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拂拂最近忙得就像個陀螺,自從來到濟南定居之後,左慧就開了家小麵館為生,她也入了股,幫著打下手。


    圍城時,大家夥兒人心惶惶的哪有心情來吃麵,麵館自然而然是關門大吉。


    濟南城破之後,總算能過幾天安生日子了,眼見著阿妃已無大礙,能跑能跳,拂拂和左慧就把麵館又開了起來,這幾天忙得不可開交。


    來吃麵的客戶中,還有不少雍軍,穿著個鎧甲就來了,見識過雍軍的凶殘,拂拂和左慧都不敢掉以輕心。


    五月末,在日頭底下忙活了半天,拂拂熱得渾身冒汗。


    王女女前腳被抱回家,後腳就擺脫了她家那口子,樂顛顛地跑來。她大咧咧地自占據了一桌,嗑著瓜子,神秘兮兮地道:“你是沒看到,這血把黃河邊的土都染紅了。”


    “這血流的啊。”


    惡心是惡心了點兒,但在亂世裏討生活,王女女早就過了看到死人嚇得尖叫連連的階段,吐完了,還能當作嗑瓜子閑聊時的談資。


    拂拂聽得十分不適,眉頭和鼻子都皺成了一團。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眼前這一桌狼藉,左慧又遠遠地喊她過來了,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拂拂擦了把汗,啪嗒嗒地跑了過去。


    左慧拿著個大漏勺,頭也不抬地撈麵。


    “拂拂,喏,那桌,把麵送過去。”


    眼神一乜,指了指不遠處坐著的一桌有說有笑的軍士。


    捂著額頭,拂拂一聲絕望的□□:“救命,怎麽又來啊。”


    左慧苦笑:“這也沒辦法啊,來者是客。咱也總不能拿著掃把把他們趕出去。”


    拂拂認命地端著麵送了過去,“你好,你們的麵來了。”


    “是一碗牛肉麵……”目光在盤子上一掃,“呃……一碗牛肚麵,還有一碗雞蛋麵是嗎?”


    低著頭,拂拂一口氣不帶喘,飛快地報完了菜名,上了麵,也沒敢多看對方的臉。


    雖然牧臨川治軍嚴明,這些軍士平日裏客客氣氣的,但大家夥兒心裏都清楚,對方都是些披著羊皮的狼。


    拎著空盤,拂拂轉身欲走,沒想到麵前這桌人卻沒動。


    直到一個聲音忽然響起。


    “你、你是……”


    這聲音聽著有點兒耳熟。


    拂拂猛地抬起頭,一抬頭就撞上了個熟人。


    這熟悉的濃眉大眼,俊朗的五官,麥色的肌膚,雪白的牙齒,高馬尾,笑容暖洋洋的。


    這不是……曹九?!!


    青年似乎剛下了訓回來,渾身是汗,兜鍪就隨手放在桌子上。


    曹九愣愣地看著她,嘴幾乎都快合不攏了:“王……”


    拂拂眼皮一跳,迅速衝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噓。”


    曹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圓溜溜地幾乎快瞪脫了窗:“王唔唔唔! 


    他身邊兩個軍士也被拂拂的豪放給震住了,六目相對間,囧囧有神。


    拂拂幹咳了一聲,訕訕地鬆了手。


    曹九差點兒被她悶死,看著她張張嘴,到底沒把那逆天的稱呼喊出來。


    他神情複雜地看著她。


    “王……女君,你怎麽在這兒?”


    他同伴茫然地問:“阿九……你這是?”


    “認識?”


    能不認識嗎?曹九嘴角泛起抹苦澀的笑意。


    “女……女君。”曹九看她。


    拂拂全身上下的汗毛根根炸起,頂著那兩個軍士八卦的眼神,飛快地低聲道:“別問,什麽都別問,也別說。”


    “可……”曹九欲言又止,急得渾身冒汗,“郎君找了你很久。”


    拂拂也急得冒汗了。


    這算什麽事兒,這可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跺了跺腳,把毛巾一甩,拂拂壓低了嗓門兒:“總而言之,你能別說嗎?你就當我死在戰亂裏行不行?”


