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糖,也是要講究技巧的!


    今日天氣不錯,不冷不熱,太陽也不算熾熱,遙遙掛在空中向眾人致意。


    蘇移光看了一眼麵前的菜品,沒有什麽特別名貴的東西,但每一樣都很精致。且又要考慮到菜品不能少,又得考慮浪費問題,每一樣的分量都小得不行,顯然是為了皇後的千秋節專門準備的。


    她慢慢將口中粽子糖吃完後,沒讓旁邊的宮女幫忙,自己拿食箸挾了一筷子筍絲和一塊魚肉放在盤中,一旁的宮女急忙拿了另一雙食箸幫她挑魚刺。


    她夾的是一塊魚肚子,又沾滿了魚露才放到自己碗中的,不僅口感鮮嫩,味道也好到了極致。令人隻嚐一口,便恨不得將舌頭一塊兒給吞下去。


    這宮女跟她認識,見她喜歡便小聲道:“這些都是一大早去汴水旁采買回來的鱖魚。”


    蘇移光笑了一下,春日吃鱖魚,確實是絕配。


    她愛吃羊肉,但已經過了冬日,且菜品很多,所以羊肉的分量十分之少。她感覺自己沒吃幾塊便吃完了自己案幾上的。


    用過飯,眾人漱口淨手後,又是各式果點被端了上來,幾乎每個人都分到了一小碟子櫻桃。


    蘇移光無聊到拔櫻桃梗玩,一眾命婦們開始應製作詩,會作的不會作的都至少作了一首。這種活動必定作詩,大家都有提前準備,不會作詩的大不了提前找人捉刀寫好,今日默一遍便是。不大會,顧太後又派身邊女官過來傳話,讓小姑娘們若有願意的,也可作一首,若是得了詩魁的,她還另有獎賞。


    說是自願,但旁邊人都做,自然不好與眾不同,蘇移光接過紙筆後便也揮毫寫了一首律詩。


    “你寫完了嗎?”林元偏過頭來看她。


    蘇移光點頭:“寫完啦。”


    林元歎了口氣,“我最後一句感覺怎麽改都不太好。”


    她定睛一看,發現林元竟寫了兩首,於是立刻用崇拜的目光看著她:“你居然便這麽厲害啦?”


    “你快幫我想想嘛!”林元瞪她一眼,給她看自己擬的幾句,“你覺得這幾句哪個好一點?”


    蘇移光看了一會,指了其中一句,又指著第三個字說:“我覺得將這個改成醉比較好。”


    林元順著她改的默念幾遍,果然覺得更順口了,立馬說:“蠻蠻,剛才那糖你喜歡不?趕明兒我讓人去那什麽酥月齋排隊,多送你幾盒吧?”


    “不用勞煩你老人家啦。”蘇移光捏著鼻子小聲哼道:“隻要你別再搶我的吃就行。”她要林元送的酥糖作甚,反正、反正也沒甚特別和稀奇的。


    不過就是普通的飴糖味道罷了。


    林元皺皺眉頭,有些不太理解蘇移光怎麽突然變了態度,但這是在宮宴上,她不好深究,便就此作罷。


    正在眾人的事都呈了上去的時候,花園外傳來一陣動靜,一名著豆綠色褙子的美婦人,被一眾侍從和華蓋傘簇擁著進了花園,她臉上還帶著剛睡醒的倦意。


    蘇移光好奇的看了她一眼,一時間竟沒認出來,林元在旁邊道:“是潘昭儀。”


    原來是她,蘇移光恍然大悟,看這人的目光有充滿無奈。


    皇後生辰,又有太後坐鎮,其餘宮妃哪有這個膽子,連詹賢妃都老老實實的比皇後先到,坐在旁邊給皇後奉茶。她要麽就幹脆稱病別來,反正月份大了也沒人怪罪,這還最後來,很難讓人不覺得她是在打皇後的臉。


