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肅卻是驀然笑了出來,從黎沅出現。他的目光便停滯在了那少年的身上。


    黎沅,也封元帑太後,黎國皇後的嫡幼子,卻在十二歲時被送來給那纏綿病榻的老皇帝衝喜,雖得皇後之位,卻是名存實亡。


    如今不過堪堪十六歲,比元和帝還要小上幾歲,卻坐上了太後的位置,成了一位小媽。


    隔的那麽遠,林肅自然是聽不到他們的對話的,但還有係統轉述。


    問一個十六歲少年的身體如何,可見這孝順當真是毫無誠意。


    當然,這小太後自然也是毫無什麽慈父的意思的。


    彼此都是心知肚明,活的倒是剔透。


    06好奇:【宿主笑什麽?】


    它沒覺得之前的對話有什麽好笑的。


    林肅笑道:【你不覺得那小家夥穿著太後的衣服像是小孩兒偷穿大人衣服一樣不合適麽?】


    不光麵容不合適,便是那性情也極不合適的,即便他力圖端莊,那藏在袖子下的手指可不怎麽老實,眼神看似威嚴的看著下麵,其實是在走神,還不如分給桌麵上的食物多。


    即使坐在那裏,渾身卻都在詮釋著想跑的意圖。


    黎沅確實在估量著宴會的時間,身上的太後冠太重了,好像有點兒壓腦門,到時候回去估計得一道痕跡,衣服也不太舒服,重的有些壓肩膀,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哪兒那麽多話要說?


    早知道再晚一點兒來了。


    【十二歲被關在這宮裏,確實是拘了性子。】06說道。


    【皇室中人皆是如此的命運。】林肅說道,隻是那少年有著別樣的剔透和鮮活。


    或許有一天這份鮮活也會被這宮廷磋磨去,但是現在明顯還沒有。


    元和帝問詢了一圈,終於找到了機會跟康柏玉再說話:“不知朕的驃騎將軍可曾議親?”


    康柏玉起身道:“回陛下,已經議了。”


    “哦?是哪家的姑娘,竟是能入柏玉的眼。”元和帝心中略有不悅之意。


    “秉陛下,議親的是北卓王府家的郡主,已經定下婚期了。”康夫人代為答道。


    北卓王起身行禮:“正是臣下,柏玉人品貴重,臣的女兒嫁過去臣也放心。”


    “哦,是麽?”元和帝心有不甘。


    皇後頻頻看了兩眼,或許大多數人看不出來皇帝到底是何意思,但是深諳此道者都有些明白,陛下這是看上了康柏玉,否則也不會頻頻過問一個臣子的婚事。


    皇後不好插嘴,黎沅卻也是覺出來了,他不過問後宮之事,不管嬪妃們如何爭鬥,都有皇後管束,輪不到他。


    可他觀康柏玉不觀麵容,隻觀那一雙手,也知是善騎射之人,年紀輕輕能夠做到驃騎將軍之職,未來實在可期,本能馬背稱英雄,何苦後宮蹉跎一生?


    “此等婚事也算是門當戶對了。”黎沅驀然開口道,“康國公守護邊疆,戰功彪炳,此次兒女成親,哀家也為這子孫後代添上一對玉如意,祝你們婚後如意祥和。”


    黎沅開口著實出乎眾人意料,但他已經開口,元和帝便不好再開口,隻能捏緊了酒杯看了黎沅一眼。


    康柏玉謝恩道:“多謝太後。”


    “聽說父後近日喜歡機巧玩具,兒臣看您有些疲累,正好趁著此次中秋家宴讓那做玩具的人來了宮中,不如讓他給您多設計幾個玩具,供您解悶?”元和帝如此說道。


    雖是看起來孝順,可殿上之人彼此對視,也知道陛下這是心生不悅在趕人了,今日之事隻怕無法善了。


    黎沅心中微沉,卻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幫到此種地步已經算是跨越了自己的界限,若是再強行幫人,隻怕會真正殃及自身。


