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拂拂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跪倒在了少年麵前。


    牧臨川麵無表情地問,深紅色的眼仿佛是冰凍的血,想到這是自己的任務對象,拂拂心跳頃刻間漏了一拍。


    沒等她回答,陛下便一把將她拽進了懷裏。


    少年的手涼得更像是蛇。


    他好像又比之前瘦了點兒,蒼白了點兒,蒼白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胡亂地揉了她兩下,他垂著眼漫不經心地問她:“這麽醜也能選進孤的後宮?給內侍塞錢了?”


    乍見攻略對象,又被對方一陣搓揉,拂拂當即就懵了:“沒……沒錢。”


    少年掐起了她下巴,壓了壓眉梢,逼她與之對視:“叫什麽?”


    拂拂愣愣地抬起頭,她常年在田裏跑著,皮膚曬得黑黑的,顧盼間,頗像一頭昂首挺胸的小鹿。


    坦白說,拂拂私底下曾經無比嚴肅地設想過,要是碰上了陛下,她該作何反應,什麽樣的反應又能快速吸引牧臨川的注意,得他青眼。


    然而當這一天真的來臨,當初的設想都成了紙上談兵。


    小姑娘畢竟年紀還小,哪怕已經懵懵懂懂之下有了幾分心機,卻還是猝不及防地被一陣恐懼擊中了。


    拂拂牙關打顫,突然意識到了自己之前有多幼稚。


    這可是在古代呀,皇帝是能隨隨便便就殺人的!


    小姑娘臉色煞白,原先的小心機統統化為了飛煙,下意識地蹦出了幾個字:“俺……俺叫陸拂拂。”


    空氣好像沉默了一瞬。


    少年露出了個受不了的表情,果斷地將她一把推了出去,冷冷地說:“難聽。”


    於是,她立刻就被拖了下去,打入了冷宮。


    第3章


    於是,她立刻就被拖了下去,打入了冷宮。


    偏在這時,一道身影從花叢中急急奔出。


    一邊踉踉蹌蹌地跑,一邊喊道:“拂拂!!”


    “拂拂!!”


    這是張才人的聲音。陸拂拂光潔的額頭上汗光光的,她迷迷糊糊,驚魂未定地想,張才人不是睡了嗎?怎麽現在跑出來了?好像還是來找她的?


    但看到這濃霧中奔出個搴裙的美人,美人雲鬢微亂,裙擺勾著一襲落花,氣喘籲籲,呼吸紊亂,眼神似被濃霧沾濕了,楚楚可憐。


    似是沒想到會在這兒碰上陛下,美人猛地僵住了,哆嗦了一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少年對麵前這個很好奇。


    看都沒看被拖下去的陸拂拂一眼,少年兩扇纖長的眼睫一樣,明媚又無辜地朝張才人招了招手,“你,上來。”


    張才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嚇得梨花帶雨。


    陸拂拂看到陛下將張才人攬入了懷裏,漫不經心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再度用那評估豬肉的語氣,篤定地說:“這個還行。”


    接著拂拂她就被拖走了,沒看完全程,不過某種意義上她也算是實現了張才人不用侍寢的美好願望。


    所以事情為什麽會演變成這樣呢!!


    小姑娘的靈魂在此刻都被抽走了,雙眼無光,愣愣地張大了嘴,莫得感情地飄蕩在一個小內侍後麵。


    她明明都計劃好了!!就像嬛嬛那樣,在華林園中與陛下巧遇,隻留下叫人浮想聯翩的驚鴻一瞥。


    想象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拂拂被打擊得雙眼無光,垂頭喪腦,體無完膚。


    拂拂被拖走之後,就被個小內侍幹淨利落,快準狠地從宮苑中踢了出去,打包塞進了永巷。


    所謂永巷,是王宮中幽禁罪妃宮婢之處。係統給出的解釋是,也可以簡單粗暴理解為——冷宮。


    係統:【從進宮到冷宮,恭喜宿主十分榮幸地成為了大雍王宮貶謫速度最快的嬪妃呢^0^】拂拂:……


    別說了,再說人都要傻了。


    小姑娘嘴裏默默吐出一口幽魂來。


    “既然進了這永巷呢,就別想著出來了。”領著她的小宦官名叫宗愛。


    宗愛歎了口氣,以一種同情的目光看著拂拂,“不過你也別太傷心,雖然一生恐不得天子召見。但這兒安全啊。”


    拂拂迷糊了:“也、也行吧?”


    小宦官見之,愈發同情。


    宗愛站定了,伸手一指,拂拂打起精神,順著宗愛手指的方向看去。


    但見庭院中晾曬著一床床顏色各異的衣被,有不少少女正忙著漿洗織染,忙得大汗淋漓。


    “永巷的日常工作很簡單,就是為咱們陛下與諸位妃嬪美人製衣做被。”


    “你過來,我帶你去你住處。”


    陸拂拂的新住是個十人大通鋪,房屋破敗。


    她伸手在床頭一摸,已經發黴了。抬頭一看,牆漏滲雨,長出片片黴斑。


    此時屋裏隻有兩個女孩。一個女孩大約十六歲左右的模樣,肌似羊脂,發似烏緞,身形孱弱,臉頰微紅,泛著點兒病態。她生著一雙漂亮的杏眼,眼睫一眨,半是好奇半是含蓄地偷偷打量著拂拂,顧盼間頗有些書卷氣。


    另一個沒搭理人,一臉高冷地坐在鏡子前。


    宗愛拉長了臉,走到了鏡子前的少女身邊:“方虎頭,你今天的活兒還沒幹吧?”


