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劫主冒著可怕的熾熱,向玄天武帝廟所在的方位掠進。


    他的雙足根本不能著地,一旦著地,恐怕靴子將立時熔化。他每踏進一步看似都已踏上實地,但事實上,每一步踏下時,與地麵皆有半寸之距,因為大劫主憑借其無與倫比的內力修為透雙足而發,形成了依托他的身軀的氣勁。


    如此一來,自是大耗內力。


    再加上九幽地火噴薄而出後,烈焰燃盡了周遭可以供人呼吸的氣息,此時雖然烈焰熔岩噴發已止,但氣息仍是比正常情況下稀薄得多,這也在無形中增加了大劫主行進的難度。


    但這一切都不足以阻止大劫主取得天瑞的決心!


    此時此刻,能接近玄天武帝廟之人絕對屈指可數,但這同時也等於說一旦有人能接近玄天武帝廟,那麽此人必是與大劫主修為相若的驚世高手!


    所以,大劫主絕不敢有絲毫鬆懈。


    在九幽地火的肆虐之下,玄天武帝廟自然早已不複存在,玄天武帝廟周圍的一切景致也全然發生了徹底的變化。大劫主要找到玄天武帝廟的存在,隻能憑著方位的判斷。


    當大劫主自認為應該已接近玄天武帝廟一帶時,他放緩了速度。


    直到此時,他才有心情對周遭的情形略加打量。


    在這兒,一切草木皆不存在,隻剩下剛剛由熔岩變化而成的岩石,所以他的目光可以無遮無攔。


    除了他自己之外,方圓一裏之內,應該沒有任何人接近。


    大劫主心頭暗喜,他相信自己的判斷,玄天武帝廟原址應該就在這一帶,換而言之,在短時間內隻要他找到了天瑞的所在,那麽就將不會有任何意外。


    他的目光有些迫不及待地四下裏搜索,過於焦慮的心情使他不由又心生擔憂,隻恐天瑞已被埋在了地下。


    正當他心生此念之時,忽然眼前一亮,赫然發現自己正前三十餘丈之外有幽幽豪光透出!


    大劫主狂喜之至!


    大喜之下,他竟忘了這兒的環境,一腳踏實,隻聽得“滋……”地一聲,腳下靴子立時冒起了一股臭氣,雙足亦被狠狠地燙了一下。


    縱是如此,仍是絲毫不影響大劫主的心情!


    那一定是天瑞!


    隻要是天瑞,那麽大劫主的夢想已然成真,方圓五裏之內,尚無他人,天瑞勢必將為大劫主所得!


    大劫主喜不自勝,以至於有些忘形,魔霸一方的氣勢此刻在他身上幾乎蕩然無存。


    大劫主欣喜若狂之際,驀聞尖銳高亢似可劃破蒼穹的破空聲驟然響起。


    僅憑此聲勢,就足以讓人魂飛魄散!


    大劫主清晰無比地感到有致命殺機向他淩空襲至,絕對不容小覷。


    大劫主心頭驚愕至極,他實是難以相信在這最緊要的關頭,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或者說他是不願相信!


    一道銀色光芒劃空而至,快如流星曳尾,在大劫主的視野中飛速迫進。


    大劫主不再猶豫,浩然內力貫於右臂,揮拳向那道銀色光芒全力擊去。


    拳出之時,藉著豪光,大劫主突然發現在另一個方向,正有一道人影向天瑞所在的方向以極快之速飛速接近!


    大劫主終於真正地明白了自己所麵對的是什麽——顯然有人要借牽製住他的機會,讓另一個人搶在他之前接近天瑞!


    所以,也許大劫主以重拳迎擊那道銀色光芒是一個錯誤,那等於讓出了自己的部分先機,讓對手爭取了時間。


    大劫主幾乎不能原諒自己的錯誤,他早已想到能進入這一帶的人必是十分可怕的對手,任何的疏忽都有可能讓他前功盡棄。


    無儔拳風準確無比地迎向那道銀色光芒,悍然接實時竟爆發出類似金鐵交鳴之聲。


    大劫主的身子微微一震!


