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卷鈴打響,寧眠才掀起眼皮。


    自從進入高三,明德除了日常的補課,每個月都會組織一次月考,每個班的同學按照排名來選定所在的班級。


    一至三十名在一班,三十一至六十名在二班,以此類推。


    按理來說,每個學生都最煩考試,而在明德,高三隻有考完試才會休息兩天,其中還是因為老師們要用一天的時間來判卷子。


    因此,對於月考,學生們又愛又恨。


    寧眠昨天晚上又沒睡著。


    原因無他,樂隊。但這次不是因為太吵,而是因為沒有聲音。往常樓下的搖滾青年已經開始他們的搖滾人生,不吵到個黎明破曉時,寧眠都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會停下,但現在樓下完全沒有動靜,寂靜得可怕。


    一晚上的時間,寧眠從床上仰臥起坐三百次,想知道搖滾青年什麽時候搖滾。


    連寧眠都懷疑自己得了哥爾摩斯綜合症,她現在甚至想下去問問這時候你們不燃不燥不高歌,難道還要等到明天的月考考場上嗎?


    開了一晚上的燈,安靜了一晚上。


    寧眠險些都懷疑是因為自己的死亡目光讓謝應不敢造次。


    從一考場出來,寧眠準備給自己衝了杯速溶咖啡。


    按她這個狀態睡下去,她後座的孟祥遲早要笑死在考場上,為了保住孟祥的命,寧眠都覺得自己得認真點兒對待考試。


    不過接熱水的地方有點兒遠,從走廊最盡頭到另一個盡頭,臨近了最後一個考場。


    寧眠耷拉著眼皮走過去,就在最後一考場的門邊,忽然停下腳步,愣了下,睜開眼,確定了前邊兒的人。


    少年還是頭銀發,不過帶了鴨舌帽,盡量地把遮在了帽底,似乎是看到了她,眉梢微微挑了下,卻還在跟旁邊的人說話:“……名次?”


    他的目光對上她,唇角翹起,說:“考都考了,我就順便拿個第一?”


    第4章 .  04   萬年倒一。


    最後一個考場,往好聽裏說是給學校做公益,參與考試純屬抱著娛樂心態來添排麵,往難聽裏說就是放棄學習連掙紮的機會都沒了,溺水了。


    寧眠在思考,他是不知道倒數第一考場離第一考場之間隔了多少個教室,還是說太小看寧眠的實力。


    前邊兒還有兩個人在接水,寧眠站在他們後邊兒,還沒動一步,謝應就從前邊的同學手裏接過了杯子,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謝應給了他歌理由。


    團結互助,友好平等,即使未來不在十三班,他還是要靠接杯水來表示對十三班的最後一份情誼。


    被搶走水杯的同學愣了下,眼看年級大佬跟年級學霸肩並肩,站在熱水器前,親切地問候彼此。


    謝應撥開熱水器,視線掃在寧眠身上,還在詢問年級學霸剛才那句“我就順便拿個第一吧”有多大可能性,是不是拿了第一兩個人就能好好認識下。


    但年級學霸明顯不想搭理他,動了動嘴皮,臉上仿佛在無聲地嘲諷,想知道對方白日裏做什麽美夢。


    神他媽團結互助,神他媽友好平等,年級大佬就是想找借口跟年級學霸挑釁約架吧。


    “你記得你不跟排名在你之後的人做朋友嗎?”謝應水接了大半杯,熱水器關上,他微微偏過頭,看向寧眠:“這幾天我抽空看了下你的分數,甩第二有十五分,是嗎?”


    寧眠嗯了一聲,語氣挺冷:“不知道,沒注意過。”


    “名次倒不是什麽問題,分數確實還行。”謝應忍不住笑了下,“我覺得我挺有希望的。”


    寧眠:“.........”


    寧眠想問問他數學考幾分。


    她的成績離滿分就差二十五,不是總分二十五,他跟她說覺得挺有希望。


    等熱水接滿,把杯蓋蓋上,寧眠抬起頭,看了眼他身後的考場,教室裏鬧哄哄一團,有些人桌子上連根筆都沒有,考試都用意念來寫字。


    寧眠不知道他的自信從何而來,眯了眯眼:“你們倒一考場的尖子生都這麽自信嗎?”


