說不出來,隻能悶悶道:“沒什麽。”


    葉雲亭隨意“哦”了一聲,說:“那我先去沐浴了。”


    說完當真就去了外間,叫人帶自己去暖池。


    李鳳歧瞧著他興衝衝去暖池的背影,心?裏憋著的一股火火頓時燒的更旺,偏偏這時還有個冒冒失失的小內侍端著一盞茶撞到了他的身上。他倒是沒被澆到,但那清秀小內侍白皙的手背卻紅了大片,他低低“哎呀”了一聲,一雙嫵媚的眼睛既驚又怕地看著李鳳歧:“陛下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說完畏懼地垂下頭,露出一截雪白細膩的後頸。


    整個人瞧著芊芊弱弱,楚楚可憐。


    可惜李鳳歧並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主兒,他隻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被打濕的衣擺,召來周薊吩咐道:“這內侍辦事毛手毛腳,連盞茶都端不穩,要是放在軍中,早就換著法子死了一百回了。這樣的人怎麽能伺候王妃?將人拖下去,別叫我再看到。”


    周薊應了一聲,接著便有兩個內侍上前,將這清秀的內侍捂住嘴拖了下去。


    李鳳歧半分眼神也沒給,反而?背著手說:“我的衣裳濕了。”


    “臣這就命人送一套幹淨的來。”周薊道。


    “……”李鳳歧瞥他一眼,心?想還是不夠機靈,咳了咳,索性說得更明白了一點:“我要去暖池沐浴,你帶路。”他還未去過暖池,並不知曉暖池在何處。


    周薊微微一愣,總算是領會過來,立刻躬身道:“是,陛下請隨臣來。”


    李鳳歧抿起嘴角的笑意,背著手溜溜達達跟在他身後。


    心?裏則想著自己得去好好“拷問”一番王妃才行,瞧著這裏裏外外這麽多美人,竟然一點都不吃醋,莫不是感情?淡了,對他已經無所謂了?


    第129章 衝喜第129天 大哥給我撐腰


    李鳳歧尋去暖池, 著實是花樣百出地將人好好“拷問”了一番。


    葉雲亭被折騰的手指頭都綿軟的,隻能拿腳蹬蹬他,使喚道:“我沒力氣了。”


    他整個人脫力地泡在暖池裏, 白皙如玉的臉龐被熱氣熏得緋紅,一頭鴉黑長發濕漉漉的披散下來,在水中沉浮, 如同?攝人精魄的水妖一般,叫人意亂情迷。


    “我抱你回去。”瞧著這?一番誘人景象, 李鳳歧費了老大勁兒才按下了蠢蠢欲動的想法,將他自池中抱起,以寬大布巾包裹住,小心為他將發?梢以及身上的水漬擦幹,再換上舒適的中衣, 才?用狐裘將人裹好抱回寢宮裏。


    因為接連拖下去兩個宮人, 餘下的宮人都安分許多, 沒人再敢隨便鬧出幺蛾子來。隻是李鳳歧抱著人回寢宮時,這?些人還是難免帶上了驚色,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觀察著, 卻發現帝王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李鳳歧將人抱進了內殿,放在貴妃榻上, 給他端了盞茶水潤喉, 方才吩咐周薊送來布巾和小暖爐等物。


    周薊捧著東西進來時, 就見葉雲亭赤足坐在榻上,而未來的皇帝陛下,則斜坐在榻邊,正捏著一柄木梳,細致地替他將長發梳順。


    “陛下, 可要叫兩個宮人進來伺候?”他在宮裏伺候這?麽多年,如李鳳歧這?般舉動的,實在是獨一份。


    李鳳歧自他手上接過柔軟厚實的布巾,一點點將長發上的水分絞幹,口中道:“不必伺候,暖爐放在一邊,退下去吧。”


    說著話時,他連眼風都沒給周薊一個,眼神全凝在那一捧烏黑的長發上,動作輕柔細致。雖然沒有笑,神色卻十分舒展柔和,顯然樂在其中。


    周薊不再多言,躬了躬身退下去。


    心裏則想著,果然還是崔常侍看人老道。崔常侍臨走之前還特意提點他,日後隻要好好伺候永安王妃,不生?出旁的心思,自然能在這深宮裏青雲直上。


    那時他尚且不明白其中深意,他是崔常侍一手提攜,隻下意識遵從了對方的提點。在旁的人都費心費力地討好帝王,甚至收了不少賄賂幫忙製造“機會”時,他卻拒掉了所有明裏暗裏的示好,隻一心為皇帝辦事。