    銀芒被猛力震飛,“蓬……”地一聲,射在與大劫主相距數丈之外,頓時碎石四濺,銀芒所挾裹的強大氣勁立時將一塊岩石劈裂,裂隙呈網狀向四周擴散開來,延伸了方圓丈餘的範圍。


    一支銀色的長箭赫然沒入岩石之中。


    僅憑一箭,居然能產生如此可怕的破壞力,實是聞所未聞。


    大劫主暗吃一驚,但見此箭比普通的箭長出一倍,通體銀芒閃掣,光輝奪目,讓人幾乎不可正視。


    大劫主已無暇顧及此箭由何處射來,因為就在他擋下這一箭的時候,另一人影向天瑞所在之地接近不少。


    大劫主不願再做任何耽擱,瞬息間將自己的內力修為提至最高極限。


    但——


    沒等大劫主再跨出一步,虛空中再度響起了那奪人心魄的破空之聲,而且聲勢比方才更為懾人。


    大劫主本待不顧一切長驅直入,不再與飛襲而至的長箭正麵接觸,避之則吉。


    可是,破空襲至的利箭聲勢太可怕了,而且隱有變化,根本無法由利箭破空的聲音判斷出箭矢來自何方,又將射向何處。


    這種感覺,實在讓大劫主不能不加理會。


    抬眼望時,隻見一黑一赤兩道光弧在虛空中以肉眼難辨的速度疾射而至,因為其速過快,給大劫主的感覺就像是有一團黑色的火焰與一團赤色火焰在他的視野中迅速擴大,直至占據所有的空間,並最終吞噬他的靈魂。


    大劫主又驚又怒!


    沒有什麽事比在這時候阻擾他更讓他憤怒的了!


    大劫主驀然將手按在了身後所背負的鐵匣上,一聲暴喝,伴隨著驚心動魄的金鐵磨擦聲,大劫主已然將他已有十年未出匣的兵器拔出!


    當大劫主拔出兵器的刹那,他的身形忽然間已籠罩在一片更深的黑暗之中。


    仿若那一刻他奮力抽出的並不是一件兵器,而是黑暗之源泉。


    黑暗!


    “黑暗”正是大劫主兵器之名。


    一柄可以使黑暗、陰森、暴戾……一切負麵的力量變得更強大的魔兵赫然在這寸草不生的地方出現了。


    以大劫主的驚世修為,如果不是為了天瑞,他是絕不會輕易祭出“黑暗”的。


    這是一柄何等猙獰的巨刀!


    僅僅是目睹此刀,修為不濟者恐怕也有心膽俱裂之感。


    “黑暗”甫出,立即向那一黑一赤兩道光弧席卷過去!


    金鐵交鳴之聲幾乎輕不可聞,仿佛魔兵非但可以吞噬生機,連聲音也可以一並吞噬。


    一黑一赤兩支長箭立時被“黑暗刀”生生擊飛,直入雲霄之中。


    嘯聲再起,根本不給大劫主可以喘息的機會,這一次,大劫主卻清晰地感覺到箭矢的來向!


    赫然是由三個截然不同的方向在同一時刻以一往無回之勢,向他射來!


    而此刻,大劫主憑直覺已知道自己正遭遇了極可能是蒼穹武道中最可怕的神箭手!他相信這三箭必然是出自同一個人手中。


    大劫主冷眼一瞥,隻見另一人影與天瑞相距已隻有十餘丈,並不比他遠多少。雖然因為距離的緣故,加上大劫主不能分神太多,故也就無法對那人細看,但他仍是感覺到那人的身形十分古怪,與常人大不相同。


    至於究竟有什麽異常的地方,大劫主已無暇分辨。


    此時此刻,所有的感覺、視覺、聽覺皆在電光石火間閃過。


    大劫主臉上浮現出了無比堅毅、冷酷、堅定的神情,雖然有可怕的神箭手的攔阻,但大劫主的決心絕不會動搖。


    黑暗刀如同一片烏雲般將他的身形籠罩,大劫主連人帶刀,一同向天瑞所在的方向怒射而去!


    ……


    一裏之外的巨岩上,有一中年男子正手持一把巨弓,目光所及的方向,正是大劫主那邊!