    蘇移光抬首忘了一眼林皇後的方向,發現對方正在垂首看眾人獻上來的詩,偶爾跟顧太後討論兩句,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她托著下巴想了想,看來皇後的養氣功力又變強了。


    潘昭儀給皇後行過禮,又將自己的賀禮獻上,是一個熠熠生輝的,足有嬰兒拳頭大的夜明珠,她掩唇笑道:“這本來是官家送給孩子玩的,但娘娘是他的母親,我便先替孩子將這夜明珠獻給娘娘了。”


    林皇後沒說話,顧太後從詩作中抬起頭,瞥了她一眼,“”


    眾人在宮中一直玩到晚上方歇,蘇移光沒給林皇後送生辰禮,隻給宗朗送了七朵絨花和七朵通草花,因今年恰好是她的七歲生辰。


    望了望已經逐漸暗沉下來的天色,蘇移光也感覺有些疲倦,眾人起身同皇後和太後告辭,各家人湊在一處,往宮門外行去。


    到橫街處時,福寧殿中的郎君們也被宮人引了出來,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處說話。宗祁一眾人已經開始處理政務,自然跟蘇巒這一幹還在上學的孩子沒什麽話講,是完全分開走的。


    顧充站在路邊等了一會蘇巒,大多數人家中都有兒郎在福寧殿玩,但因橫街足夠寬敞,是朝臣參拜時排隊的地方,站了這許多人,也沒覺得有多擁擠。


    蘇巒還未走進,宗祁一行人先到了近前,因顧充站在靠前的地方,他便直接上前行禮,“姑母萬福,今日玩得可好?”


    顧充笑眯眯地點了點頭,又道:“豹奴,我家三郎的事,可真是多虧你了。”她眼中的笑容誠摯,顯然是真的在感謝宗祁。


    蘇弈自身能力出色,入仕沒多久就做到了著作郎,雖是門蔭入仕,卻無一人敢小瞧他。但現在沒有,不代表將來不會有。


    他作為門蔭入仕的,天生就比科舉和選千牛衛等途徑矮了半截,將來想往高處爬,也不一定容易。存在的時間久了、在朝中盤根錯節深了,就成了世家。蘇家如今雖還算世家,但卻難保將來。世人都是報團取暖的,或是一同做千牛衛和挽郎的人,或是科舉的同年,互相之間的關係總要比旁人好上幾分,有機會時也會先考慮拔擢這些人。


    蘇弈要是沒有一分特殊的功勞,又沒有這種關係下的幫助,剩下的隻有蘇家以及那些姻親家族,以後路途如何,卻未可知。


    “三兄自己有能力完成此事,我不過是在官家說起時,提了一句罷了,姑母不必謝我。”宗祁唇角掛著笑,比這三月春風,更加和煦。


    蘇移光撇撇嘴,感覺這人更虛偽了,他那眼睛裏,分明寫了快誇我快誇我,否則怎麽可能笑得這麽開心。


    不過他上次過來,還一口一個蘇弈兄,今日怎麽就變成三兄了,三兄也是他能叫的?蘇移光感到一絲不解,又覺得他有點討厭,抬頭瞪了一眼。


    然顧充卻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的,看他的目光更添了幾分滿意,隻覺得這孩子哪哪都好。


    幾人在這說著話,蘇巒剛出福寧殿,隨著人群一起走過來,蘇移光拉著她娘的胳膊說:“阿娘呀,我們明天叫人去酥月齋買糖吃好不好?”


    聽到酥月齋,宗祁的眸子陡得變了色,悄悄收攏手掌,仿佛指尖還沾染著先前碰到她手心時,那一點點幽香。他站在這沒動,看上去是在等自己的同伴。


    “什麽糖?”顧充有點莫名,“你自己叫人去買就行了。”


    蘇移光笑了笑,“粽子糖,味道還不錯呢,還有它家最普通的飴糖,今日也有人給我吃了,甜滋滋的,一點都不膩,可好吃了。”


    她說話時,特意分出一絲注意,餘光一直凝在宗祁身上。


    顧充等蘇巒等得不耐煩了,點點頭敷衍她:“好好好,等明日你就去買。”