    “不是。”謝應笑了下,他說,“是我自信。”


    寧眠沉默了。


    “怎麽?”謝應是真的不太理解,真誠地問她,“第一,很難拿嗎?”


    寧眠:“........?”


    ........


    兩天的集中考試,考完就是他們的放假時間,寧眠考完把座位搬回原位。


    雲初也把桌椅從後邊兒搬回來,碰了下寧眠:“小眠,你聽沒聽說過咱們年級的謝應啊。”


    寧眠還不清楚是誰,回過頭,問她,“嗯?誰?”


    “你不知道吧?我原來就聽說我們年級有個長得特帥的倒一,不過不怎麽來上學,沒想到是他!他在外邊搞了個亂七八糟的樂隊,我一直以為他們考試交白卷,昨兒考試,謝應考一半被閻羅王叫出去。”雲初跟她一起收拾書包,一邊兒收還一邊兒能說八卦,“閻羅王看他的頭發都要氣死了,一頭銀毛,閻羅王說明德就沒他這麽個情況,要麽他別來學校,要麽把頭發染了再回來。結果你知道他說什麽嗎?他說老師,你能不能等一會兒再訓,他現在有點兒忙。”


    閻羅王是明德的教導主任,也因為閻羅王的掌控,明德也有個默認的不成文規定,差學生不能主動來打擾好學生,而好學生又對差生的生活不感興趣。因此,一般情況下,他們這幫人好學生跟差生基本上沒什麽交流的可能。


    一般情況下,謝應能被她知道才是離譜。


    寧眠對上了號,她原本還以為倒一考場裏的尖子生才敢那麽大言不慚。


    好,非常好。


    她被一個萬年倒一下戰帖了。


    這萬年倒一還覺得她的分數不難考。


    寧眠看了她一眼:“嗯?他忙什麽?”


    雲初對謝應表示膜拜:“忙考試啊,謝應說他還有兩道大題沒寫,想把題寫完再聽閻羅王的教導,倒數第一考場,還能有這種覺悟,這得是多愛學習。”


    “啊。”


    “你說他這麽努力,考試就隨便寫寫也不至於這麽差吧?怎麽還是倒一?”雲初在思考,“小眠?你怎麽不說話?”


    寧眠不想說她覺得自己被嘲諷了。


    寧眠抬眸:“沒什麽,我不認識他,也沒什麽興趣。”


    雲初知道寧眠的性格,平常無論跟她說什麽,隻要不太過分,寧眠都很溫和,萬事萬物講究一個佛字,她還沒怎麽遇到過寧眠不想談的情況。


    覺得她對這個話題沒興趣,雲初就換了一個:“那你這次考得怎麽樣?”


    雲初看寧眠考試一半時間都在睡覺:“你現在這個狀態,小孟不知道有多高興,做夢都宣傳說他這次要當第一了呢。”


    “......是嗎?”寧眠把最後一本書收進書包裏,單肩背到身上,“那就讓他先宣傳。”


    雲初愣住,看著寧眠:“不會吧,你這次真沒考好啊?發生什麽事兒了你?你這麽聰明怎麽會.......”


    又來了。


    每個人都覺得寧眠是聰明才拿到第一這個位置。


    但寧眠壓根兒沒覺得自己多聰明,她考第一完全是因為寧鴻德,寧鴻德跟她幾乎沒有其他話可以講,有次打電話,她不想讓場麵太過於尷尬。於是,寧眠說了下自己的成績。


    沒想到從那天以後,每次打電話,寧鴻德都會問下自己的學習成績,有時候還經常會提起寧瞻把她當作榜樣。


    這成了父女倆最親近的時刻,不知不覺,寧眠也就習慣把學習成績做到最好。


    寧眠沉默了下,覺得說這麽一堆反而更費口舌,幹脆歎了口氣:“不是,有夢想不該被鼓勵一下嗎?”


    雲初:“?”


    倒也不必這麽直白。


    ........