    少女撇撇嘴,眼神在那病美人麵前掃了一圈:“袁令宜不也沒幹嗎?找她唄。”


    宗愛瞪眼:“她身子不好和你能一樣?”


    袁令宜有些惶恐地眨著眼睛,支起身子,輕聲細語地說:“我來吧。”


    少女:“你動什麽?這不有個新來的嗎?叫她幹去。”


    這個叫什麽方虎頭的,轉過臉來,麵色很不客氣,將拂拂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這小姑娘由宗愛領著,她生著鴨殼青的眼白,黝黑的瞳仁,頭發又黑又亮,發根微紅。


    渾身上下,有種山野間健壯的幼鹿瞅著人的神氣。


    “你叫什麽?”


    “俺叫陸拂拂。”


    “哦,對,阿陸,”方虎頭一副熟稔的模樣,“你新來的,就去幫我把外麵那盆衣服洗了。”


    拂拂並沒有反抗,她此刻已經重新振作了精神,很敏捷地走出了屋裏,走到一邊洗衣服去了。


    宗愛愣了一愣,“唉”地歎了口氣,看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個傻子。


    她不糊塗。


    拂拂搓著衣服,慢慢地想。


    她初來乍到,總要先摸清楚環境。


    拂拂乖巧,方虎頭怔了一下,臉上露出了點兒不好意思的神情。


    鏡子照不下去了,她虎著張臉走到了拂拂麵前,惡聲惡氣地說:“叫你動你就真動啊!”


    “麵團似的性子,小心被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讓開,”方虎頭一臉不耐地將她趕到一邊去,“我來。”


    拂拂覺得她光站著也不大好,便也蹲下身來幫忙搓洗。


    方虎頭略微驚訝地看了她一眼。


    她在永巷裏待得時間久了,還是第一次碰上剛來永巷卻不哭不鬧的嬪妃。


    她麵上有點兒古怪,又有點兒好奇。


    本來她叫她洗衣服本就存了幾分試探的心思,如今目的達到,也沒理由再為難陸拂拂。


    相反的,陸拂拂這不哭不鬧的性格,反倒讓她有幾分喜歡。


    名叫方虎頭的少女拉長了臉,趁著兩人一塊兒洗衣服的時間,還向她透露出來了不少信息,無外乎是要如何在這永巷裏生存的。


    拂拂手腳麻利,很快就將這一盆衣服洗幹淨了,掛在了晾繩上。


    這麽一通忙活下來,已是到了飯點,吃中飯的時候,宗愛和其他幾個小宦官把吃食抬了過來,分下來,一人碗裏也不過半碗米飯,一筷子青菜,兼之兩塊鹹雞、鹹鴨。


    拂拂勞動了一上午,早就饑腸轆轆,當下急不可耐地捧著碗吃了起來。


    往袁令宜碗裏夾了一筷子鹹雞,方虎頭轉過臉來看向陸拂拂,繼續方才的未盡之言。


    “你記住了,這永巷裏管事的宦官是永巷令1曹忠。”


    拂拂看在眼裏,眨眨眼,心裏飛快地想,這少女看著雖然凶神惡煞了點兒,卻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


    聞言拂拂恰當地露出了個迷惘的表情。


    袁令宜擱下了筷子,溫聲細語地插了一嘴,“你有所不知,永巷令曹忠是此地總管,掌管此地大大小小諸項事宜。”


    在這地方,曹忠儼然就是能隻手遮天的存在。


    倘若誰家的家人想要捎來點兒什麽東西,必須得走曹忠和他手底下這批小內侍們的門路。


    家人但凡進一物,非數吊錢拿不下來。


    袁令宜唉地歎了口氣,攏著眉頭苦笑:“曹忠等一幹內侍們克扣用度已是家常便飯了,想要在這兒活下去,隻能靠自己,大家也沒什麽生錢的門路,故而多做些女紅。”


    “隻不過……”袁令宜欲言又止,“針線是他們代買的,做好了拿出去賣銀子換錢,也是由他們代賣。”


    “你平日裏一定不要輕易得罪他們。”


    拂拂聽得心驚肉跳的,知道袁令宜和方虎頭同她說的都是肺腑之言,當即在心底鄭重地默默記下了。


    脆生生地應道:“俺知道了,多謝劉娘子與方娘子提點。”


    小姑娘的嗓音並不軟糯,她天生嗓音清脆,甚至含著點兒八九歲的男孩子氣。


    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審美有不小的差距。


    男人偏愛混合白蓮和綠茶風味兒的“純欲”款,但女人往往能一眼看出這其中的心機,心下對這些狗男人的眼光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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