    蘇移光撇撇嘴,顯然對她娘這態度非常不滿意,但在外麵,也不好表現出來。


    黃昏的光灑下,將紅色的宮牆上覆蓋住一層金光,宗祁立在光影中,微微笑道:“那家店我知道,就在我府邸旁邊。表妹若是喜歡,我可順便買了送過來。”


    “哎呀!”蘇移光假惺惺的笑了笑,“怎麽好勞煩表兄破費呢?認識這麽久了,我現在才發現表兄是個這麽好的人,實在是我的失誤。”


    顧充:“......”他好像隻說過順便買了送過來,沒說要送她吧。


    她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漏聽了什麽東西。


    但仔細看一下,宗祁臉上還是掛著一貫的笑,一點變化都沒有,於是她開始懷疑真的是自己漏聽了,宗祁剛才肯定說的事我順便買了送給你。


    見蘇巒終於快擠著人群過來,顧充隨口問道:“誰今天給你吃的,阿雲還是阿元,還是誰?”


    蘇移光輕笑一聲,歪著頭仔細思考許久,坦然道:“我忘了,或許是哪個不知名的好心人吧。”


    顧充皺眉:“不認識的人給的東西你也敢吃。也幸好人家是好心給你吃的,沒給你下毒。”


    宗·不知名好心人·祁:“......”我看著向那種人嗎???


    一行人順著吵嚷的人群,一路從左掖門出宮,乘上獸車後回魏國公府。


    因為顧充車中還塞進去一個小婢女,正給她拆卸滿頭的花釵,故而蘇移光這次跟蘇雁乘一輛車,李太夫人獨自坐了一輛。


    甫一上車,蘇移光便覺得昏昏沉沉,困得不行,一下子就靠著車壁睡著了。


    眾人回府後,各自散去歇息。


    蘇巒吊兒郎當走在最後,看著蘇移光已經離開,一想起白天時魏弘那人說的話,又著急忙慌跑回自己的屋子。他感覺自己太虧了,就兩碗米線,結果被打成這樣,這世上就沒他這麽慘的人。


    蘇巒回了自己屋子後,還在不住的喘氣,婢女給他奉上茶水,他猛灌一口,才略略平複一點。


    “你怎麽回事?”梁姬皺著眉進來,在蘇巒旁邊坐下,問道:“怎麽急成這樣,小心嗆著。”


    蘇巒沒說話,咕嚕咕嚕把剩下的水又喝完了。


    梁姬又問道:“你今日去宮中如何?可有認識什麽人?你三兄他將來能承爵,跟你可不同,他如今又去了範陽曆練,你更要抓緊機會往上走走。”見他還是不說話,她也有些惱了,便問道:“前幾日的事我還沒問你,你手怎麽回事,十二娘怎麽連夜叫人來打你,還發你抄家規?”


    蘇巒睜著一雙大眼睛瞅過來,梁姬沉下臉,“你又怎麽得罪她了?”


    “沒有呀。”蘇巒目光到處瞟,一下子看房梁,一下子又看著門口,過一會又移到窗格上去了,反正就是不瞧梁姬。


    自己兒子,梁姬如何能不知道,她當即喝了一聲:“你說不說?”她伸手戳了他一下,“你不說是吧?那我去問問夫人,大不了你阿爹下月回來,我問問他也行。你和十二娘都老大不小了,怎麽一個個還這個樣子。”


    見她是要起身的架勢,蘇巒立馬慌了神,拉住人說:“阿姨你別走呀!父親母親都很忙,你去問他們,他們得多煩咱倆呀。”他現在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隻要不告訴他爹,怎樣都行。