    曹九怔了怔,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郎君——”


    眼看好言相勸行不通了,拂拂大腦飛快運轉,虎著一張臉,開始威脅。


    “你……你過來。”


    曹九愣愣地離了席,跟著她走到了牆腳下麵。


    “我有苦衷的。”拂拂道,“……而且牧……郎君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這要是發現了我,我還不得被他剝掉一層皮。”


    曹九沉默了,主要因為他發現陸拂拂這話倒也不是全無道理。


    “可郎君……很……”頓了頓,遲疑地說出了那兩個字,“想你。”


    “郎君雖然性子不大好,可絕不會對女君你做出剝皮這等事的。”


    拂拂深吸一口氣,和他四目相對:“是你和他相處時間長,還是我和他相處時間長。”


    曹九:“……女君。”


    “這不就得了。”


    拂拂絕望地蹲下身,捂住臉,“總而言之,你能先別說嗎?讓我準備準備。”


    “大不了我過兩天自己過去說。”


    許是她欲哭無淚的表情太過可憐,一番好說歹說之後,曹九猶猶豫豫地答應了。


    拂拂惡從膽邊生,直接抄了對方的麵,打包塞到了曹九和另外兩個軍士懷裏,以一副毋庸置疑的態度將三人掃地出了門。


    一回頭,王女女呆呆地看著她,眼珠子差點兒都沒掉下來。


    半晌的沉默之後。


    王女女:“……認識?”


    拂拂:“……認識。”


    “哪兒認識的?”


    “並——”話說到一半,拂拂迅速改了口,“上京的時候。”


    “行啊你,竟然認識雍軍。”


    王女女不可思議地將她打量了一圈,又努努嘴示意曹九等人離去的背影,遲疑道:“我看剛剛這位怎麽也是個幾品的將軍吧。”


    “陸拂拂,你可以啊。”


    “……就之前在上京認識的,”拂拂小聲兒說瞎話,“他之前在王城當值,就說過幾句話……”


    幹巴巴地說完,看著王女女。


    王女女點了點頭,倒也沒懷疑陸拂拂會這麽蛋疼地在這種小事上忽悠她,於是這事兒就順利成章地揭了過去。


    王女女還語重心長道:“阿陸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和這小將軍什麽關係我也管不了,我的意思就,這天下還亂著呢,照這架勢,陛下還得打到南邊兒去。萬一呢,我是說萬一這小將軍有個好歹……那你和他……”


    拂拂哭笑不得:“我和他真沒關係!媽!娘!我親娘!”


    王女女被她氣得直翻白眼:“誰你娘了,別瞎認親。”


    之後陸拂拂又提心吊膽了兩天,每天老往門口瞟,疑心那天牧臨川那小暴君突然出現在門口。


    左慧失笑:“別看了,再看那小將軍也沒來,我都給你留意著呢。”


    拂拂嘴角一抽,默默捂臉,有氣無力地辯解:“真不是這關係……”


    在提心吊膽地過了這風平浪靜的兩天之後,拂拂做夢也沒想到她這兒沒出事,楊大哥那兒倒出事兒了。


    王女女是哭著來找她的,女人嚎著嗓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陛下派兵把阿蘇他們這些民夫都抓走了!”


    “阿蘇當初也是被逼的啊,這場仗關他什麽事兒啊?”


    一向潑辣的王女女聲調都變了,嗓子顫抖得厲害,一雙手緊緊地攥住了拂拂的胳膊,涕零淚下道:“拂、拂拂,我怕,我害怕,陛下不放過阿蘇他們。”


    拂拂腦子裏“嗡”地一聲。


    牧臨川他還不至於…這、這麽凶殘吧?殺了濟南官吏還要殺無辜民夫?


    “拂拂,拂拂你不是認識那小將軍嗎?我看小將軍他地位也不低。你能不能幫個忙……”


    “我知道,我也不是讓你難做……”王女女抽抽噎噎著,惶急地辯解,“我、我就是想知道阿蘇他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危險。”儼然是將拂拂當作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說到這兒,她又抹著眼淚,失聲痛哭:“畢竟……畢竟陛下上次在黃河邊上殺了那麽多人。”


    拂拂急得額頭冒汗,咽了口唾沫:“可是我也不知道曹九他住哪兒啊。這樣吧,要不我跟你去軍營碰碰運氣?”


    就算掉馬她也認了,救人要緊。


    “嗚嗯。”王女女抬起頭,可憐巴巴地擤了把鼻涕。


    拂拂歎了口氣:“好了好了,別哭了,說不定是陛下叫他們過去修築什麽工事呢。”


    少女嗓音輕快,就像是泉水叮咚,沁人心脾,說起話來有條不紊的,足以安慰人心。


    “你看,陛下照這架勢,是要繼續往南打的。要是在濟南城亂殺無辜,有了濟南的前車之鑒,以後還有哪個城郡願意降他的?反正都是一死,大家夥兒豈不是要拚死抵抗。”


    “就算陛下心裏有氣,也不可能為了出這一時之氣而耽誤大局啊。”


    王女女覺得她說得有道理,漸漸地也不哭了。


    深吸一口氣,果斷地將眼淚一擦,紅著眼睛,又恢複了昔日那豪邁潑辣的女中豪傑模樣,除了嗓音還在抖。


    “對,阿陸你說得對,咱們這就去軍營裏問問!”


    拂拂笑道:“楊大哥什麽陣仗沒見過呀,放心吧,楊大哥吉人自有天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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