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柔軟到了骨子裏,細聽卻是帶了哭腔的。


    孟欽和仍微低著頭站在原地,不一會兒徐婉洋樓的傭人從洋樓中出來,徐婉轉過身往裏走了幾步,將糯糯輕輕交給那個傭人。


    孟欽和原本以為徐婉也要跟著她們進去,卻不想她突然折回來,走到他麵前,淡淡地跟他開口,“方便進去一趟嗎,我想和你談一談。”她雖然客氣,可看向他的眼眸裏一點光彩都沒有。


    徐婉說完轉過身往回走,孟欽和跟在她身後。孟欽和抬了一下手,宋存山他們隻在原地等著。


    孟欽和前幾次過來都是被擋在鐵門外,還是第一次走進去。一進門是一個很大的客廳,沙發旁邊有一扇很大的窗戶,雖然此時夜幕已至,但可以想象白天的時候光線肯定不錯。房間裏的裝潢雖然談不上奢華,但的確是溫馨、精致,牆壁上還掛著糯糯的畫,畫上有藍天、有白雲,還有一大一小牽著手的兩個小人。


    徐婉在長沙發上落座,伸了一下手,示意他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他很配合的坐下,手不自在地放在膝蓋上,像是在軍隊中一樣,其實那是他不自在時的習慣。


    孟欽和看了一眼徐婉,輕聲開口:“這些年……你帶著糯糯不容易。”


    徐婉原本神情有些失落,聽見孟欽和這麽說,突然浮出一絲笑來,“糯糯是我的孩子,有什麽不容易的?”


    徐婉話音剛闊,方才的女傭正好從樓上下來,端來兩盞茶來。


    徐婉接過茶,抬頭問那女傭:“糯糯睡了沒有,換了衣服嗎,她剛才那件衣服我看到汗都濕透了。”


    孟欽和清楚,糯糯是大哭才出那麽多汗的。


    “徐小姐,換了的,您放心。”


    徐婉點了點頭,讓傭人先上樓了。等那女傭走了,徐婉重新用平靜的語氣開口,“今天我請你進來,是想告訴你,請你以後都不要再見糯糯了。”


    孟欽和抬起頭來,眉心微蹙了下,他看著徐婉沒有說話,便也是沒有答應。


    徐婉咬了咬牙,克製住自己的情緒,說道:“我知道我隻是個微不足道的人,從前不自重自甘墮落過,所以你們在心裏怎麽看待我、怎麽對我,我都沒有關係……”


    “你別這麽說自己。”他突然打斷她。


    徐婉搖了搖頭,接著道:“糯糯不一樣,糯糯從出生到現在,她沒有受過一天委屈,所以你們不準這樣對她!”徐婉說到糯糯,情緒還是激動了,最後那句話有些哽咽。


    他頓了一下,才道:“對不起,我今天是沒有照顧好糯糯,但以後不會了,你……放心。”


    “放心,怎麽放心?孟欽和,其實糯糯今天這個樣子……我早就猜到了,我一點都不意外,我現在隻是後悔之前自己沒有讓糯糯遠離你!”


    她完全不留情麵,他終於也有情緒了,斂著目反問她:“遠離我?徐婉,你當初懷孕的時候,你跟我說的那些謊還不夠嗎?如果當初你沒有騙我,也不會是今天這個局麵,不是嗎?”


    孟欽和說完這句話,徐婉隻覺得好笑,她的唇角微微顫抖著,“既然你說到當初的事,那我就正好問問你。二少,你說不會是今天這個局麵,那麽如果當初我告訴你,我肚子裏的孩子是你的骨肉,你能怎麽辦?你別忘了,那個時候你日思夜想的詩音,那個真的詩音回來了。”


    有真的詩音,便就有假的詩音,徐婉毫不避諱他將她當做替身的事實,繼續說道:“別不要承認,我自己都敢承認,如果不是因為你喜歡楊小姐,我們兩都不會有一丁點聯係,更不可能有糯糯。我當年也不是特意要這個孩子,隻是想著她怎麽都是一條命,實在狠不下心才留下的。”


    說到這,徐婉心裏悶得厲害,她坐著默了好一會兒,才站起來放緩語氣,“從前的事就讓她過去吧,現在你該做的就是回金城做你該做的事,和你喜歡的人結婚生子,永遠都不要來招惹糯糯,算我求你了。”


    說著,徐婉直接走出客廳上樓了。客廳裏隻坐著孟欽和,他閉著眼靠在沙發上,想起她離開他的那個夏天,她之前跟他說的話,那些細節他之前從來沒有仔細回想起,如今卻慢慢清晰了。


    他突然記得詩音回來的那個晚上,她和他在湖畔邊散步,她翻來覆去探他的口風,那天夜裏她問的就是他到底喜不喜歡孩子。


    如果那天晚上她告訴了她,他會怎麽選?他該怎麽選?


