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和她一般大,又或許比她大上兩歲,濃妝豔抹,神情冷淡地蹲在包廂外麵抽煙。


    她身上這股冷意並非是因為她本性如此,這股冷意說起來更像是一種疲倦和麻木,因為太累,不願意再費心思與人打交道。


    她看著女孩指間的香煙,一個橘紅色的黯淡的光點,伴隨著她吞雲吐霧的姿勢,明明滅滅。


    細小的煙灰彈落在ktv深紅色的走廊毛毯上。


    女孩扯著唇角,笑笑說,她早晚有天也會和她一樣的,陪酒陪睡。


    “我不會。”陸拂拂看著她,少女眼珠烏亮,蘊著ktv五光十色的彩球燈,依然冷澈幹淨得叫人心悸。


    當時,她便下定了決心,她絕不會變成這樣,也絕不會讓幺妮變成這樣。


    那男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嗯?你是何人?”


    陸拂拂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了小姑娘麵前,像從前護住幺妮一樣擋住了那少女,冷冷道:“我說你放開她。”


    “放開她?”男人目光在陸拂拂身上遊移了一遭。


    見她衣著平常,不由冷笑道:“你是何人,也敢在此造次?”


    仔細一看,男人約莫四十多歲的年紀了,卻還是將臉敷得像個少年,對方一揮麈尾,施施然道:“我觀這位女郎小小年紀琴技精湛,想請這位女郎回去與之切磋琴技,關你何事?”


    男人眉頭一皺,心中不由嫌棄起這賤民多管閑事來,又道:“快快讓開罷。”


    他堪堪維持住了幾分風度,傲然道:“否則休怪我失禮了。”


    拂拂麵色未變,低著頭幫小姑娘整理好了淩亂的衣衫,拉著小姑娘的手就往外走。


    “站住。”男人麵色微變,卻依然強撐著這所謂的名士風度,冷聲道,“你可知曉我姓甚名甚?”


    陸拂拂握著小姑娘的手繼續往前。


    小姑娘腳步一頓。


    拂拂疑惑地問:“怎麽了?”


    小姑娘咬著唇,怯怯道:“他……他……女郎你別管我了,快走罷,他看起來家大勢大,得罪不起。”


    拂拂一聲不吭繼續走,男人終於繃不住了,看起來快氣炸了,一邊自報家門,說著自己祖父名望如何之重,又說家父官至幾品……


    一邊怒斥道:“你這賤民,也敢在此造次?”


    “我勸你若是識相,還是快快離去,莫要打擾我與這位女郎高山流水之誼。”


    這些官職頭銜聽得陸拂拂雲裏霧裏,總而言之,就算這人再牛逼,也沒王後牛逼吧?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2-1711:31:57 ̄2020-12-1814:44: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gailnono1個;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窈2個;立風欲、雲仙遊、妾身君抱慣,尺寸細思、烏木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蛋爺70瓶;一日一斤30瓶;丿妖丶狐29瓶;大胡子甜甜圈吞噬者20瓶;影子、賣火孩的小女柴11瓶;小小小胸軟糖、窈10瓶;桐桐桐桐子6瓶;宥戾南言、陌上長安、羅生門5瓶;念茲在茲、瑉七3瓶;河狸、coria2瓶;暴發戶、塗若、江橋、紅燒肉肉、楚子航的小蝦米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9章


    男人看她這迷惘的神情,心中輕蔑,臉上撲的粉撲簌簌地直往下掉,心中冷笑道果然是無知小兒,今日非得讓她吃個苦頭。便眼神示意身旁的家仆部曲。


    那幾個家仆個個人高馬大,上前一步,蒲扇一般的大手牢牢地按住了陸拂拂的肩頭。


    陸拂拂目光一轉,在人群中於牧臨川四目相對。


    少年烏黑的馬尾垂落在肩頭,對上她的視線,露出個譏誚的笑,像是在嘲笑她的多管閑事。


    拂拂一愣,再去看的時候,人群中早已沒了牧臨川的身影。


    拂拂心裏歎了口氣,閉上了眼。


    果然如此,她就不該指望牧臨川會幫她。


    “還不快給我拿下?”男人揮著麈尾,沉聲走上前。


    話音未落


    眼前一花,不知何時,麵前已多出了個少年,擋在了陸拂拂與那少女麵前。


    少年腳蹬木屐,笑意盈盈地攔在陸拂拂麵前,腦後的高馬尾在半空蕩開了抹秀麗的弧度。


    男人一愣,麵色難看:“你是何人?”


    這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少年聞言卻不答話,朝他嫣然一笑,手腕一轉,竟然掣出一把錯金刀,直直地捅向了他下半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麵色扭曲,殺豬般地捂著褲襠,蜷縮在地上,慘叫連連。


    牧臨川渾不在意地反手將切來的東西,連同錯金刀一塊兒丟開。


    嗓音輕快:“倒可惜了我這把刀,不能要了。”


    男人痛得在地上滾來滾去,冷汗如雨,嘴裏“啊啊”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人群與那幾個仆從都被眼前這變故驚呆了,張口結舌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拂拂身後的小姑娘更是嚇得麵色慘白,看著不遠處那一團血肉,抱著琴不斷幹嘔出聲。


    陸拂拂震悚地看著牧臨川,少年對上她視線,無辜地看向她:“你不是要我幫忙嗎?”


