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數也沒吭聲, 轉過身就大步往前邁。鍾倫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 席君也抬腳跟隨。


    於是就呈現了這樣一幕:


    一位身材壯碩的老師在前麵帶隊,後麵跟著兩個乖巧的學生, 像“老鷹抓小雞”裏母雞身後的小雞似的,黏得很緊。


    在陪著鍾倫走到辦公室後, 席君鬆開了手,把鍾倫往房間裏一推,自覺地關門離開,給他們倆留出單獨的相處空間。


    以她對鍾倫的信任, 他們兩個人一定能夠解開心結達成和解。


    她篤定。


    隨著大門吱呀一聲關上, 那股緊張感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鍾倫喉結滾動,不敢去看老師。


    “知道我為什麽肯見你了嗎?”


    周老師先發製人, 從他麵無表情的臉上, 根本看不出什麽。


    這種熟悉的語氣, 在一秒鍾之內就把他拉回了曾經的學生時代。


    鍾倫乖乖的站著,雙手背在身後, 頭腦正在高速地運轉著。


    “因為……”


    雖然心裏早有猜測, 但鍾倫不敢把原因講出來。


    難不成直白的跟老師說:


    老師你老了,是時候退休回家頤養天年,所以終於想通, 也不想留下什麽遺憾。


    不行不行,我還想多活幾年。


    拋開這些亂七八糟的胡思亂想以外,其實鍾倫在看到鬢發斑白的周老師時,心情還是格外複雜的。


    就好像曾經記憶中無所不能意氣風發的師長,終究還是被歲月擊垮,留下了時間的痕跡。


    鍾倫垂眸,默默抿緊嘴唇。


    說到底還是自己的不對,如果不是因為怕看見老師失望的臉,他也不會選擇用隱瞞老師的方式來追求自己的人生道路。


    這種後悔從開始演戲到現在,沒有一天停止過。


    是時候把當初的心路曆程,通通坦白交代了。


    鍾倫鼓足勇氣開口:


    “老師,其實當年我……”


    “你先聽老師說。”


    周數抬頭,打斷了他的話。


    雖然他坐在辦公椅上,目光還是從下往上的仰視鍾倫,可他身上傳來的壓迫感,硬生生給人一種他在俯視自己學生的感覺。


    鍾倫不禁站直身子,認認真真的聆聽,態度很是恭敬。


    “老師您說。”


    無意識的拿起辦公桌上的筆,周數對著桌麵敲了敲,思忖了片刻,然後開口:“其實你當初請假演戲這件事,我很早就知道了。”


    嗯?


    鍾倫猛地抬頭,表情失去管理,露出了自己的驚愕。


    不應該啊,他還特意拜托校長幫忙隱瞞一陣子的,怎麽就……


    難道說,校長告訴周老師了?


    在老師麵前,鍾倫完全沒有想到要去掩飾自己的情緒,所以周數幾乎可以直觀的看清他的內心想法。


    “準確來說,從你跑龍套那天我就知道了。”周數眉毛一挑。


    這個答案著實讓鍾倫意外。


    “這怎麽會……”鍾倫喃喃。


    “你也不想想,你和彭奇兩個人一起出去當群演,以他的性格,他能忍住不發朋友圈?”


    周數淡然地掃他一眼,好似乾坤盡在手中。年輕人就是年輕人。


    “哦,”鍾倫恍然大悟,“周老師你加了我們班所有人的好友!”


    是啊,作為我們班的班主任,周老師肯定有大家的聯係方式。


    我怎麽把這件事給忘了呢?


    鍾倫用力閉眼,為自己當年的稚嫩感到一陣羞愧。


    虧我還以為能夠瞞天過海,哪裏知道老師全部都清楚。這也太丟臉了。


    “所以啊,你瞞不瞞我,我都知道。”周數緩緩道。


    鍾倫低下頭,一副挨訓的樣子。


    “好了,別在我麵前擺出這種表情,老老實實把原委都跟我說清楚,我再考慮要不要原諒你。”


    周數雙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微微揚頭示意:“不用站著,去那裏搬把椅子過來坐下。”


    “好。”鍾倫聽話照做。


    這麽多年過去,該生的氣早就生完了。周數現在已經能夠心平氣和的麵對自己最念念不忘的學生。


    “來吧。”周老師表示自己洗耳恭聽。


    既然如此,鍾倫也不再逃避,他老老實實把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全都說了出來,從報誌願開始一路說到現在。


    男人之間的交談比想象中還要言簡意賅,沒過幾分鍾,鍾倫就把該坦白的都坦白了。


    “就是這樣,老師。”


    鍾倫緩了一口氣,重新把雙手握在一起,緊張的等待老師發話。


    這麽多年的經曆濃縮在這幾分鍾裏,信息量著實有點大。周數閉上眼又琢磨了好一會兒,這才吸了一口氣:


    “你是說,你對金融係並不感興趣?”