    梁姬不置可否,“所以我就不忙了?”她從一直攏著的袖子裏直接抽出一根戒尺,微微笑著看向對麵人。


    看著從她袖子裏一點一點被拉出來的那根長長的戒尺,蘇巒頭皮發麻,呼吸都停了一會,他就知道,他阿姨就在這等著呢。


    望了望那根戒尺,蘇巒權衡了一下利弊,立馬老老實實從頭招了一遍。


    聽到他竟然敢逃課出去吃米線,梁姬額頭青筋直冒,立馬把外麵的婢女叫了幾個進來,將蘇巒按在地上痛揍一頓,一邊揍一邊罵道:“你從前在那邊書院便總是不學好,我求了夫人給你換個書院,好不容易換去了國子監,你還這樣。”


    不多時,這一小片屋子上空便響起了蘇巒的嚎叫聲,比蘇移光那日叫人來打他還要響亮。


    蘇移光卸了釵環和妝容,正散了一頭長發準備去洗漱,承露進來笑道:“娘子剛才沒去東北角那邊,那一塊可都響著十四郎的叫聲呢,聽到的人都說跟鬼哭狼嚎一樣。”


    桑其問道:“該不會上次娘子叫人去打了,還在上藥吧?”


    蘇移光睜眼,朝東北的方向望了一眼,淺笑道:“梁姬打的吧。”過去好幾天了,蘇巒就是她的命根子,一下子被打二十下手心,還罰抄家規,她不可能還繼續忍得下去,勢必要問清緣由的。


    第二日一早用朝食,蘇移光便對趙氏說了她打探來的情況。


    趙氏沉吟片刻,猶豫道:“按郎君的想法,他極為感謝潁川王,僅僅送一罐蜜煎櫻桃,不太合適吧?”


    蘇移光向後仰了一下,無奈道:“沒說隻送一罐蜜煎櫻桃呀,但他隻回了我糕點。”她眨眨眼,又道:“而且呀,他府上廚子做糕點的手藝,一個比一個拿不出手,可難吃了。那這個糕點做禮物,他肯定會喜歡的。”


    “你怎麽知道他府上廚子做糕點手藝不好?”顧充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在哪,一股怪異感橫亙在心頭,不上不下的。


    蘇移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漫不經心道:“上次太後娘娘在潁川王府設宴的時候呀,阿娘你沒吃到嗎?”


    她語氣肯定,神色沒有一絲作偽,顧充又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可我記得,那場宴會的廚子,也是娘娘將宮裏的廚子帶了出去。”宮裏廚子不說手藝又多好,但總歸是不會差的。


    尤其是糕點這種貴人們日常消遣的東西,最不可能失手。


    蘇移光“嗯”了一下,“但宮裏廚子就那麽多,總不能都帶出去,有幾樣就是他們家廚子自己做的。”


    顧充想了想,許是自己沒吃到潁川王府廚子自製的東西吧,那她...還算幸運的?


    用過朝食,趙氏按照蘇移光的說法清點好禮物,從她這裏借走一罐蜜煎櫻桃後,又拿了不少其他的東西,湊在一處,以魏國公府的名義送去了潁川王府。


    府裏過去送禮的人都還沒來得及回去複命,就收到了潁川王府的回禮,好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一般。


    到了用午食的時間,在正院中,趙氏讓人將回禮拆開,除去慣常用來做禮物的東西外,還有幾盒子不同種類的糖。


    第47章 蘇相公


    東風穿過竹林, 竹葉互相碰撞,發出一陣如細雨般的聲音。


    宗祁坐在房門前,抬首望著麵前的竹林, 有一瞬間的失神。隨後又將目光投在一旁的小罐子裏, 裏麵是她依言送來的蜜煎櫻桃。


    他拿出食箸,挑了些許放在小碟子裏,而後立刻將小罐子密封好, 方才端起那個天青釉的小碟子, 小心翼翼地嚐了一個。


    味道還是一如既往的甜, 確實是蜜煎櫻桃的味道。


    但和上元那日吃過的相比起來,卻又沒有那麽厚重的膩味,口感要好上許多。吃了幾顆之後, 宗祁心情大好,看著這罐櫻桃的目光都柔了三分。


    他心想, 或許,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好吃的蜜煎櫻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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