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懷芝虛扶了把:“行了,自?家人不說兩家話。”


    入座還稍稍有些沉默,但酒過?三巡眾人就不局促了,林懷芝喝得盡興, 非要當場開那兩壇酒,懷柄攔不住他, 咋舌:“走哪規矩都忘得一幹二淨,老太太莫怪罪。”


    “哪裏會,一家人在一起不就圖個樂子?”


    林安上前添菜添酒,林懷柄正襟危坐,舉杯也僅是小抿一口?。


    林懷芝開心壞了,在家王氏不讓他喝,出門王氏管不住他。


    眼下看林懷柄幾乎滴酒不沾便要拉他下水,奪過?林安手裏的酒壺要往哥哥杯子裏倒:“你這還沒喝完呢!快喝了我好添!”


    席間?林風眠離開更衣,回來時林懷柄已經喝大了,正與林懷芝抱頭劃拳拚酒。


    不幾時,下人引著林懷柔夫婦進來,他們的兒子霍璟拜完孟瀾,便出門去雲棲那桌了。


    霍宏舉杯:“敬老夫人,敬兩位內兄。”說完一飲而盡。


    在家怎麽寵小老婆,沒人管的著,但出門必須給正妻麵子。


    林懷柔的麵子,就是他的麵子。林懷芝麵色稍緩,看了眼懷柔也是不似前段時間?低沉,歎了聲道:“妹夫客氣。”


    霍宏喝得雙頰泛紅,葉敏青的事情是他衝動?了,可做都做了,再後悔也是沒用,隻能?把她納了。


    葉家那邊人丁稀薄,勢力?也沒有霍家大,還好說,可林家這兩年起來了,他是真不想得罪。


    “大舅子過?完年就要離京了吧?”


    “不去走貨了,我年紀也大了,正打算把生意移回來。”


    “怎麽大舅子不打算讓侄兒們曆練曆練?”


    懷芝搖頭:“年紀大是其次,關鍵世道不太平,相熟的幾家鏢局要把視野轉回中原了,他們是嗅覺最敏銳的。”


    霍宏是禁軍係,之外還有北府係、兵部係,受到管轄區域的束縛,禁軍係想得到中央外的風聲最費勁,偏各方消息還要收集,聽?林懷芝這麽說,霍宏壓低聲音道:“怎麽有消息了?”


    林懷芝點點頭道:“也不一定準,年前不是收複失地了麽?聽?說是趁著戎人老皇帝入土,小皇子們爭皇位的空擋。


    眼下那邊太平了,這邊豈能?太平?再者,領兵那位不是進去了?”


    林懷柄不悅地拍拍桌麵:“越說越不像話,東宮那位也是咱們能?議論的?今兒是家裏過?年,再聊這些就散了吧。”


    老大哥發話,沒人敢越矩,林懷芝著補道:“這不是喝高興了麽。”


    懷柄抬頭看老太太,一臉笑?模樣,心道您可真有心眼,知道我會攔著,坐那一句話也不說。


    霍宏兩眼發昏,望著門外意氣風發的少年們,一時出神。


    那可是東宮啊,能?倒得了嗎?要真倒了,就太可怕了。


    霍家說好聽?點,是馬背上崛起的新秀,可誰都知道,不過?是給宗親辦事兒的奴才罷了。


    他年過?四十,就想緊緊握住眼前的富貴,其餘的沒多想,可家裏頭年輕的還蹦躂呢。


    萬一投錯了門,便把全家都害了,回去他得跟老祖宗合計合計。


    懷柔看他沒怎麽動?筷,問:“夫君在想什麽?”


