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一次偶然才知道他原來和江權有這些過往。


    老人家和不共戴天的仇人做了幾十年的鄰居,含辛茹苦,一心隻為了報仇。


    沒錯,報仇——因為老人覺得江權坐的那十幾年牢根本算不得什麽懲罰,憑什麽毀了別人一家的人可以自得安樂呢?


    十幾年,才不夠呢。


    老人家要的是江權的命。


    這十幾年來,江祁也曾經聽到過不少次那老人帶給自己的‘警示’,例如那破鑼嗓子一樣的‘發糕——發糕——’實際上就是在告訴江祁,江權回來了。


    所以小學畢業的那一年,芷棲來找他,而他聽到了老人的暗示,才忙不迭的把女孩攆走了。


    這麽多年,其實那老人家一直是對他有恩的。


    況且報仇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所以江祁不會說出來,他會讓那老人過一個得償所願的安穩晚年。


    反正他還年輕,還未成年會從輕判,坐牢沒什麽的。


    少年看著冰冷漠然,可實際上一直是一個深知‘滴水之恩定當湧泉相報’的人,可能是從小收到的善意太少,別人對他好一分,江祁總是想還十分回去。


    所以他可以為了沈磊的知遇之恩去拍《驕姒》。


    所以他可以在掙了錢之後,送給江勢和關月。


    可是,江祁唯一對不起的人就是芷棲。


    小姑娘是全世界對他最好的人,但他非但無以為報,還三番兩次的離開,甚至是……在不用分開的情況下分開。


    他慢慢的把幾年前那場謎團撥雲揭霧,露出最本來、真實、甚至於血淋淋的麵目。


    真相就像是突然竄出來的一隻刺蝟,把小姑娘柔軟的軀殼刺的遍體鱗傷,卻不見血。


    “江祁,我算什麽?”芷棲眼角水紅,無意識的問他:“你想過我麽?”


    四年前對於她來說,普通的一個上學早晨見不到江祁,怎麽找都找不到他,在心知肚明他有病的情況下生怕他輕生,想不開,女孩心急如焚。


    直到差不多一個月後,芷棲本來就纖細的身子又瘦了整整一圈時才得到了江祁的消息。


    曖昧不明的流言蜚語中,傳說江祁犯罪坐牢了。


    她自然是不信的,回家就去求著芷明林,梅冉,芷鬱幫她打聽消息,她甚至病急亂投醫的去找了江祁的叔叔,甚至求班級裏關係要好的同學幫忙……


    但是沒用,一切都沒用。


    芷棲見不到江勢,也得不到江祁的任何消息。


    甚至於芷明林和梅冉怕她受到影響,強硬的把她轉到另一所學校——三中在林瀾的東區,而梅冉把她轉到了西區,陪著女孩一起伴讀高三,並且強硬的阻礙了她和外界的一切聯係。


    那個時候的絕望現在想起來依舊曆曆在目。


    因為一個人可以迷茫,但是不可以無助,但她當時就是四麵楚歌的無助,渺小,無能到想知道一個人的消息都那麽難,難於登天。


    後來上了大學,她長大一些也有‘主意’一些了。


    芷棲打聽到了江勢賣菜的地方,但仍舊沒法子從沉默寡言的男人那裏得到關於江祁在哪兒的隻字片語,隻隱隱約約得知江祁的確是坐牢了,被判了三年的刑期。


    直到那個時候,芷棲才終於算是告一段落的放棄了。


    但放棄不等於絕望,她反而是覺得有了個明確的‘希望’了。


    不就是三年麽,那個時候已經過了一年,剩下的,她等就是了。


    等待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這等待是否值得。


    時至今日,芷棲才對自己一直以來堅信的‘信念’產生了動搖。


    原來江祁當年是不用入獄的,是不用和她分開的,但是他連個招呼都沒打,就和十三歲那一年一樣決絕的離開……所以她算什麽?


    “是我對不起你。”江祁眼神波動回避了她的問題,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淺色的眼睛晦澀不明:“棲棲,你可以失約的。”


    雖然每次感覺自己堅持不下去了的時候,女孩都會是他的精神支柱,但他配不上她。


    年少時稚嫩的約定本來就淺顯又愚蠢,且自己還對不起她。


    所以,他會遵守約定,這輩子隻喜歡小姑娘一個……但芷棲可以失約了。


    江祁覺得自己是一個應該被報複的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樣,人生就是個錯誤。


    而女孩如果對他徹底失望,那將就是一個最殘酷的‘報複’了。


    第42章 治療   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一切都會好……


    聽了江祁的話, 芷棲並沒有回答。


    房間內一片死寂,女孩盯著他,固執的問:“我是在問你, 有沒有想過我?”


