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便把付澤和孫律的聯係方式都拉進了黑名單,就這樣挨到了開學。


    孫律來學校堵過她幾次。


    開玩笑, 這麽大一個校園,她還躲不過一個人?


    最近的一次是在校道上看到他,趙飲清遠遠的躲在樹幹後,陳妍歌幫忙打掩護, 中間孫律接了個電話,急急忙忙的走了。


    這時距離趙飲清出國還剩10天的時間。


    孫律接的電話是任雪的,自上次一起吃飯後,兩人就沒再聯係過。


    任雪在電話裏哭,哭的非常淒慘。


    她不斷的重複一句話:“阿律,幫 幫我!”


    如此情況從未碰到過,孫律意識不對,一邊疾步朝校外走,一邊說:“你在哪?”


    任雪報了個地址,孫律打車過去,到地後發現是個小區,還是個很不錯的小區。


    他眼神帶著疑惑,在門衛處做完登記,按著樓號找過去。


    一個小高層,坐電梯上九樓,敲了敲門。


    過了很久,久到孫律以為自己是不是找錯地方了的時候,門終於開了。


    任雪僅穿著一套真絲睡衣,人瘦了很多,衣服看過去空空蕩蕩,頭發更長了,垂在腰側,燙成大卷。


    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連帶嘴唇都泛著白,額頭布滿冷汗,隻有那雙眼因為哭過而又紅又腫。


    見到孫律的刹那,雙眼亮了一下,緊接著又漫上水霧。


    孫律進去,還沒開口詢問,任雪站不住一樣的撲到了他身上。


    孫律下意識伸手托了一把,才發現她身子在輕微顫抖,不知道是凍得還是怎麽了。


    把門帶上後,兩人朝客廳走了幾步,任雪突然走不動了。


    “你是哪裏難受?”孫律低頭看著她問。


    “肚子疼。”任雪聲音發虛,脆弱的好似不堪一擊,“我肚子太疼了。”


    “我送你去醫院。”


    她搖頭:“我躺一下就好了,以前也痛過,熬過前兩天就沒事了。”


    孫律略一思索便回過味來,也不多說,將人扶進臥室,又給她倒了杯水。


    這間公寓是精裝,麵積不大,但收拾的很溫馨。


    任雪非常需要錢,在經濟極度拮據的情況下,搬到了一個比以往住所好了不止多少倍的地方,中間原由發人深思。


    不過任何選擇都是她的自由,成年人了,也理當可以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任雪拍拍床沿,示意他坐。


    孫律拖了一把椅子過來,坐在邊上。


    他不知道這個情況下自己能做些什麽,想了想,問她:“這個有藥吃嗎?家裏有沒有?沒有的話我去買。”


    “沒什麽特效藥,就隻能熬著。”


    這次前所未有的痛,簡直有種要把命給抽走的感覺,實在太痛苦,而痛苦的時候會下意識的記起想依靠的人。


    年前到現在,那次不歡而散後就沒再見過孫律,好多個深夜調出通訊錄,最後猶豫片刻依舊作罷。


    她想他,而這種想念在今天身體備受折磨的時候突然潰不成軍,再想佯裝已無可能。


    借著身體抱恙的由頭給孫律去了電話,沒別的,隻是想見他罷了。


    “吃飯了嗎?”孫律又問。


    “沒有,吃不下。”


    “多少吃點吧,這裏有什麽食物嗎?”


    任雪想了想,遲疑著說:“我很少在這邊開火,所以……”


    “那點外賣吧,”孫律拿出手機找了家粥館,“皮蛋瘦肉粥怎麽樣?”


    “好。”


    孫律點完後,把手機收了起來。


    任雪看著他,說:“你最近怎麽樣?”


    “老樣子,你事情解決了嗎?”


    “差不多了。”


    孫律“嗯”了一聲,便不知道說什麽了。


    任雪正好又一波疼痛襲來,眉心緊皺,表情看過去萬分痛苦。


    這一天他們並沒有等到外賣,因為在外賣到來前任雪身下的床單先髒了,大片鮮紅的血液,止都止不住。


    兩人都愣住了,孫律最先反應過來,撈過外套披到她身上,拖著就要往醫院去。


    任雪的臉色比方才更差,表情還顯露出明顯的慌張,比起疼痛,她似乎更怕其他什麽東西。


    “我不能去醫院,我不要去醫院。”她慌亂的開始掙紮,完全失了方寸。


    孫律嗬斥道:“這個時候還不去醫院,你不要命了!”