    不違背自己意願時可講恩情,可若違背了,那些相幫的恩情在這皇宮之內是最為微不足道的存在。


    黎沅扯了一下唇角道:“皇帝孝順,倒是了了我一樁心事,哀家暫且回去了,爾等繼續吧。”


    姑姑扶了上來,一群人又如來時一般浩浩蕩蕩的離開。


    他模樣生的小,說著這種幾十歲老太太才會說的話,著實有些有趣。


    林肅笑道:【這為人倒是良善。】


    即便自己處在孤立無援的位置上,也知道由己及人,在這皇宮中想來都是難得的。


    【人美心靈美,這個怎麽樣?】06仿佛一個給林肅介紹對象的媒婆。


    林肅嘖了一聲:【是不錯,你若喜歡你上就好了。】


    06:【請您不要拿係統開玩笑,這是跨緯度的,連柏拉圖的愛情都不會有的。】


    【我可以做傳聲筒。】林肅頗有舍己為係統的自覺。


    06一點兒也不感激:【不需要,謝謝,這個不合您的口味麽?】


    【合啊,但是他都是別人的老婆了,搶人老婆,天打雷劈。】林肅起身道。


    06:【先帝都死了的。】


    【玩弄寡婦更加罪不可恕。】林肅此時看起來真的像一位正人君子。


    06卻隻覺得宿主沒有對象可以調戲,就容易玩係統玩到上癮。


    一談戀愛誤終身。


    “誰是林肅?太後傳召。”有宮人拿著浮塵前來。


    林肅整理好衣衫迎上前去行禮道:“正是在下。”


    那宮人看人微微仰頭,頗有些居高臨下,看見林肅時動了動眉頭道:“生的一副好樣貌,倒是免得嚇到太後。”


    “是,此乃小的的榮幸。”林肅笑道。


    “隨我來吧。”那宮人說道。


    林肅跟跟隨的侍衛點了點頭後離開,那宮人一路前行叮囑道:“此次是陛下招你入宮的,就是為了你做的那些個玩具讓太後解悶開心,太後事閑,多做些,也就別讓他老人家總是擔心別的俗事了,若是占不住太後的心神,陛下可是要那你問罪的。”


    “小的省的。”林肅倒是知道這宮人應該是皇帝派來的。


    皇帝被太後違拗意思,自不能明目張膽的撒氣,隻能讓他不再過問其他事情,也算是變相的禁足了。


    如今不過是小小的違拗,便已經如此戒備,若在這宮中長久,那小太後若是有一日犯了這皇帝的底線,隻怕便是有人暗害身死,也是無人問詢,無處申冤的。


    所以在原世界線中到了後來黎國與南國對立之時,黎沅才會被毫不留情的當做籌碼。


    以林肅現在的本事倒能將人偷出來,但是恐怕要讓他隱姓埋名一生了。


    不能暢意的活著,跟在這宮中相比反而差了很多,不劃算。


    林肅進了太後宮中,裏麵有小宮人迎接,再到內間,也有一麵色和善的姑姑迎了出來,看見林肅時著實有些驚訝,竟是笑了一下。


    林肅有些莫名,行禮詢問道:“敢問姑姑因何而笑,可是在下哪裏不妥帖?請指點出來,以免在下嚇到太後。”


    “不,你這衣衫容貌都妥帖的很。”姑姑笑道。


    就是因為太妥帖了,跟太後他想的著實相差甚遠。


    “跟我來吧。”那姑姑說道。


    林肅若有所思,卻是跟上,隻是到了殿內也有不少宮人站在其中,更有屏風遮在堂前。


    內宮中人不便見外男,即便是男後也是一樣,屏風背後有人影影綽綽坐在其後,林肅行禮道:“拜見太後。”


    後麵驀然傳來了聲響,林肅動了動耳朵,聽到了其後傳來的小聲的問詢:“不是位老師傅麽?”


    他算是明白剛才那姑姑為何發笑了。


    “太後說笑了,師傅年輕的很,模樣也生的好著呢。”那姑姑笑道。


    裏麵恢複了安靜,一聲輕咳聲傳來:“平身罷,姑姑,賜座,之前那魯班鎖可是你做的?”


