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裏清透的淡琥珀色眼睛,被怒火灼燒渾濁,從眼底泛起的猩紅漸漸蔓延到眼角。


    他的表情就像是地獄裏的惡鬼,恐怖至極。


    她全然忘記自己為何而來。


    岑墨在狠狠把她教訓了一頓後,又拽著她買了回程票。


    柳溪哭哭啼啼地不肯走。


    “你待在這做什麽?給我添亂?”岑墨剛到s市,就馬不停蹄地去見了工程院的總工,可才和人說了幾句話就不得不把人擱在那,他根本沒耐心也沒心思哄柳溪,“你現在不回去,以後別來找我。”


    別看他平時對她冷冷的,真要對付起她來,一招致命。


    他很清楚她最怕什麽。


    柳溪聽到這話,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整個人都呆滯了,不可置信地呢喃了一聲,“岑墨哥……”


    一個人的高興可以是裝的,但憤怒不會是假的,柳溪剛剛在他眼裏看到了對自己不加掩飾的厭惡。


    她被討厭了。


    她委屈地眼眶一下就紅了,噙滿了眼淚。


    她以前不是一個愛哭鼻子的人,但最近特別容易哭,眼淚就像不值錢似的,說掉就掉下來。


    可惜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並未讓對方動容,他依然用著冷漠而淩厲的眼神對她施壓。


    柳溪帶著哭聲的嗓音微微發啞,“你是不是要出國?”


    岑墨眸子微斂,“誰告訴你的?”


    柳溪咬著發顫的下唇,雙手緊握拳頭,又問了一遍,“你是不是要和裴佳出國?”


    岑墨拽著她胳膊的力道鬆了些,“是。”


    一個字,讓柳溪繃著的最後一根弦斷了。


    她以他為中心,圍著他轉,喜歡他勝過自己百倍,然而他卻是個沒心沒肺的。


    柳溪崩潰了,悲慟地哭出了聲音,朝著他吼道:“岑墨,你到底有沒喜歡過我?你連這種事都不告訴我,我還是你女朋友嗎?你把我當你女朋友看過嗎!”


    她說話向來溫聲細語的,從來沒有這樣失禮地在公共場合怒吼,吼完之後,在周圍異樣的目光中,她整張臉逐漸漲紅,又是羞又是怒,最後掩麵痛哭。


    車站內人來人往,數道目光被柳溪剛剛那悲傷又絕望的吼聲吸引過來,落在岑墨的身上,指指點點著。


    岑墨到底是岑墨,在各種目光中,還能無動於衷,繼續高姿態地訓她,“你能不能別鬧?這事等我回去說。”


    以前剛認識岑墨的時候,他對她說得最多的就是別鬧,後來她變乖巧了,以後好久沒聽到他說這詞了。


    可這是她在鬧嗎?


    明明蠻不講理的人是他啊,憑什麽不告訴她出國的事?


    柳溪原以為自己在他心裏還有點兒分量,隻是比不上他的學業罷了,沒想到她竟然毫無輕重,甚至都不出現在他人生規劃裏。


    他想怎樣就怎樣,全然不顧她的感受。


    上一次他當著別人麵,否認了她女朋友身份,令她在同門師兄師姐前抬不起頭,而現在又一點商量也沒有地出國留學。


    她以為那次分手複合後,他會稍微站在她的立場上考慮一下問題,可事實上本性難改,他還是那個以自己為中心的人。


    就像現在,她哭得這樣傷心,他一句哄的話也不會說,甚至捏著眉心,十分不耐煩地問道,“你想怎樣?”


    在來之前,柳溪根本就沒有分手的念頭,然而半死不死的心徹底死去,隻需要一個瞬間。


    “我想分手。”


    岑墨不耐煩的表情一頓,眉頭鎖得更緊了,“我不是說了等結束了補償你?”


    補償?畢業之後,他就要去美國待兩年,拿什麽補償?


    在不知道他出國之前,柳溪把他這句話當做了她的精神支柱,支撐著這段絕望的感情,然而她這所謂的支柱不過是虛無縹緲的存在,他當初信誓旦旦說出這話的時候,其實在做出國的打算了,這讓她如何不崩潰?


    柳溪哭得整張臉都皺在了一團,“我不稀罕了,我要分手。”


    岑墨不想在這兒談話,心裏還念著工程院的事,本來就對柳溪打擾到他感到不悅,現在聽她要分手,越發覺得煩躁,“柳溪,我對你還不夠好嗎?我的所有私人時間都是你的,隻是最近忙了點,你不能體諒一下?”


    他幾時一口氣說這麽長的話,要是以前,柳溪一定被他反問到無地自容,可她現在隻有深深的絕望。


    如今她看他,早已沒有最初的歡喜,再也不會因為他一個細微的動作或者眼神而感到怦然心跳。


    她自以為還喜歡著他,無法放手,可是身心的反應不會欺騙人,她對他的喜歡早就被他消耗完了,她不肯放棄的大概是這十幾年來自己付出的青春。


    她哭得更厲害了,整個人像是篩子一樣抖著,話音在抽泣聲中斷斷續續的,“你,你當初為什麽,答應我?”