    “我不要去醫院,死就死,我不要去醫院!”任雪開始尖叫。


    半小時後,到了最近的三院,診斷為宮外孕破裂,出血量非常大,情況非常危急,立馬實施了手術。


    推去手術間的路上,任雪一隻胳膊掛著點滴,一隻胳膊壓在眼睛上,看過去還算平靜。


    一個半小時後手術結束,被推入普通病房,雙人間用布簾做分割。


    孫律衣服上也帶了血,還沒換掉。


    護士台,病房,醫生辦公室,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


    再回來時手上撈了兩個管子,裝排泄物明天拿走化驗的。


    他把東西放到旁邊櫃子上,然後看一臉慘白躺在床上的人。


    孩子是誰的?需不需要幫忙通知?


    孫律看了她一會,最終沒問出口。


    “需要通知阿姨嗎?”


    “不用。”


    孫律坐到凳子上,疲憊的揉了揉額頭。


    任雪看著他,說:“你回去吧?”


    “扔你一個人在這?”孫律放下手,“還是說有另外的……什麽人過來?”


    “沒有,沒別人,”她撇過頭,冷淡的說,“隻是一個小手術,我自己可以的。”


    “你知不知道這個手術意味著什麽?”


    “還能意味著什麽?宮外孕大出血,最嚴重的結果無非是無法生育,反正我對孩子也沒有什麽期待,能不能生都一樣。”


    她一臉的雲淡風輕,說的輕描淡寫。


    原生家庭影響,想讓她對家有所留戀是很難的一件事。


    “我回去換身衣服就過來,有什麽想吃的嗎?”


    任雪撇開頭,沒做聲。


    孫律幫她掖了一下被角,起身離開醫院。


    當天孫律留下來陪夜,陪夜床特別窄小,整個人蜷縮著很不舒服,所以一直沒睡著。


    病床上的任雪也無心睡眠,她側躺著,朝著孫律的方向,借著外麵的微光看他的背影。


    “阿律!”她輕輕的叫了聲,“你睡了嗎?”


    “沒有,怎麽了?”他並沒有轉過身來,隻是稍稍朝她的方向側頭。


    不知道為什麽,任雪突然有點鼻子發酸。


    為了還債,她最終還是出賣了自己,誰能想到有一天她會淪落到 這個地步。


    例假從來沒有準過,以為這次也一樣,最終大意了。


    她恨自己的父母,無數次自問為什麽別人就能有美滿幸福的家庭,自己不過想過的平靜點卻都是奢侈。她又不比別人差,怎麽到了她這裏卻怎麽悲慘怎麽來?


    隻是沒人能回答她這個問題,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總要有幾個落在低穀,才能襯托別人的幸福。


    不幸她就是後者。


    而到了真正緊要關頭,她也不可能真的就這麽眼睜睜看著他們受罪,除了任飛鵬畢竟還有廖秀雲牽涉其中。


    她可以不管自己的父親,但不能不管已經吃了大半輩子苦的母親。


    已經是深夜,隔壁床的病友微微起了鼾聲。


    任雪就像一個人在無邊的海麵漂浮,極度渴望能遇上一塊浮板,可以托著她能有片刻喘息的時間。


    但是孫律已經不會是她最合適的人選,已經落下地獄,又何必硬把他拉下來。


    “你這樣陪著我,會讓我有依賴心理,會舍不下你,忍不住想要依靠你。”


    她低低的,近乎呢喃般的說道,但是在這個寂靜的夜裏,聽來依舊很清晰。


    孫律沉默了幾秒才說:“不會有下次了,以後你照顧好自己。”


    任雪眼裏含著的淚終於滑落,隱匿於鬢間,她依舊看著那個方向,微微勾了下嘴角,聲音微顫的“嗯”了一聲。


    五天後出院,因為術前大出血身體消耗極大,任雪的恢複很緩慢。


    回家後早中餐直接外賣,晚餐由孫律下課後帶過來,一般都是私房菜館的定製,盡量最後一餐吃的有營養一些。


    直到任雪可以獨自照顧自己,最後的一個晚上,是任雪開的口,說:“阿律,明天不用來了。”


    孫律抬眼看她,任雪頭發鬆鬆的綁成一束,歪斜著垂在肩頭,穿淺色家居服,臉上帶著點笑,這個當下看過去很溫和,隱隱的又有了點以前的影子。


    “我能自己照顧自己了,不用再麻煩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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