    “多謝太後。”林肅謝過落座道,“正是在下。”


    “此物乃是你設計?你這人心思倒是靈巧的很。”黎沅心情本是不虞,此時倒是平靜了下來。


    “非是在下設計,隻是從一位大師那裏學到了此種法子,做成了機關玩具,能博太後一笑便是它的福分了。”林肅說道。


    “做玩具隻是下乘……”黎沅脫口而出的話戛然而止,“那你可能將其中訣竅告知?”


    “自然,在下此處有圖紙講解,太後若喜歡,自可細細研究。”林肅笑道。


    魯班鎖最初的目的自然不是機巧玩具,而是用於建設房屋橋梁,不費一丁一卯,渾然天成,造福與民。


    黎沅曾為黎國嫡幼子,想來也曾經接受過帝王的教育,能看出其中門道來,隻是身處他這個位置,即使知道什麽,看出什麽,也是不能說的,否則徒惹忌憚。


    那姑姑講圖紙拿了進去,黎沅細細翻看,待有不解時便問林肅,自有詳細的解答。


    若說一開始黎沅還在懷疑此人名不副實的話,現在卻是全然信了:“你如今年歲幾何?”


    林肅笑答:“正值弱冠之齡。”


    “如此年輕,又行事穩重,將來必定前途無量。”黎沅震驚他的年齡,也感慨這般年輕之人不僅有才,還耐心的很。


    給他講解這樣枯燥的東西一講便是一個時辰,卻無半分的不耐煩。


    黎沅之前對見外男沒有什麽興趣,如今卻是真的好奇這般的人會生的如何模樣了。


    “太後,宮門快到下鑰的時間了,林師傅該出宮了。”姑姑提醒道。


    宮規森嚴,即便貴為太後,有些事情也不是能夠任性妄為的。


    黎沅開口道:“這個時辰也是晚了,你給的圖紙極好,回去吧。”


    他情緒中明顯有意猶未盡,卻不得不舍,即使見不到麵,林肅也能想見那樣像花瓣一樣的臉上的神情。


    “太後保重,林肅告辭。”林肅拱手轉身離開,待出了門時屏風撤去,黎沅隻堪堪看到了其未曾出門的背影。


    發帶隨風,雖不是如何華麗的裝扮,可腰背玉直,與這宮中點頭哈腰之人截然不同。


    黎沅拿著圖紙笑了一下,今晚的鬱氣已然散了很多,他知今晚是自己不自量力,也知今晚自己逾越了距離,然那個人是皇帝,南國都是他的,他想要一個人自然是無人能夠阻攔的:“他告訴我姓名,倒像是我們還能再見到一樣。”


    姑姑笑了:“他擅長機關,太後喜歡解機關,就在這盛京城中,太後若想見,招來便是。”


    黎沅垂下了眸道:“寡居之人不可頻頻見外男,今日逾越,日後行事更是要小心謹慎,那樣風骨仍在之人,何苦讓他在這宮中點頭哈腰。”


    沒有再見的可能性的,他不想見,因為那會讓他還會向往宮外的自由,再次升起不切實際的妄想。


    林肅跟隨宮人出宮,外麵自有馬車接應,他卻未曾直接離開,而是將馬車停到了街角一處,看著從宮門中出來皆是臉色凝重的康國公夫婦笑了一下。


    06覺得宿主可能要打什麽壞主意了。


    林肅確實有打康柏玉主意的意思,隻是不是那方麵的主意,他暫時不能夠將黎沅從南國的皇宮偷出來,而黎沅和元和帝的分歧是從康柏玉開始的,既然有了原因,又不能直接緩和矛盾,那就直接釜底抽薪好了。


    “少主,你這笑的我發毛。”呂寧沒有跟隨進內宮,卻是能來接人的。


    誰知道這少主上了車不離開,還盯著宮門口看了許久,這突然的笑容雖然看起來很美觀,但是他就是覺得心底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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