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過是喜歡那些個玩意,故意編出的故事來罷了,一個賣去倌館的,父母兄弟皆是不可查,還不由著他說呢。”那人頗有些不屑。


    楊博文並未停下畫筆,隻是開口道:“君子背後不言人,他說的未必就是假的。”


    即便真的喜好男子又如何?若有一人風華絕代,舉世無雙,即便是男子也會對其心生傾慕之情。


    隻是身份差距擺在那裏,注定了此一生求而不得。


    “博文兄待在府中不知,我都打聽清楚了,那贖出來的人才不是什麽小廝,而是一個未掛名的清倌,叫清溪的。”那人嘁了一聲道,“那鴇爹都說了人是被睡了以後抱出去的,你真當他林致遠是那樣的好人,還救命之恩,真虧他說的出口。”


    “若是如此,他也是大膽之人。”楊丞看著畫上的人,輕輕用扇子扇著晾幹道,“想來那小倌也是生的好看。”


    “塗脂抹粉的玩意兒,誰知道呢。”那人接著道,“不過據說那小倌生的像一人,還是譽滿兄從京中回來後說的,說的像什麽吏部尚書之子,齊什麽逸的,你也知譽滿兄那人素來好龍陽之道,去過倌館實屬正常,他說的估計也就八九不離十了。”


    “你說什麽?!”楊丞一改之前淡定,激動的看向了他,差點兒撕了手中的畫,“你說像誰?”


    “吏部尚書之子啊,怎麽了?好像說像了七八分,”那人看著楊丞激動的神情有些莫名,“有什麽問題麽?”


    “像了七八分……”楊丞將畫卷卷起,來回踱了幾步道,“睡了以後抱出來的,林致遠,你莫非也……可你怎能如此折辱於他。”


    一個小倌,怎麽比得上那人萬一。


    那人見他喃喃,很是不明所以:“什麽折辱?”


    “吏部尚書之子齊清逸文采卓然,乃是當世讀書人之表率,”楊丞開口道,“林致遠見過他,想來是傾慕而不能得,所以尋了個替代的,這分明就是羞辱。”


    那人也站了起來:“既然如此,若是讓齊清逸知道了,隻怕林肅會吃不了兜著走了。”


    “不,”楊丞下意識的拒絕道,“若讓他知道,隻會髒了他的眼睛,汙了他的耳朵,我們去找致遠兄說道說道此事,縱使他好此道,也不該折辱那人。”


    那人光風霽月,被人尋了替代品壓在身下,隻怕會被氣著。


    林肅抽空會去那小院中看看卿唐,換下了小倌館的薄紗,穿成普通的麻布衣衫,他的眉眼仍未被遮掩半分,反而撇去了那周身的風塵氣息,稚氣可愛,當真像個漂亮書童了。


    林肅不來,他也不怎麽出門,當真如林肅所說的將院落整理的幹幹淨淨,書本被褥皆是晾曬過的,桌椅板凳也皆是擦洗過的,連廚房的柴火堆都是整整齊齊的。


    林肅初買下小院之時隻是勉強算得上整潔,再來的時候卻是行走坐臥都覺得舒適至極了,他坐下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小卿唐又是端上了茶水,又是捧上了糕點,一雙眼睛眼巴巴的瞅著他。


    因為幹活,他的額角有些汗水,本來纖細潔白的手指上也磨了幾個泡,可他臉上的笑容,眸中的光卻不是在倌館中初見時可比的。


    “肅少爺,嚐嚐這糕點,若是哪裏不好我再改便是。”卿唐眼睛亮晶晶的看他。


    林肅嚐了糕點,又嚐了茶,全程被他盯著似乎就等一句誇讚,若是換了旁人在這裏,隻怕是要被盯的壓力山大了,林肅盯著他期待的目光道:“做的極好,隻是我不嗜甜,下次糖放的少些便更好了。”


    “是,肅少爺。”卿唐眉眼彎了起來。


    林肅在他期待的目光中飲了茶,又吃了不少糕點,給足了麵子以後問道:“這幾日可曾練字?”


    卿唐的臉色滯了一下,輕輕撓了撓臉頰道:“自是練了的,隻是實難登大雅之堂。”


    “取來給我看看。”林肅說道。


    卿唐將厚厚的一遝紙抱了過來,遞給林肅時微微帶了些紅暈:“卿唐的字不及肅少爺萬一。”


    少爺隻是隨手批注在話本上的字也勝過曾經的教習萬千,他本來還對自己的字有些信心,畢竟也是上過私塾的,可是一對比公子的當真是想扔掉了。


    林肅看著那紙張上的字跡,要說差也不算特別差,識字的都能認得清,隻是稚氣了些,尚未成章法,能識這麽多,隻怕還是幼時在私塾中所學,倌館那種地方雖說有時要陪著吟詩作對,可是吟的什麽詩,做的什麽對都不是平常文人會用到的,他們更多學的恐怕隻是怎麽伺候好客人。