    孟欽和站起來,走到樓梯處往上看了一眼,卻還是沒有上去。他推開門出去,宋存山已經在外頭等候多時了,宋存山其實一直都不理解,二少既然這麽喜歡糯糯,將糯糯帶走就是了,大不了不要和楊小姐住在一起,四姨太她們肯定也樂意幫著二少照顧糯糯。


    此刻等候著孟欽和遠不止宋存山一人,汀州官邸中此刻杜江明也在等著孟欽和。


    楊詩音已經負氣先回金城了,杜江明想替楊詩音問個說法。


    第84章 第84章


    孟欽和從徐婉的洋樓離開後,並沒有立刻回官邸。


    汽車早停在馬路上等孟欽和,宋存山見他出來,立刻下車替孟欽和拉開車門。然而他上了車,一言不發。宋存山起先問了兩遍“二少,回官邸嗎?”見沒有答複,便不敢再問。


    孟欽和看上去十分疲憊,微微側著頭靠在後座上,像是再出神,又像是在看什麽。


    夜色漸漸變深,二少似乎睡著了。宋存山頻頻看著手表,卻不敢說話驚擾孟欽和。他看得出來,二少今天心情不會好。


    不知過了多久,不遠處的燈光都已經熄了,孟欽和那邊隱約有了動靜,像是醒了。


    宋存山連忙回過頭去,車輛裏沒有亮燈,他看不清二少此刻的神情。他像是在沉默,過了一會,聽見他沉聲開口:“回官邸吧。”


    孟欽和回到官邸已經快十一點鍾,原本他就心亂如麻,卻不料官邸客廳中還坐著杜江明。


    杜江明等了一晚上,茶幾上的茶水續了又涼,他也靠在沙發上昏昏沉沉也快睡著了。


    杜江明睡得並不熟,孟欽和一回來,他便聽見聲音即刻醒轉了。孟欽和正好進客廳,直接他皺了下眉,有些不悅:“杜江明,你怎麽還在這裏?”


    聽孟欽和這個語氣,杜江明回過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鍾,站起身,眉頭也是皺著的。不過他還是注意了語氣,溫和道:“維瑞,我留在這裏隻是想告訴你,你今天就這麽走了,詩音是真的生氣了,我勸不住,她已經回金城了。”


    “詩音回金城了?”


    孟欽和話音剛落,杜江明的臉色即刻便不太好看了,他也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人,他更了解孟欽和。他清楚地看出孟欽和聽到他說詩音回去時,流露出的不是後悔、不是失落,而是如釋重負。


    杜江明嘴角微微浮起一絲嘲諷的笑意,他抬起頭看了會孟欽和,又將視線轉向宋存山,“宋副官,勞煩你帶著他們出去一會,我有話想跟二少說。”


    宋存山仍在原地,隻有些為難地看向孟欽和。直到孟欽和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宋存山才即刻帶著人退出去,走之前,還不忘將房門緊緊闔上。


    等宋存山他們都出去了,孟欽和走到沙發前走下,疊腿點煙,道:“想說什麽就說,用不著這樣吞吞吐吐的。”


    杜江明見孟欽和這副樣子,看著他搖了搖頭,突然冷笑了出來,道:“維瑞,我真的是越來越不明白你了!”


    孟欽和抬眸,眼神卻是銳利,“有什麽不明白的,你說來聽聽。”


    杜江明卻是有滿腹牢騷,他連連點頭,道:“當初詩音不見你,你費盡千方百計隻想要見她一麵,你當初要我幫你找,我從來沒有推辭過。好。現在人找回來了,她就在你的身邊,你們都要結婚了,你卻這樣對她。”


    孟欽和將視線移開,看著窗外沉默。雖然窗外黑漆漆的,除了路燈隱約的光,什麽都看不到。


    孟欽和看了一會,突然站起來,直接往外走,“你說的我都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杜江明知道孟欽和在逃避,立即趕上去攔住他。孟欽和身量比杜江明高一截,他的眉頭緊蹙著,俯視著他,雙眼一點點斂起。