    如今王妃入了宮,看陛下之愛重,日後就是不封男後,地位顯然也不會?低。他要忠心服侍的人又多了一位。


    周薊感慨地踏出內殿,輕手輕腳地掩上門扉,目光掃視一圈,警告了那些不安分的人之後,門神一般侯在外頭。


    內殿。


    李鳳歧用布巾擦幹了濕發,又抱來小暖爐放在腿上,為他細細烘幹。


    葉雲亭則捧著一本書看的津津有味,時不時用小銀簽叉起一枚蜜餞送入口中,十足愜意。


    這?番情景,又叫李鳳歧回憶起在暖池時,自己拿住了他的命脈,一遍遍溫柔地拷問他,終於逼得他哭著承認自己吃醋……


    可葉雲亭現在這模樣,怎麽看當時說的也不是真心話。


    李鳳歧在心裏琢磨來琢磨去,暗暗皺眉,不會?是“屈打成招”,隨口說來敷衍他的吧?


    越看越覺得是這麽一回事,他頭發也沒心思烘了,將暖爐挪到一邊去,從背後將人抱住,又開始無理取鬧:“你怎麽不問外麵那些人的來曆?也不問我日後的打算?”


    什麽都不問,分明就是不在意他了。


    葉雲亭看書正看到趣處,沒成想這話題竟然還沒過去,塞了顆蜜餞在他嘴裏,哄道:“這?有什麽好問的,你不都會安排好?”


    他說的理所當然,李鳳歧心裏舒服了一點,卻還是不依不饒,下巴在他頸窩胡亂磨蹭,拖長了音調撒嬌一般:“這?麽相信我?那你想不想知道後頭的安排?”


    葉雲亭終於將目光從書中抽出,分給他幾分眼神:“你現在會告訴我嗎?”以他對這人的了解,這?人現在肯定不會?告訴他。


    果然就聽李鳳歧道:“不能,等時候到了你就知道了。”


    葉雲亭無語:“……”


    轉回目光重新專注看書:“所以我有什麽好問的?”


    一路走來,兩人的情誼與羈絆早已經堅若磐石,信任更是刻在本能裏。他知道李鳳歧必定會?料理好朝堂後宮的事,所以他不多問,隻安安心心地享受這?段少有的平靜時光。


    他說的極有道理,但李鳳歧還是很不滿意地哼了哼,將書從他指尖抽出,不等他開口抗議,就先堵住了他的嘴,將人往中間的龍床上抱……


    雖然王妃說的很有道理,但他脆弱的心靈還是受到了傷害,合該好好補償一番。


    ***


    葉雲亭心安理得住在了宮中。


    因臨近登基大典,李鳳歧十分忙碌,怕他獨自在宮中煩悶,便將自己的腰牌給了他,若是無聊了,便自己出宮去玩。


    一開始葉雲亭圖新鮮,在宮中溜達了兩日。結果這?兩日裏不論走到哪兒,都總有宮人“無意間”提起前朝那些佞幸寵妃色衰愛弛的淒涼下場。


    他當然不至於被這點拙劣的把戲挑撥,隻是總看這?些人演戲也怪沒趣的,便索性拿上令牌出宮玩去了,準備等李鳳歧將人清理幹淨了再回來。


    出了宮,他先去了一趟齊國公府。


    葉妄在他前頭回的京,也不知道如今國公府裏情形如何。


    他帶著一隊侍衛到了國公府,門房不敢怠慢,立即通報了管家,恭敬地將人應了進去,小心應承道:“王妃可是來尋三少爺?”


    葉雲亭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多了個葉泊如,葉妄如今行三了,點頭:“他可在府中?”


    “在呢,”老管家躬著腰,拿不準是不是葉妄私底下遣人去告狀了,也不敢亂說話,隻能老老實實道:“三少爺回府後跟國公爺起了些口角,國公爺一氣之下,將人禁足了。”


    這?事葉雲亭倒是不知,他眉心皺了皺,加快了步伐往葉妄的院子走去。


    剛到院門外,就聽見吵嚷聲,裏頭葉妄的聲音格外大:“你不把我當兒子,我為何要把你當父親?我就不跪!”