    拂拂瞠目結舌,磕磕絆絆道:“不是這個幫法!!”


    拂拂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牧臨川的下半身。


    就算他不覺得痛,她都感覺幻肢好痛……


    那廂,男人竟然兩眼翻白,直接痛死了過去。


    剩下來的仆從手足無措,麵麵相覷,怒道:“可惡!放肆!你這黃口小兒,可知我家主人是誰??”


    少年嫣然一笑,眨眨眼,擠去了眼睫上欲墜不墜的血珠,“主人?你家主人從前是誰我不知道,但現在,不過是個閹奴,一個閹奴也該在孤麵前造次?”


    可惜,此時鬧成一團,並未有人留意到少年口中的“孤”一字。


    小姑娘嚇得哭了出來,好在還保有理智,催著讓拂拂和牧臨川快跑,不然等官兵來了可就晚了。


    少年卻絲毫沒有逃跑的意思,甚至還走到街邊買了一碗酥酪。麵色不改地吃起來。


    眾人見狀又是想吐,又是害怕,又是好奇。


    也算是巧,就在不遠處,京兆尹高敞正陪著家人賞燈。聽到這消息傳來的時候高敞整個人微微一愣。


    今日是上元,他便也出來看燈,卻沒想到竟然有人敢持刀在鬧市行凶,還剁了對方子孫根。


    荒唐,實在是荒唐


    身為京兆尹,又離得近,高敞麵色微微一變,低聲囑咐了家人了兩句,便順著人潮快步趕了過去。報出名號之後無人敢攔,撥開人群走到中央。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昏死在血泊中的男人。高敞一眼便認出了對方,心中不由微微一緊,這似乎是陳浚清,陳氏是上京望族,被砍去子孫根的竟然是陳氏子,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那年紀不大的樂伎抱著琴,渾身抖如篩糠,淚水漣漣。


    陳氏仆從見到高敞,忙跪倒在他麵前求他主持公道。


    高敞不由蹙眉,繼續往前看去。這一看不要緊,看到燈下這巧笑嫣然的少年時,高敞差點兒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勃然變色道:“陛、陛下!”


    又一看少年身旁的少女。


    目光沉靜,容色清麗。這不是新封的陸王後又是誰?


    “王、王後?”


    高敞簡直是心神俱震了,眼前晃了一晃,才勉強站穩腳跟。


    ???他是不是眼睛出什麽問題了?少年帝後偷溜出來看燈,還見義勇為砍了陳氏子的子孫根??


    高敞的失聲驚呼,被人群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熙熙攘攘的人潮轟地炸開了鍋。


    這對少年夫妻竟然是陛下與王後?


    這時,眾人才注意到了少年那猩紅色的雙眼。


    那幾個仆從更是如遭雷擊。


    陛下?是他們想的那個陛下嗎??


    高敞心神一凜,忙不迭地斂衽行了一禮。


    牧臨川拽著陸拂拂走上前,淡淡道:“這裏交給你處理。”


    高敞連聲稱是。


    “走罷。”少年心情很好地揚起唇角。


    拂拂愣了一下:“這……這就走了?”


    “不走?”少年看向擁擠的百姓,微微一笑,“不走等著和孤一道被百姓丟菜葉子嗎?”


    陸拂拂眼角一抽:……


    她能說牧臨川還有點兒做昏君的自知之明嗎?


    那小姑娘已然怔住了,抱緊了琵琶,半天都沒反應過來救她的竟然是當朝的帝後。


    回過神來後,不由鼓起勇氣追了上去,踉踉蹌蹌地撲倒在地,行了個跪拜大禮。


    “今日、今日多謝陛下與王後相助。”


    女孩抖得像個鵪鶉,頭壓得低低的,不敢去看那位素有暴君之稱的少年帝王,通紅的眼忍不住去看陸拂拂。


    方才正是這位和善的王後將自己擋在了身後。


    想到這兒,小姑娘簡直如墜夢中,又驚又喜,手足無措。


    預想之中丟菜葉子的畫麵卻並未出現,在驚駭騷動之後,很快有人不住高聲歡呼起來。歡呼陛下與王後英明。


    向來,高高在上的天子微服私訪,幫百姓懲治貪官惡霸,除惡揚善之類的故事,隻在話本裏才會出現。正因為生活已經足夠憋屈和困苦,人們才渴求有個機會能一舒心中鬱氣。


    少年帝後恩愛不移,又接地氣,公權力親自來打臉,完全滿足了老百姓們喜聞樂見的精神追求。


    所以就算他們這位少年天子名聲之前有多差,是公認的暴君,這也無所謂了。


    怪不得政客不是演員就是瘋子。民意是如此純粹,又是如此直接。


    鬧出了這麽大陣仗,燈會是不能再看下去,宮中特地派來鸞車將少年帝後接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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