    杜江明看得出孟欽和不高興,若是旁人見他這樣早就嚇得讓開了,可杜江明這番話藏在心裏已經有一陣子了,實在是不吐不快。


    杜江明往後稍稍退了一步,抬起頭看著孟欽和道:“我聽說了,那個徐小姐回坤州了。”


    孟欽和聽到“徐小姐”三個字,目光變得警惕起來。


    杜江明笑了笑,“徐小姐我們都很熟悉,說起來,當初我是看著馮局長把她送給你的。我見你想詩音想的發瘋,想著不過是個玩意兒,長得又像詩音,你拿著發泄、排遣也不錯。”


    “你到底想說什麽。”孟欽和轉過身,坐回沙發上。


    見孟欽和這樣漫不經心的模樣,杜江明也惱了,不再拐彎抹角,直接道:“我想說,你孟欽和是豬油蒙了心,還是因為那個女人告訴你她生了你的孩子,才讓你這樣對待詩音?那個女人不過是長得有幾分像詩音,她說什麽你就信?還是你堂堂孟家二少,當真愛上一個舞女了?”


    杜江明還沒說完,隻聽“嘩啦”一聲巨響,他沒設防打了一下顫,話也止住了。隻見桌上那隻茶盞被孟欽和砸在地上,茶水四濺,摔得粉碎。


    這麽些年,杜江明還是第一次見孟欽和發這麽大脾氣,印象中他聽見詩音結婚時的怒意也不過如此。


    宋存山在外頭聽見動靜破門而入,這時候孟欽和已經站起來,臉色極冷,“杜江明,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杜江明許是被嚇到了,沒有再說話。孟欽和掃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宋存山,送客。”


    那一邊金城,楊詩音沒有回孟欽和在金城的官邸,而是去了城外的一處花園別墅,那是她堂妹楊詩清剛置辦下來的。


    楊詩清有五個月身孕,她上一胎是個男孩,已經兩歲了。許是不是頭胎的緣故,這一次便沒那麽小心了,不僅跟著丈夫從隨州奔波道金城,還挺著大肚子招待楊詩音。


    楊詩音到別墅的時候,胡潤生剛好有事要出門,因此隻寒暄了兩句。楊詩清也沒有刻意讓丈夫留下,家裏隻有她們兩個女人確實也要自在些,畢竟她們談論的人她也不想讓她丈夫聽到。


    第85章 出謀劃策


    胡潤生剛走,楊詩音就再也忍不住,摟著楊詩清的肩膀抽泣了起來,“我不要和維瑞結婚了……他和那個舞女不僅有了孩子,現在還有往來,為著那母女兩個,現在連金城都不回了……我特意找到坤州去。”


    楊詩清雖然比楊詩音小兩歲,許是已經為人妻為人母的緣故,如今看上去還要比楊詩音這個姐姐成熟幾分。


    她輕輕拍撫著楊詩音的後背,待她情緒緩和了,安慰道:“姐姐,別說氣話了,你和孟家二少的婚訊整個南三省都知道了,你現在說不嫁了,最主要的還是想個辦法來。”


    楊詩音稍稍振作了些,苦笑道:“還想什麽辦法?跟他吵跟他鬧?還是告訴他父親?我也不想再忍了,借著這件事跟他攤開說了好了!”


    “自然不能這樣明著來,這隻會讓局麵越鬧越僵。要我是你,我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隻管笑臉對著他,該溫柔就溫柔,該撒嬌就撒嬌,把婚事辦成了先。二少是個重感情的人,他如今既然沒有跟你挑明,心中肯定是對你有愧,你若再待他和從前一般好,還怎會忍心負你?”楊詩清看了一眼楊詩音,她眼前這個堂姐雖然憔悴了些,可心性還和幾年前沒什麽差別,見她將信將疑,又道:“你想想,坤州那個甜言蜜語把二少往他哪引,你還把二少往外趕,這不是趁了坤州那個的心嗎?”楊詩清放緩語氣又道:“其實,等你結過婚就會知道了,真正過起日子來,和原來以為的那些羅曼蒂克還是不相同的。不能事事都任著自己性子來,還要學著去經營。”


    楊詩音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像是被楊詩清說動了些,“那個孩子怎麽辦?”


    “真的是二少的骨肉?”楊詩清遲疑了一會,道:“也是有辦法的,慢慢來吧。總不能便宜了那個女人是吧,長得和你那麽像,二少當初不是你,也不會多看她一眼是吧。我想想她就膈應。是誰都行,就不能是她。”


    楊詩音歎了口氣,“可我現在負氣走了,官邸也沒回,維瑞也不找我。”


    “你怎麽知道他沒找?說不定急瘋了呢?”