    “倒是有些基礎的,你若一上來就比上我,豈不顯得我這十餘年的寒窗白讀了。”林肅沒有譴責他,每個人的經曆不同,不能一概一個標準要求。


    卿唐同他相處,知他輕易不會生氣,已無最開始的忐忑,隻是越是相處越覺得少爺同那些酸儒文人皆有很大的不同,此時聽他所言,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道:“肅少爺說的是。”


    “想學字先從最為端正的練起,然後再自成一體。”林肅笑道,“不必著急。”


    他想著自己最開始所學字體筆畫,也是一點一點練起來的,先會了楷體,再學其他字體,狂草,飛白,瘦金體,不過是學的時間比旁人多了很多罷了。


    林肅起身,鋪開了紙張,卿唐知他要寫字,連忙磨墨。


    墨汁漆黑飽滿,林肅揮筆紙上,一個“永”字躍然其上,一筆一劃皆是規整,宛如金鉤銀畫。


    卿唐眨了眨眼睛,他不懂字的意境,卻也覺得少爺寫的極好,比之前隨手標注的字還要好很多很多。


    “這一字有所有字體的筆畫了,若能將這一字練的極好,其他字也不是大問題了。”林肅將筆遞給了他,“我近日常來,給你帶些書,你若是不會的可以問我。”


    “是。”卿唐如獲至寶,捧著那字細細的看,隻覺得這字就像是少爺本人一樣。


    帶著男子應有的氣概,立的極正,頂天立地一般。


    他舍不得在林肅寫的字上描畫,便放在一邊,拿了新的紙頁小心謄抄著,每寫一遍都覺得想要寫成少爺那樣幾乎是不可能的。


    他寫的認真,人也安靜,林肅待在這裏倒覺得比別的地方舒服很多,索性在桌旁坐下,拿過紙張想著那些詩文駢賦在紙上寫著。


    除了照著寫,還有一種字帖描繪的法子,卿唐可以做一時的書童,卻不能做一輩子的書童,若是有朝一日娶妻生子,自己也能給他人代寫書信,也能放為良籍好好過活。


    卿唐寫的認真,待寫完一頁才輕輕鬆了口氣看向了林肅那裏,漂亮的眼睛放大,欽佩道:“肅少爺寫的真好。”


    “日後你可撻紙在上麵描繪,”林肅笑著問道,“你近日可曾出門?”


    “出去過一次,家裏的紙不夠用了。”卿唐老實道。


    林肅手下不停,再問道:“想來你也聽了一些傳言,不好奇我為何說你於我有恩麽?”


    卿唐笑了一下:“少爺如此說自然有少爺的道理,我是少爺的奴才,不該問的就不問。”


    他其實聽到了很多傳言,其中有辱罵少爺的,也有稱許的,他們這樣的人為人所不恥,少爺也是為了護著他。


    “那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麽要贖你麽?”林肅抬頭看著他道。


    卿唐對上他的視線,目光不自在的遊離了一下:“小人不知,也知少爺有少爺的道理,隻是難免心中也有好奇之心,少爺若願意告知,卿唐便聽著,少爺若不願意說,卿唐便不問。”


    他知如今待遇已經難求,已然不敢奢望太多。


    “因為你像一個人。”林肅坦言道。


    卿唐愣了一下,問道:“……是少爺心悅的人麽?”


    “自然不是。”林肅失笑,“他雖生的跟你有八分相似,才貌雙全,可並非我心悅的人,你可知那人是誰?”


    卿唐猜測道:“想來是高高在上之人才能有資格讀書的。”


    “他乃是京中之人。”林肅說道,“吏部尚書之子,齊清逸。”


    林肅日後要前往京中,難免會遇上齊清逸,這種事情也應該早點兒提點清楚,免得這孩子心生自卑或是替身之情。


    “吏部尚書……”卿唐平生所能見到最大的官也就是縣令了,穿著威武的官服,往堂上一坐,還有縣衙拿著庭杖,極是嚇人,吏部尚書那種京官倒是聽過,可那樣的人在鴇爹的口中都是通天的官,是縣令拍馬都趕不上的存在。


    能與他的兒子相似,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運。


    讀書人以他們為恥,若是知道他與吏部尚書之子生的很像,隻怕會引來很大的麻煩。


    “我怎會生的與他很像?”卿唐有些急了,“若是這般,豈不是給少爺惹來麻煩?”