    岑墨目光凜凜地望著她,沒有開口。


    柳溪顫抖的嘴唇發了紫,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我就想知道為什麽,告訴我,我就馬上回去。”


    滿眼淚花,全是絕望。


    岑墨想起她剛剛歇斯底裏吼他時的模樣,他緩緩合了下眼,“婚約。”


    婚約?什麽婚約?


    柳溪愕然。


    “你說……娃娃親?”


    “是。”


    柳溪不可置信地望著他,呆滯了足足半分鍾,這一刻才深刻明白裴佳說的話,全都是真的!


    她認識岑墨十幾年,竟然還沒裴佳了解他!


    太荒唐!太可笑了!


    所以,他不是把對她的感情藏得深,而是從頭到尾都沒喜歡上,也沒喜歡過,他之所以答應她的表白,隻是因為他們有婚約,他對她好,是因為責任。


    他所思所想,所言所行,都不是因為喜歡她。


    柳溪哭著哭著,就顫著肩笑了起來。


    為什麽他可以這麽殘忍?


    她接受無能啊。


    如果不喜歡,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表示出一丁點的好,對她冷漠到底,讓她早早死心了。


    他這樣做什麽算什麽啊。


    她笑著仰頭眨了眨淚眼,車站天花板的燈明晃晃得刺眼。


    “好,我回去了,以後不會煩你了。”


    她腳動了動,慢悠悠地轉過身,整個人像是提線木偶似的往前走,胳膊忽然被人拽住。


    這一次岑墨不讓她走了。


    柳溪扭過頭,淚汪汪的兩隻眼睛,晶瑩剔透,卻是空洞無神。


    到了這一刻,岑墨才有點明白過來,她不是在無理取鬧,她是真的想分手。


    他認真地望著她,淡琥珀色的眸子映著她的臉,“你不滿意什麽?我改。”


    哦,這還是岑墨嗎?竟然對她做出了讓步?


    柳溪像是囈語一樣說道,“不用改,你這樣……挺好。”


    她也想做個無情無義,沒心沒肺的人,這樣就不會被人傷到。


    岑墨又說了一遍,語氣比之前還要鄭重,“柳溪,我不會分手的,我沒有精力再去找別人,也不想浪費這個時間。”


    柳溪一下就被這話激怒了,甩開他的手,拍著自己胸口吼道,“是啊,你浪費的都是我的時間!”


    吼完之後,她便眼淚婆娑,聲音淒然,“饒了我吧,反正你又不喜歡我。”


    岑墨平靜的目光裏透著不解,“喜不喜歡有那麽重要?”


    這無疑是在肯定了他的不喜歡。


    柳溪的唇角勾起沒有溫度的笑,“對你來說不重要,可對我來說很重要,我想找一個真心喜歡我的男生,而不是像你這樣……”


    誰都希望自己戀愛找個能把自己寵成公主的男友,而不是委曲求全。


    岑墨在聽到她說要找別的男生,冷聲提醒她,“我們是有婚約的。”


    柳溪嘲道,“法律承認娃娃親?”


    可笑。


    岑墨很篤定地說道:“但你不會找到一個比我對你更好的人……”


    話還沒說完,一個巴掌甩在了他臉上。


    柳溪舉著手,氣得渾身都在發抖,“你哪裏來的自信說對我好?”


    第13章 (含入v通知)


    “工作人員請注意,從s市開往a市的高鐵g021次列車已經出庫,現停靠在18站台,請工作人員做好檢票準備……”


    高鐵車站內,廣播正在匯報車次動態,通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們背著包,拖著箱,匆匆從柳溪與岑墨身邊經過,但無一不對二人多看一眼。


    女孩子的身材嬌小,皮膚白白的,眼睛又大又圓,眼珠子黑白分明,看上去像個粉妝玉砌的娃娃,隻是眼神有點凶殘。


    柳溪的怒意在胸腔裏翻滾著。


    他為什麽能這麽理直氣壯地說自己對她好?


    他到今天還不明白什麽叫對她好嗎?他自以為對她的好,不過是在不影響他計劃的前提下,盡可能滿足她一些小要求罷了,這就叫對她好?


    那他的好也太廉價了吧!


    就是養隻小貓小狗也要花點時間照顧的吧!


    所以在岑墨說出她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時,柳溪終於被氣到失去理智,抬起手,狠狠地給了對方一個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很快就被車站內嘈雜的聲音淹沒,就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然而掌印卻無比清晰地落在那張英俊的臉上。


    岑墨頭一回露出了懵的表情。


    從小到大,都是天之驕子的他,早已養成了不可一世的性子,何曾受過這樣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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