    七點整,寧眠從公交上下來。廢棄車庫的門已經開了,寧眠抬眸,掃了眼在內部調示樂器的謝應,除了自己前幾天在車站見到的猛男大花臂和自來卷,角落裏還有個蹲著抽煙的小髒辮,看起來有點兒陰鬱,並不愛講話。


    她本來是想看一下就走,沒想到就這麽一眼,裏邊兒的自來卷已經看到了她,放下自己的貝斯,出來就跟她招手,也不管她願不願意,已經把人邀請進來了。


    “應哥,這不是我們同學嗎這!”


    何星雨挺興奮,他對學習不怎麽上心,對成績更是沒放過心上,如果不是因為在考場門口又看見謝應跟寧眠講話,何星雨才不會去搜寧眠。


    這不搜不知道,一搜嚇一跳,對方不光是長相夠好,業餘生活豐富,連他媽學習都是頂尖的,高中兩年多硬是沒從第一的位置上掉下來一次。


    “我在學校貼吧上都看見你有同人文了呢,跟年級第二的。”何星雨在回憶自己搜到的資料,不過他這個腦子也沒記住什麽關鍵,“叫什麽了我給忘了,不知道誰寫的,還挺帶感,用函數求愛,絕他媽的,這學習是不是你們人生的全部啊?”


    寧眠沒說話,謝應掀起眼皮看了過來。


    “何星雨。”謝應叫了他一聲。


    被拉近來的時候,寧眠其實就想走,但是奈何猛男花臂跟後邊兒的陰鬱少年確實讓她有些猶豫,再加上一個學校的打架,後邊還可能有處分,而且看對方並沒有什麽惡意,可能就隻是說話不怎麽過腦子,也就算了。


    “你去跟nb對下今天的譜。”


    nb是最角落的陰鬱少年,他們隊裏的鍵盤手。


    謝應用他把人支開,而後摘下脖子上的吉他,放到一邊的木頭桌子上,走過來,跟她解釋:“他沒別的意思,說話有點兒直,你別往心裏放。”


    “嗯,知道。”


    “我們準備排練,”謝應看了眼後邊的情況,輕聲,“著急回去嗎,不急的話要不要聽聽?”


    寧眠:“不用了。”


    人果然還是沒留下,等寧眠離開,何星雨才過來:“應哥,這什麽情況?大前天你讓我們無聲彈奏,不會就因為這姑娘吧?人家一看就不想搭理咱們啊。”


    “上次應哥是不是還因為她專門坐了公交車呀?”熊起已經坐到板凳上等開始,聲音綿綿的,“我覺得應哥努力一下,能追到的。”


    謝應一笑,沒否認。


    謝應知道這一個多月,寧眠對他們的印象確實不好。


    這一個月,他們一直以為清水苑已經沒人住,又因為這周月考完有個演出還挺重要,四個人幾乎是沒日沒夜在練習,也沒有刻意壓低過聲音,連nb都覺得他們這個行為太拚命,沒想到當時最覺得不用顧及的,反而影響了寧眠。


    剛上樓沒多久,樓下就開始狂躁輸出,這個點鍾寧眠也不困,何況公交車上還補了一覺,考完試,寧鴻德都會定時給自己打個電話,寧眠這才把家裏收拾好,樓下中途休息的時候,寧鴻德的電話來了,沒響兩聲,寧眠就接了起來。


    寧鴻德還是原先的老一套,從最近身體問到了考試,上次數學競賽的不好說讓寧鴻德對寧眠的成績愈發擔心,在電話那頭甚至還想給她請個家庭教師。


    寧眠也沒好意思跟他說並不是題難,而是最近睡不好。搬家的事情一說,寧鴻德肯定又是一頓說教。


    往好處想,寧鴻德把她接到寧家,寧眠要每天看宋之凝這個正房臉色不說,估計呼吸都會困難,還得時不時注意對方有沒有給自己碗裏下點兒毒。往壞處想,她要被迫搬回林菀那邊兒。


    兩個結果她都不想要,還不如讓她接受噪音的洗禮。


    “這次考得挺好。”寧眠覺得跟原先一樣回答他,“我檢查了好幾遍,沒有問題的。”


    寧鴻德這才在那邊兒放了點心。


    父女倆的溫情時刻還沒半分鍾,寧鴻德還想說什麽,樓下的狂躁輸出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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