    “我在想,皇子們都大了,初八祭過?天以後就該分封了吧。”


    當今陛下有三個兒子,太子李勖如今十八歲,二皇子十七,三皇子還要更小點,隻有十四歲。


    但即便三皇子,放在曆朝曆代?的皇族中,也夠年齡分府了。


    遠的不說,就說晉哀帝的父親,十四歲都娶妻,十五歲都生子了,為綿延子嗣考慮,皇室的孩子是要更早熟一些。


    初三,林潮止奉旨下到軍中犒勞將士,每年將士都會得到這樣的賞賜,不外乎銀錢和?牛肉。


    如果當年有戰爭,親手砍下敵人首級多的,還能?分到小塊兒田地。


    最終到每個人手裏的銀兩足夠普通家庭半年開銷,是筆不小的財富。


    林潮止開了個小差,將林風眠捎帶去北府軍營。


    林風眠分發了一會兒牛肉,就見著黃有德、司馬葳和?柴二了。


    司馬葳眼睛一亮,想上前敘舊,被?黃有德一抻:“林姑娘應該也是拜托人才來看我們的,別給她添亂。”


    被?提醒過?,到司馬葳領牛肉時,他道:“一會兒我們送姑娘。”林風眠點點頭:“下一個。”


    送人最遠送到營外,隻能?長話短說,司馬葳伴在她馬旁,問有沒有太子的消息,林風眠將去看過?李勖的事情說了,這讓他們稍微放心,又道:“你們呢?最近得到什麽消息沒有?”


    司馬葳搖頭,倒是黃有德道:“比較奇怪,陛下沒有派人接手太子,我們此刻還是自?己?管自?己?。”


    林風眠起先沒有聽?懂,可是想了一會兒,便懂了黃有德的疑問。


    常理中,陛下應該讓人先來安將士們的心,不管這人真的接替李勖的職位,還是待李勖放回再還回去。


    出於京師安全考慮,幾萬大軍駐在家門口?,絕無「自?己?管自?己?」的道理。


    老皇帝忙忘了?怎麽會。


    她隻能?搖一搖頭,說了句各自?小心,以後找機會再見。


    初四,國公府被?抄家了,陛下下旨將蕭氏一族發配流放黔州,最老的蕭國公已經年過?八十,最小的是小老四的幼孫,尚在繈褓中。


    曾盛極一時的「蕭門五虎」,如今僅剩下四個,身批枷鎖,百十來口?人,沒出十五便離京了。


    這一程,他們步行,走到黔州時,估計京師已經盛夏。


    由此可見,冀州案,真讓梁帝查出了不得的隱情。


    「公死國除」的慣例沒有發生,初七這日,梁帝便立五官中郎將蕭讓為新的允州王,蕭國公。


    梁帝是從權臣繼位的,到他做皇帝,就特別看重權衡。


    曾經的六部尚書相處的非常不和?諧,常為了一件小事,在朝上拌嘴,後來禮部的服了個軟,給自?家次子提親工部的嫡女,成親家以後二人便不吵了。


    可是陛下不開心了,有一天南方小國進獻美女一人,老頭子大手一揮,賞給禮部尚書的兒子做妾。聽?說,最近禮部尚書和?工部尚書又開始吵了。


    蕭國公是誰,不重要,但蕭國公,非常重要,「他」作為陛下心腹,武官之首,是用來壓製文官和?宗親的手段。


    林風眠知道後,心中打鼓,李勖除掉蕭國公,大概好像是壞了陛下的事。


    果不出霍宏所料,初八這日,皇子門分府了。


    三皇子,被?封翼王,封地在青州。


    二皇子,被?封夏王,封地在徐州。


    李勖得了雍州,卻沒有封王。


    至此,林風眠終於看出,梁帝是攪混水的好手,老東西?壞的很。


    繼位不封王,封王不繼位,給了封地沒給頭銜,什麽意思?


    讓底下人猜去吧,這一想,定會有按捺不住的人生事端。


    幾日下來,林風眠困乏的很,局勢太亂了,有太多人想救李勖,也有太多人想害他,而她作為重生回來的,能?幫上的又太少。


    忽地,她回過?味來,雍州,雍州,聽?著如此耳熟。


    她持燭台趨近輿圖,細看下,這不正是臨終她被?遷去的地方?她身上頓時生出層冷汗,心跳得飛快。


    前世也是李勖在護她?!