    “反了,反了!”葉知禮大約是被氣狠了,連表麵的溫和都維持不住,怒聲道:“給我請家法來!”


    葉妄還在嚷嚷:“請家法來又怎麽樣?我可不會?傻站著讓你打!”


    話音還沒落,就聽見院裏頭好一通摔東西以及人叫喚的聲音。


    葉妄顯然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嬌生?慣養的小少爺了,他雖然官職還不高,卻是在戰場上實打實殺出來的。若是他不肯,國公府的家丁並不能將他如何,所以他和葉知禮大吵一通之後,也不準備站在原地受家法,把人撂倒了就往外跑。


    結果正撞上了葉雲亭一行。


    他眼睛一亮,立即停下腳步,也不跑了,叉著腰得意道:“我大哥回來了,有人給我撐腰了。”


    被氣的頭暈腦脹的葉知禮大步追出來,就看見葉雲亭將人護在了身後,他帶來的六個玄甲軍護衛上前半步,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挎刀上。


    葉知禮神色一僵,要笑不笑地說:“你倒是護著他。”


    葉雲亭笑著說:“沒爹護著,兄弟間隻能互相多幫扶些。”


    他這?話就是在明著諷刺葉知禮了。


    葉知禮臉色漲紅,想發火又顧忌他如今的身份,死死攥著拳才忍下一口氣,道:“你這?是說什麽話,爹什麽時候沒護著你們了?”說完大約也覺得自己的說法站不住腳,尋了個理由離開:“我還有事,你們兄弟倆必定有話要敘,我就先去忙了。”


    說完迫不及待地大步走了。


    葉妄瞧著他氣急敗壞的背影,喃喃道:“回家一趟,我都快不認識他了。”


    他記憶中的父親,是儒雅端方的君子,無論什麽時候都是從容不迫的。對母親十分愛護,對他雖然偶爾嚴厲,卻也有求必應。就算當時在北疆得知父親養了外室,有了更喜歡的庶子,但沒親眼見到時,總難免還心存幻想。


    也許這裏麵有誤會呢?也許他回去之後,一切都能變回原樣呢?


    可當他回了國公府,這?點幻想便被毫不留情地打碎了。


    從前溫文儒雅的父親幾乎變了個人,他蒼老了許多,嘴角邊的紋路深重,笑起來時叫人覺得虛偽,不笑的時候,又倍覺陰鷙。


    當看見他對著自己假笑時,葉妄幾乎不敢認他。


    後來見到了憔悴的母親,聽著母親哭訴那些時日所受的苦,他便想讓母親和離,母親也同?意了。可他剛跟葉知禮提了一句,對方就忽然砸了茶盞,對著他大罵,之後便要將他禁足,讓他想想清楚。


    葉妄對父親的最後一點妄想便徹底泯滅了。


    他知道,這?人再不是他記憶裏的父親。


    他也沒有爹了。


    “這?才?是他的本性。”葉雲亭拍了拍他的肩膀,並未在葉知禮的問題上糾結:“若是你娘和離了,你準備去哪兒?”


    “先在外頭置辦間宅子。”葉妄道:“我如今怎麽說也個五品的小官了,撐起門楣還是可以的。”他眼神閃亮:“等我再多攢些軍功,日後也能給我娘掙個誥命。”


    見他並未喪氣,葉雲亭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道:“這?樣也好。”


    他沒說的是,待李鳳歧登基之後,朝中官員必定會?有大變動,以葉知禮這?些年行事,絕不會?善終。


    早日撇清了關係,也免得日後受葉知禮牽連。


    兄弟倆敘了會?兒話,便相約出門去喝酒。


    大約是終於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葉妄身上又多了幾分往日的活潑。邊往外走,邊手舞足蹈地和葉雲亭說話,葉雲亭就笑看著他,目光十分溫和。


    “大哥和三弟的感情可真好啊。”


    不知看了多久的葉泊如從角落裏轉出來,陰沉沉地看著葉雲亭:“怎麽也不見大哥對我這?二?弟心善些?”


    自懷了孽種的馮氏被葉雲亭送回國公府後,他就失了葉知禮的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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