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順勢地也轉了個身,她感覺自己幾乎快看不見他的臉,有些不敢看,隻是走,有背影,邁腿一步兩步。


    忽地停下來。


    他湊到她的肩旁,挨得很近,很輕地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她隻有感覺,淡淡的感覺,若隱若現。


    很像一個夢,閉眼,就會消失的夢。


    她不知曉這是什麽感覺,隻是知道恍然間的眼前朦朧起來。


    錯覺到某些東西在流逝,紛紛明明怎樣都抓不住在手裏,呼吸慢慢的。


    直到,攀上他的指尾,才安定下來。


    有人買來了水果,帶了火腿腸,有人說接了二十多個攤煎餅果子的阿姨臉上笑開了花,大肆探討著阿姨想他是哪家的傻子,結果做到手都快抽了的逸事。


    她在一旁,鋪好報紙,把帶來的魚蛋和雞翅拿了出來,擺得整整齊齊。


    他隻帶了本書,坐在樹下,靜靜地讀。


    一群人還蠻熱鬧的,很多話聊,手遊桌遊飛行棋都有人帶了,一樣不落,能玩很久。


    “真好吃。”同學夾起一隻雞翅,誇她,不一會兒後讚揚像潮水一樣不斷湧來,她笑一笑回複,用碗挑起一些,低低著身子到了他身旁。


    「吃一點試試。」她準備好了餐具,「我自己做的。」


    他汲取著精神食糧,一抬眼,她才發現他看書並不深。


    「我不用了」


    他算不上拒絕,也不是什麽搭話。


    「還有水果,布丁什麽的,試試嘛。」


    她勸著,雙膝碰著綠茵,柔軟的草尖覆著短裙。


    他姿勢不動,目光裏像是含著什麽水一樣的靜瀾,隻是看著她。


    外麵的一群人,圍在一起講笑話,個個前仰後翻的,成了不吵不鬧的細碎背景音。


    她也靠在樹上,樹皮粗糙。


    兩個人坐著,誰也不說誰的話。


    很久,他們的飛行棋已經一輪了,他們開始玩起別的。


    她對他說,我們去放風箏吧。


    在隔壁的小攤裏,選了一隻小風箏,花了二三十塊,比兩隻手大不了多少。


    大草坪很開闊,望不見盡頭,很多人都在放,唯一一棵榕樹垂著榕須,跟著靜飄。


    風起了,他們放了手,恍惚間慢慢升高。


    是棱形,依稀能看清楚影子,兩條箏尾隨著飄搖,一眨眼又變得模模糊糊起來。


    有雲,又像沒有雲,線在她手裏跟著風走,繞著微藍的天空轉,遠處湖中心的遊船懶懶地倚在岸邊,有了落葉,和一絲漣漪。


    他也看著風箏,半抬著頷,沒有動靜。


    “……”


    那種念頭又出現了,她咂咂嘴,感到一絲苦澀。


    「那個,我要回去了。」


    她出口。


    有一些事情,在原來的學校,在她另外一邊住了十年的地方。隻是些手續,卻忽然被告知要滯留,可能十天,可能一個月,她心裏有些不安,卻又無從談起。


    他點點頭,隻是呼吸,一縷氣息隨著散在風裏,仍半抬著臉。


    「嗯……」


    她手裏拿著線,他在隔壁望著,各自都沒有話,兩個人把頭抬了許久許久。


    它飛得很高。


    ☆、歧路


    我們越是往前走


    我們便有更多的


    不得不割舍的道路


    ——馮至《歧路》


    -


    她回去了。


    其實說回去哪裏,他也不知道。


    隻是少了一個人,暫時性的,一個位置而已。


    他坐在座位上。


    孤零零。


    他開始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寫作業,他想給她發個消息,摸起兜裏那個整個屏幕碎成蛛網冰霜的手機,缺了一塊,把他刺得手默默縮了回去。


    低頭。


    許多功課都沒做,伸手淩亂地翻了翻,好幾本都被撕掉了幾頁……他反手合上,假裝不在意的模樣,另一隻手拿起買了很久的詩集,直到一列收作業的女生過來朝他伸手問著:


    “麻煩交一下作業謝謝啦。”


    他沒變表情,眼睛盯著那行短短的鉛字,隻是一如既往地平淡回複道。


    「沒寫。」


    女生開始記下他的姓名。


    不過一會,便有人傳來消息,說科任老師叫他放學留下補做。


    他什麽都不說,索性一把塞進櫃筒,然後回複道:


    「丟了。」


    當著麵,他這行為無疑也太張揚囂張了些,那人先是呆頓了一下,然後轉身,臉上浮現出不解,怎麽也想不通好好一個人為什麽突然間就變了個樣子,慢慢地向外走去。


    他不理。


    櫃筒裏的封皮已然被汙水浸濕,糊漆漆地看不清個大概,內頁一半都隻剩揉爛的廢紙。


    那大概是前天的事情,她剛走,天上就開始下起大雨,本子便掉落進汙水之中,他撿起來,發覺已然全部浸透,被踩了兩腳後更是融融爛爛,不見字跡。


    她問過:「你是不是不對勁。」


    沒人對他怎麽樣,他一如既往,上學放學,路邊的花照樣地枯萎。


    無須什麽注意,隻要渺茫,隻要微不足道,他能隨時停下來,伸出指尖挑一挑折去的花莖。


    猩紅的微火會暗暗閃動,他知道始終有人是掛念著他,記得他,一個,兩個,沒什麽親人但也有人會想他。


    僅僅是這樣便也足夠了,不要打破。


    ……


    口渴,起身,經過走廊。


    本隻想打水,路程不遠,幾步。


    兩三個人與他擦肩而過,麵對著,課間的音樂還在徐徐響著,人群吵鬧。


    手勢。


    他眼角裏晃過一下,那手勢的殘影便轉瞬即逝。驟地流氓的笑聲便張揚地響起,幾個人假裝嘻嘻哈哈,相互推搡著往前踉蹌蹦躂去,乍一看也隻是頑皮了一點的高中學生。


    他閉眼了三秒,手中的水瓶和牆壁,“刺啦——”地發出摩擦聲。


    水瓶掉了。


    他站定在那兒,良久。


    才彎下腰來,默默地撿起,似乎在為自己的一時分心而承受。


    不該去想,不該去看。


    他自己在心裏不斷地默念,轉眼,才發覺許多灰塵。


    被剪齊的翠蘆莉開了一朵,獨占鼇頭地往外探著,有些低矮,沉綠之中又分外顯眼,漂亮,不同凡常。


    他往回走了起來。


    -


    下午的角落,樓梯間傳來聲響,他一個人自上往下地走,發出腳步聲“噠噠噠”。


    開始混雜。


    輕微的響動停下,他止住步伐,微微回頭,有著悠晃幾個的身影。


    半樓梯台上掩著窗,恰好一半,雲層遮蓋的厚,同時也填充著昏黃的夕光。


    角落,泛著氣泡。


    那些人也停了停,嘴角扯笑。


    慢慢地,腳步靠近,


    他不動,幾個人把手搭上他的肩。


    不知說了一句什麽話,帶著些玩弄的意味,斜笑著抬眼瞥了他一眼。


    他假裝不理。


    本想繼續往前走去,腳步剛起勢,那些人又用了點力氣拉住他的肩,嘴間動著,往前靠到了他的側麵。經過時專門擦身,略帶笑意的嘴角忽然就變了臉,下一秒便手臂一歪,倏地用力把他往牆上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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