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長長的,曲得好看,露出潔白的手腕,每次一稍稍用力拆卸,就挽動一下。


    許多暫無事做的女同學在下麵幫著扶住凳子,抬頭看著他一舉一動,她也不例外。


    像是有些刻意,等待。


    空氣中揚著久積的灰塵,一點點,像是發著光。


    「小心點。」她接過他拆下來的風扇頁,手上也和他一樣沾上了點黑。


    虛浮的視線,有些晃動,她隨著他左右地看。


    其實,沒什麽。


    他還是和平時一樣,沒什麽不對勁。


    雖然改變了什麽,她注意到了,他可能隻是不想被太矯枉過正了。


    是嗎。


    她望一下他。


    他已經把風扇拆完,下來地上,低頭站著拍了拍手。


    微微斂著頷,目光低垂。


    一抬頭,對上。


    去洗手吧。


    嘩嘩的水流從水龍頭裏傾瀉而出,泛著白沫,淋在手上起著轉瞬即逝的氣泡,在白皙的皮膚上撲騰兩下就沒了影子。


    她在一旁洗風扇零件。


    衝刷掉的灰塵,水珠晶瑩,他這次沒什麽話講,隻是很平靜。


    不知道為什麽。


    回想起周末的事情,她把頭低下,看著流向下水道的清水,隻覺得他應該很多隔閡,忽地心裏就不是很好受了。


    汙髒的抹布漸漸泛出原來的顏色,隻是帶上了舊的痕跡,不斷地往下滴水。


    「你知道嗎。」


    她試圖挑起一些話。


    「她們都說你好看。」


    那些同班的女生,從剛剛開始就討論起他的外貌,大概是氣質那裏加了很多分,另外可能是自下往上的仰視給了一個仔細觀察又光明正大的機會。


    其實這麽一說,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分享還是表達吃醋,總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自己連自己的感情都沒搞懂,可能多多少少摻雜著一點私心。


    “……”


    他並沒有回應。


    水流一直在響,他把手一遍遍地衝洗,重複著動作。


    能看出他的眸中並無焦點,隻是空泛地攝著,洗手台前的翠蘆莉剛被修剪整齊,零零落落地開了兩三朵。


    她自知不好,不再追問。


    有些沉沉默默的,也是常態,他性子裏本就有種莫名的骨感,不隔人。


    隻是隔他自己。


    忽然一下,他對她說。


    「我隻喜歡你。」


    她看見,倏地像隻小雀被驚擾了,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地打了個激靈:


    「嗯?」


    「我隻喜歡你。」


    他很認真地說了一遍。


    很低沉,不同往常,他很少說這種話。


    她忽地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此刻麵前的他有些微微地落寞,像是怕著失去某樣東西,執著,倔強,出口卻又如此平靜淡然。


    一種混著青澀,糾纏。


    風靜靜地立著,空氣中缺了一份花息,換來了寂靜。


    -


    他低頭,走入那條巷子。


    照舊地拐入近路,身上的傷已然好了不少,能慢慢地幫工,因為工資照拿。


    過了路燈口,天有點暗,飛鳥在邊界展翅盤旋。


    水君子的花香緩緩地彌漫出來。


    已然是有些凋零,看上去卻仍開得正盛,豔紅色帶上深紋,妖得宛若路標風景。


    一點窸窣聲,一隻老貓在巷角蹭著,安和。


    他停下腳步來,蹲著。


    煙味。


    回頭,餘光還未觸及,隻見是同樣蹲著的人影,低矮,背著光,在遠處壓得很暗。


    察覺,對方不抬眼。


    他慢慢起身,直腰,邁步往前走。


    ☆、月考


    我喜歡真正驕傲的人,他們對自己的要求比這個世界高。


    ——劉天昭《毫無必要的熱情》


    -


    日子過去得很恍惚,慢慢的,眨眼一時間卻也轉到了下個星期。


    此刻的她正站在班級門口前,一次又一次地重複清點著透明筆袋中的支數。


    要考試了。


    進入高二,不知為什麽校內開始抓得嚴了起來,或許以前也是這樣的,一周小考一月大考。她也不得不承認,戀愛確實對人有影響,大概是走路時會想到另外一邊去,聽課時會思慮著某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時間過得比以前快了起來。


    不知不覺的,迷茫就攀上心頭來,占據著一個角。


    摸了摸門檻,就看見,


    他從身旁擦過。


    昨日大概是複習到很晚,他眼神不太精神,帶著點淡淡的黑影。


    慵懶、疲憊。


    一看,借給他的單詞簿已然是抄了滿滿,水筆密密麻麻地劃動,方正得令人感覺不適。


    筆劃開始漸漸飄了起來。


    她知道他現在這個沒睡醒的樣子可能什麽都記不進去,也隻能抄抄寫寫重複些機械性的工作,勉強著留個印象,將就練字。


    坐過去,班裏的其他人一半低低聊天,一半在複習。


    「過來幹嘛」


    他先招呼起她。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得有些眼花,著動作之間有些無力而也是不耐煩。


    「看看你」


    她回道,話沒說完。


    「複習」


    今天邋遢,他沒注意儀表。


    看著他嘴旁淺淺的一層胡須,像絨毛一樣稚氣未脫。


    蹲下來。


    「要幫你補習嗎」


    她把手中的學案卷起來,敲了敲他桌子。


    「半個鍾兩塊哦」


    這多劃算,他抬頭,那麽刹那間她的眼神對上,發現其中他眼眸見閃著光,嘴角上揚。


    她肯定,那肯定是因為她才會有的閃光。


    抽出一支筆,零落的筆蓋發出細微的哐當響,他對著空出來的白紙寫了兩下,忽地,她就看見了斷斷續續的墨跡。


    斷流了。


    她立即起身,折回自己的座位,從櫃筒裏抓了一把筆芯給他。


    「先用著。」她遞過去。


    如果說非得有什麽別的理由他倆要在一起,她可能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大方。


    「謝謝。」


    他低頭看了看,並沒有拒絕的意思,手指一擰幹練地換上了一支。


    一個旁人走過,討論著押題方向,她望望,又轉過頭來。


    他已經自己開始了複習了。


    「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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