    “你如今是我的書童,不是倌館中人,他齊清逸再如何厲害,也不能天下便不能與他有相似之人了。”林肅說道,“不日我們可能會離開這裏前往京城,日後還可能會碰上,我告訴你此事的目的在於不論你們誰像誰,你都不必多心,做好你自己便是。”


    “是。”卿唐乖巧的應了一聲,大著膽子糯聲問道,“肅少爺既然不是喜歡他,也不是於我家有恩,又為何要贖我這個麻煩出來呢?”


    “我雖對齊清逸無意,但有人對他有意。”林肅笑道,“你就當我善心發作好了。”


    “少爺分明是想不出理由了。”卿唐說出這話時不見他生氣,笑容愈發燦爛了些,“但少爺是恩人,少爺不想說,卿唐便等著少爺以後想說了再說。”


    林肅應了一聲。


    06提醒:【宿主,養孩子有風險,不是說您不做養父就全然安全了。】


    這可是從宿主身上得來的經驗,看起來越是單純可愛的,越有可能烏漆麻黑。


    【想多了。】林肅努力將係統掰回正常的道路,不要杞人憂天。


    06仍然很擔心,畢竟叔叔曾經也有著這樣的自信。


    林肅隻能寬慰道:【放心吧,我有外掛他沒有。】


    06作為外掛一樣的存在總算找到了一點點需要感:【宿主,我一定會加油的。】


    【嗯,相信你。】林肅笑道。


    他看人還是很準的,一個人是偽裝還是真的單純還是能夠辨別出來的。


    上個世界的魏源也有辨別的能力,隻是他被感情幹擾,身處其中一葉障目罷了,若是對上其他人,可不會像對他一樣寬容放鬆。


    而林肅卻沒有這方麵的困擾,他不會被感情遮蔽自己的雙眼。


    林肅並沒有在此處停留太久,在寫完字帖後就起身離開了,隻是剛到林府便聽說有人上門拜訪。


    “是誰?”林肅詢問道。


    “說是是楊同知家的公子。”下人對於官爺家裏出來的人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楊丞?


    他收到消息的速度還真是快,林肅進到主屋的時候林父正在陪客人,其臉上笑容滿滿,不像是待客,倒像是楊丞才是他的親生兒子。


    林肅入內時咳了一聲,先帶三分笑意跟林父行禮:“父親,孩兒回來了。”


    他又轉身看向了一旁的楊丞笑道:“博文兄上門來怎麽也不提前告知一聲,若是我回來晚些,可要讓博文兄苦等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楊丞看見他時本是麵色不善,此時卻是不好直接開口指責,倒是林父一拍桌子道:“你做的好事!”


    “不知致遠做了何事讓父親這般生氣?”林肅很是疑惑。


    “跪下!”林父直接嗬斥道。


    林肅的眼睛危險的眯了一下,笑道:“父親若不說明緣由,孩兒不知錯處,不會跪的。”


    “你還有臉說,你贖的那個是什麽小廝?還書童,你這麽能捏會造,讀書人的體統都被你丟到狗肚子裏麵去了!”林父氣的將茶盞直接丟了過來,看林肅避開,更是生氣,“若不是博文今日來說,我還不知道你去了京城一趟倒是學了些不三不四的東西,還敢肖想尚書大人的公子,我看你是活膩了!”


    他一席話雖是生氣,倒是說了個清楚,林肅明白了,笑了一聲看向了楊丞道:“博文兄原來也好女人的口舌之快?”


    楊丞臉色一變。


    “林肅!”林父嗬斥道。


    “父親,致遠說是救命恩人便是救命恩人。”林肅恭敬行禮道,“吏部尚書的公子的確風采卓然,所以致遠不忍與其相似之人淪落在那種地方有何錯處?倒是博文兄知道相似就馬不停蹄的趕上門來,不知是誰對尚書公子有非分之想,卻不能求!”


    楊博文的臉乍青乍白的,冷聲開口道:“致遠兄,這種事情可不能亂說,你若信口雌黃,汙蔑我的名聲,此事不能就這麽善終的。”


    林肅失笑:“博文兄著急什麽,我有說是你麽?你這麽上趕的承認,可敢讓那尚書公子知道你意淫於他?”


    林肅此話一出,在場之人皆是看向了一旁的楊丞。


    林肅的確沒有指名道姓,可楊丞卻是直接回嘴,反而是主動承認了。楊丞臉色難看,跟他一同來的人麵色同樣不善,隻是更多的是複雜。


    “你敢保證你對文玨無半分旖旎之情?”楊博文咬牙問道。


    林肅伸手直接道:“我林致遠以祖宗和全家發誓,若是對齊文玨有半分旖旎之情,就叫我家破人亡,身敗名裂,博文兄,我發誓了,你敢發誓麽?”


    他這誓言著實重了些,林父都阻止不能,可卻顯得格外的坦坦蕩蕩,反觀楊丞卻是騎虎難下,臉色難看到幾乎滴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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