    周數的肩膀已經不自覺地聳了起來,爆起的肌肉似乎都快把寬鬆的襯衫都給撐破。


    鍾倫嚇的趕緊搖頭:


    “沒有沒有,不完全是這樣!我一開始的確不……不怎麽感興趣……不對,一開始就很好奇!然後在學習的過程中我越來越喜歡這門專業,真的,老師你相信我!”


    他緊張的語無倫次,倒歪打正著的讓周數成功消氣。


    “所以還是感興趣的,對吧?”周數睨了他一眼,心情好了不少。


    他拿起桌上的保溫杯,對著瓶口吹了吹,想要把浮在水麵上的茶葉吹開一點,然後慢慢仰頭,用上嘴唇小心去碰熱水。


    “嗯嗯。”鍾倫小雞啄米地點頭。


    生怕老師不相信,他趕緊把接下來的人生計劃也提早講了出來。


    “所以我打算等過幾年和公司的合同到期,好好沉澱一段時間後,嚐試報考金融碩士,順利的話就讀博,等學業有成之後再考慮要不要回演藝圈。”


    鍾倫殊不知,自己的這番話會給周老師造成怎樣的衝擊。


    “噗——”


    不知道是因為茶太燙嘴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周數還沒來得及咽下喉嚨的水全數噴了出來,灑了一整張桌子。


    幸好他常年堅持鍛煉,在麵對這種危急時刻,身體比大腦更早一步做出了行動,連帶著辦公椅及時後撤,這才減少了破壞麵積。


    “咳咳咳……”周數嗆到了,他拍著胸膛拚命咳嗽,一邊咳一邊艱難的抽紙巾遞給鍾倫。


    鍾倫接過老師的好意,眨著無辜的眼睛,輕輕擦去臉上被小範圍噴濺的水漬。


    邊擦桌子邊咳嗽,等好不容易平緩了呼吸,周數不敢置信地再次提問:


    “你剛剛說什麽?什麽讀研?你認真的?”


    瞬間就拋出了三個問題,然而沒等鍾倫回答,周數語速極快的繼續提問,甚至連椅子都覺得燙屁股,直接站起來:


    “那你演戲怎麽辦?粉絲沒意見?娛樂圈不是更新換代特別快的嗎,讀完書回來還能行?還有小席教授,你們不結婚不度蜜月不生小孩?難道以後的家庭開支讓人家小席教授承擔?”


    真是小孩子家家欠考慮!


    壓抑住內心的驚喜,周數強逼自己麵對事實。


    一連串問題堪比一座座大山,成功把鍾倫壓在了重壓之下。


    “老師……”鍾倫弱弱舉手,“這麽多問題,我該回答哪一個?”


    “時間多的是,你一個一個挨個給我回答!”周數一拍桌子,氣勢如虹。


    排除那些現實因素,要是小鍾真的打算回來讀書,那我……我還可以晚幾年退休!


    試問全京國,有哪所大學比京都大學還要好?有哪個經濟學老師比我老周還要權威?又有哪個導師會比我還要對學生負責任?


    這我可就精神了。


    鍾倫哭笑不得,尤其老師問的有幾個問題格外犀利,還是耐心的一一解答。


    “是真的,這件事我也已經和小君商量好了,她很支持我。時間的話,我打算等我們結婚之後慢慢來,反正也不著急要孩子。


    至於收入,老師您放心,我這麽多年攢下來的收入還是有很多的,生活方麵不是問題。”


    想了想還有什麽要補充的,鍾倫又說道:“等讀完博士,我也可以靠自己的專業來給家庭帶來收入。”


    這句話算是正對周數的胃口。


    哎,你這麽說就對了,我們金融係很吃香的,肯定餓不死人。


    作為老師,周數很受用。


    “你們小年輕商量好就行,我就不多過問了。”


    對於這場談話的結果,周數表示非常滿意。他已經打定主意,等把小鍾。送出校門之後,他立馬找校長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撤銷之前的退休計劃。


    我老周還算老當益壯,再教十年書也不是問題!


    “等一下等一下。”


    鍾倫剛打算出門,就被周數一把叫住:“你等會兒啊。”


    鍾倫不明所以,但老師的話不能不聽。


    他站在原地安靜等待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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