    楊詩清話音剛落,隻聽見樓下電話鈴聲響,楊詩音下意識回頭,過一會兒聽見傭人跑上來,道:“夫人,坤州那邊來的電話,想請您接電話,是問詩音小姐的。”


    楊詩音眸中微動,楊詩清看了眼她,搖了搖頭,回那傭人道:“就說你不知道,我已經睡下了。”說著回過頭,對楊詩音挑眉笑了笑,“就該讓他好好找找。姐姐,就安心準備當新娘子吧,你今晚先在我這睡著。明天早上我親自給你家二少打通電話過去,看他來不來金城接人。”


    楊詩清懷著身孕,一向貪睡,陪著楊詩音說話說到了晚上十來點。楊詩音心情開闊了不少,便去客房先睡下了。


    胡潤生出門應酬,十一點鍾才回來,滿身的酒氣。他從前是不喝酒的,這幾年跟著楊家人做生意,這些也漸漸學會了,生意場上太過格格不入總是行不通的。


    見臥室的壁燈還亮著,胡潤生輕手輕腳走過去,去看楊詩清睡沒睡著。


    楊詩清突然睜開眼來,“你這滿身酒氣,臭烘烘的,走開。”


    楊詩清現在有孕在身,胡潤生的脾氣格外的好,笑道:“我這就去洗漱,你今天怎麽還沒有睡?”他隨口又問:“你堂姐怎麽突然過來了,看著不太高興?”楊詩音和孟欽和的婚事胡潤生也是知道的,今後他們和孟家也是親戚,不過這幾年他在隨州做生意,他和楊詩音他們家、孟家都沒有去主動打交道。


    楊詩清輕輕哼了一聲。


    楊詩清雖然不說話,可胡潤生感覺到她不對勁,隻問:“你怎麽了,今天對我這麽不客氣。”說著,走去臥室的浴室了。這幾年楊家生意做的大,胡潤生跟著也賺了不少錢,因此置辦這座洋樓時他也格外闊氣,連瓷磚都是從西洋買好了運過來的。


    胡潤生走到盥洗室的洗臉池前,準備將掛著的毛巾取下來洗把臉,隻聽楊詩清悠悠地開口:“說起來,那個罪魁禍首你也認識,還不是你曾經的那位青梅竹馬?”


    胡潤生的手剛抬起來,突然僵住了。他猛地轉過身,走出盥洗室,“你是說小婉……?”他似乎意識到語氣有些激動,即刻冷靜下來,平聲道:“你是說徐婉回來了?什麽時候的事?”


    這兩年不主動提徐婉,已經是他們夫妻兩逐漸養成的默契。


    “這我就不清楚了,隻聽說她可厲害了,在坤州城裏還當起銀行經理來了。”楊詩清細細端詳著胡潤生的神色,又道:“還聽說她帶了個孩子回來了,長得和二少很像。”


    胡潤生似乎察覺到楊詩清在打量他,轉過身去,隨口說了聲,“哦?還有這樣的事?”便接著去洗漱了。


    胡潤生洗漱了很久,等他出來,看上去醉意已經完全消散了,站在床邊久久沒有回過神。楊詩清還沒有睡,她看得出胡潤生心事重重的樣子,跳轉話風,突然神秘兮兮招呼道:“潤生,快過來。”


    “怎麽了?”


    楊詩清將胡潤生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笑道:“你兒子踢我,可有勁了。”


    胡潤生也笑了起來,剛才那些腦子裏想的煩心事好像少了許多了。


    楊詩清趁機打量了一眼胡潤生,嘴邊稍稍勾起一絲笑意,她的丈夫她還是了解的。


    第二天一早,楊詩清給官邸那邊去了一通電話,楊詩音坐在沙發邊上看著楊詩清打電話,看著她的電話從坤州轉接到了金城。看來孟欽和已經回金城了。他心裏還是有她的。


    “我眼下懷孕了,覺得無聊,就急急忙忙讓詩音姐來陪我,昨晚上是我們睡太早了,家裏頭的人又不認得詩音姐,都是我的錯,才讓二少好找。”楊詩清放下電話,給楊詩音使了一個眼色,“二少已經在金城了,過會來接你。你要是還有什麽事,盡管來找我便是,我幫你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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