    大理寺中,李勖迎來沈摘,沈摘斜斜倚靠在欄杆外,匯報近來發生的事。聽?完,李勖歎了一歎道:“陛下真是一點沒變。”


    “既如此,我們也利用一把。”


    沈摘麵色晦暗:“殿下就真沒辦法先從這破牢房出來?”過?年都在這裏,著實慘了點。


    李勖展開雙臂,搖頭無奈地笑?了笑?。


    沈摘擰著眉心,臉色更難看了些:“太子,你知道陛下要什麽,為什麽不能?顧全大局服個軟?”


    想到「雍州」,沈摘不能?不著急上火,這位爺你再不為自?己?考慮,就真要到封地上去做閑散王爺了,這些年也就白費了。


    李勖覆手而立,回他:“昭安,你知道一直以來我求的是什麽。”


    “臣知道,可是……”


    他從來不要千秋萬代?,因?此也就無需長袖善舞。


    他求得,隻不過?是有朝一日得登九五,問心無愧。


    想到這裏,沈摘知道,再讓他隨陛下心意處置邊關的民兵是不可能?,舉目望了眼狹小窗扉外廣闊的夜色,心道。罷了,這年看來是沒法過?了。


    第47章 為質(二)


    年十五, 梁帝沒有宴請群臣,每人?府上賜了兩道?菜品,由?內侍引禦膳房總管送去。


    熱鬧了七年, 頭回這?麽?冷清,朝臣開始還不太適應,待適應過來, 心裏嘀咕,這?是要有事啊。


    此時梁帝也在?為去哪個宮中過年猶豫不決。


    他?登基後, 追封了亡故發妻萬氏為皇後,如今後宮四妃是全的, 後位卻一直空著。


    後來國舅爺把另一個妹妹(也是已故皇後的妹妹)送進宮裏,但李戒不怎麽?喜歡她。


    比起聰慧端莊的萬氏, 小萬氏大概是被家裏寵壞了, 說話做事都沒有什麽?分寸,有一次當著陛下的麵斥責他?的貼身太監是「沒出息的東西」,那以後,李戒就很少去她宮中了。


    要論眼下最受寵的,還是廢蕭國公的妹妹,蕭妃。李戒非常明白,這?些年廢蕭國公的勾當蕭妃也在?暗中幫了不少忙, 可她是個眼皮子淺的,多半被蒙在?鼓裏, 且人?已經?流放了,蕭妃一人?不成事。


    念到數年陪伴的情分,李戒決定去她的住處過這?個年。


    蕭妃正對著一桌佳肴食不知味, 外頭就有小太監報旨,道?陛下往這?邊走了, 她一驚,跑至棱鏡前?擦起了粉,扭頭吩咐婢女:“去把本宮哥哥年前?送來的那件月白色絲綢外搭取來……”


    然而提到哥哥,眼眶不禁紅了。


    說話間?,外麵傳來稀稀疏疏的腳步聲,老太監在?前?頭打燈籠,梁帝走在?後麵。


    “在?宮外朕就聽見你的聲音了。”


    這?時婢女來了,蕭妃趕緊讓她拿著衣裳下去,生怕陛下看了不高興,就這?麽?穿著單衣走至階前?迎接。


    “得了,外頭冷。”梁帝一笑,牽起她的手往裏走。


    曆經?家敗,哪怕片言溫存,都是那麽?奢侈,蕭妃不可否認是幸福的,可是幸福裏,又透著驚慌。


    “到底是過年,怎麽?吃這?麽?簡單?”蕭妃屈膝,不知怎麽?回答,是說為哥哥傷心,還是思念陛下?


    前?者說了他?會?生氣,後者說了隻怕被批惺惺作態,她還是決定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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