    江祁忍不住閉了閉眼。


    想, 怎麽可能會不想?他慢慢的點頭。


    “不,你沒有。”芷棲苦笑,搖了搖頭:“你如果有那麽喜歡我的話, 就不會那麽做了。”


    江祁心中‘咯噔’一下, 倏地站起來要解釋, 卻被女孩柔軟的小手捂住了唇。


    “噓。”芷棲看著江祁,在對方驚慌失措的眼神裏,唇角的笑意微微有些苦澀:“但我還是很喜歡你。”


    女孩此時此刻的表白突兀到了極致, 江祁心中猝然跳了下。


    “甚至,更喜歡你了。”芷棲踮起腳, 在少年線條精致的下頜骨上輕輕親了一下:“我很感謝那個老人。”


    無論如何,他都沒讓江祁真的犯罪, 沒讓他的手上沾了血。而江祁的做法,恰恰也是她最欣賞的那一種——少女不厭惡有犯罪記錄的少年,隻討厭沒有傲骨的偽君子。


    女孩突如其來的親密和神色讓江祁來不及驚喜,隻惴惴不安:“你…原諒我了麽?”


    “現在還有點生氣,但或許可以,隻是,”芷棲定定的看著他:“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江祁沒有問什麽事, 隻是點了點頭。


    不管芷棲要他幹嘛, 他都會答應的。


    *


    隻是,江祁沒有想到芷棲要他答應的事情居然是住院。


    林瀾臨江的五院裏,少年身著藍褐色條紋病號服, 靠在床頭的模樣單薄清瘦,唯有一雙眼睛很不解的看著幫他辦完住院手續後回來的芷棲。


    “棲棲。”江祁猶豫了一下,還是緩緩的說:“其實我出獄後有在吃藥…非得住院麽?”


    他總覺得住院這件事兒怎麽說呢,讓人莫名有種深陷‘牢籠’的感覺。


    “嗯。”然而芷棲的態度卻是沒得商量,她笑了笑,把提著的粥給江祁拿過去:“乖乖聽話,先住一個月再說。”


    誠然江祁在身體上沒有什麽需要住院的毛病,但他的神經,心理,都需要在醫院這裏有規劃的開始療養了。


    芷棲問過醫生,江祁不是治不好的。


    隻是心理方麵的疾病,治療總是一段漫長的過程。


    江祁有些不樂意,但畢竟是答應了芷棲了,也就沒有再反抗。


    他隻是低著頭,跟個鬧脾氣的孩子一樣悶悶的問:“那一個月後呢?”


    “一個月後……”芷棲笑了笑:“再說。”


    她相信這一個月內江祁會有很大轉變的,到時候出院也未嚐不可。


    因為少年目前人生中的二十一年裏,就鮮少有過一過‘正常人’、‘普通人’的日子。


    從少年時期的連綿不斷的虐待和□□,到後來牢獄之災,再到後來稀裏糊塗的進了娛樂圈……他一天消停日子都沒有。


    芷棲真的希望在五院這個山清水秀的療養院裏,江祁能過幾天平平淡淡的日子。


    這裏沒有那些心懷不軌的狗仔會來打擾,隻有安靜柔和的氛圍,隻有他們兩個。更重要的是醫院出去是要登記的,她是緊急聯係人,這樣就不怕江祁又會偷偷的跑了。


    “放心。”小姑娘坐在少年對麵,伸出爪子揉了揉他的臉:“我下課就過來看你。”


    芷棲突然提到‘上課’兩個字,江祁才想起來他之前還尚有一個補充學曆完成學業的夢想,現在看來,可真是鏡花水月了。


    江祁不想讓芷棲擔心,勉強笑著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他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又補充了一句:“別耽誤了學業。”


    “不會啦。”芷棲小手托著下巴,黑黝黝的大眼睛眨了眨:“我們就快放假了。”


    現在一月初,差不多還有小半個月的時間寒假就要到了。


    江祁聽後怔了一下,喃喃的問:“這麽快了麽?”


    “是呀,就快到新年了。”芷棲笑笑,聲音柔柔的:“江祁,今年過去了,一切的不走運就都過去了。”


    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會一直陪著他。


    *


    芷棲拿了江祁的車鑰匙和家門鑰匙,按著他給的定位地圖決定去江祁家裏為他收拾一些日常必備用品。


    江祁現在住的房子還是之前邱米幫著租的,在東市區繁華地段的湖心亭街區,四通八達,去哪兒都方便,當初沈磊決心要把江祁帶進圈子裏,一租就租了兩年。


    現在算算時間還剩下一年出頭,按理來說這房子是該退了把租金還給沈磊的。


    可芷棲問起的時候,江祁隻搖了搖頭:“算了,別惹他生氣了。”


    他這一年沒少給沈磊添麻煩,讓他生氣,現在都退圈了,就別用這些蠅頭小事去打擾他了。


    租房子的錢,對於沈磊而言不過滄海一粟而已,但自己若真是歸還了,反而會讓沈磊覺得自己不拿他當朋友。


    可不是這樣的。


    在江祁心裏,沈磊和邱米,算是他難得的朋友了,而他不想讓朋友失望。


    芷棲走進湖心亭小區進了樓,到了江祁說的門前輸入密碼走了進去。


    一段時間都沒人回來的屋子裏連空調暖風都沒開,冷森森空洞洞的,芷棲一進去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隨後,小姑娘下意識的掃了眼江祁居住的環境。


    這高級小區裏沒有低於一百一十五坪方的房子,江祁獨自居住的空間偌大,裝潢格調不錯,家具也是一應俱全的,但是……就是冷清,說不出來的冷清。


    也不知道是因為屋內的家具都是偏黑灰白的冷色調,還是因為屋子裏的主人幾天都沒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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