    中年男子容貌平凡,肌膚微黑,乍一看極不起眼,惟有留意他的眼神時,方能察覺到他實是非凡人物。


    他的目光格外地亮,以至於讓人感到他的目光已具備了驚人的穿透力,可以洞穿一切!非但如此,他的眼神還格外地冷,不是冷漠無情的那種冷,而是縱然山崩海陷也不為之所動的清冷與冷靜。


    他的目光讓人感到即使是天地在他麵前崩裂的那一刻,他的眼神也永遠那麽堅毅沉穩。


    他的容貌縱然十分平凡,但因為擁有這雙眼睛,足以讓任何人見了他之後就無法忘記,無法忽視。


    他背負著箭筒,內有數十支色彩不一的長箭。


    此刻,他的目光追隨著片刻之前由他手中射出的三支箭,向前極速延伸。


    他自信當他三箭齊出時,環視武道蒼穹已沒有幾人能夠輕視!


    但,此刻一團似可吞噬一切的“黑暗”在裏許之外的地方驀然綻現,頃刻間三道光弧已然被吞沒。


    他的目光不由微微一跳——這種反應,已極少在他身上出現。


    他的目光變得更為銳利、明亮,亮得驚人,似可穿透天地間的一切!


    反手間,他已抽出四支色彩不一的長箭,穩穩地搭在了弓弦上。


    他握箭的手法極為獨特,甚至有些可笑,但卻讓人感到他的手可以牢牢地掌握整個世界。


    弓腰、張臂,巨弓徐徐張開,四箭一觸即發。


    就在箭即將脫弦射出的那一刹那,他忽然改變了主意,鬆開已張得有如滿月的巨弓,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反手複自身後抽出一支箭來,穩穩地搭在了弦上。


    徐徐引臂,青、赤、黃、白、黑五色長箭直指大劫主所在的方向,五色長箭的色澤,正好與五行氣之色一一對應。


    五色長箭忽然被青、赤、黃、白、黑五種色澤的氤氳之氣所包裹,並相互纏繞盤旋,而五支長箭的箭尖則迸現奪目豪光,氣勢淩然。


    中年男子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蒼白,而他的目光則已亮如星辰。


    此情此景,讓人不由感到他即將射出的不再隻是五支箭,還有他的生命,他的精神,他的無比堅定的意誌!


    ……


    大劫主雖然以“黑暗”破去了三箭齊施之擊,但亦因此減緩了前進的速度。


    一切已不言自明,這未曾正麵現身的可怕箭手的目的並不是想取他的性命,而隻是要讓他被迫放緩前進的速度。


    當他破去三箭齊施之擊時,已可以看到那個同樣也在飛速迫進天瑞所在之人的大致容貌體型。


    但此時那人全身上下皆罩在一襲灰褐色的衣袍中,那件衣袍在大麵積的灰褐色中又毫無規則地分布著一些綠色的圓點,灰色與綠色相映襯,顯得十分奇異。


    而且此人頭頸短,乍一看他的腦袋與軀幹,仿佛是連成一體的,中間的脖子已略去。他的頭顱很小,與其碩大的胸腹部相比,頭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他的胸腹前凸幾近於一個圓球,偏偏雙手雙腳又極長,與他的軀幹顯得那麽不相稱,以至於讓人感到他的四肢並非由他的軀體直接正常地生長出來的,而是硬生生地強加其上的。


    如此醜怪得近乎畸形的人卻在這兒出現,並且展示出了絕不比大劫主遜色的身法,不由大劫主不心生愕然之感。


    他對樂土武道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一時間卻想不出眼前這模樣怪異的人是什麽來曆。


    何況,此刻對方是什麽人已不再重要,無論此人是誰,大劫主都不能被此人搶先得到天瑞!


    相比之下,大劫主與天瑞更近一些,但因為三番有可怕的長箭射至,大劫主也不能確知自己會否再受到阻擾。


    大劫主以此生最高修為全速掠出,其速之快,已非言語所能言喻。


    “嗖……”


    那有如陰魂不散的利箭破空聲再度回響於無限蒼穹之中。


    大劫主恨不能一下子將暗箭襲擊者抓住撕個粉身碎骨。他太渴望得到天瑞了,以至於有那麽極短的一刹那他的心頭甚至升起一個念頭:寧可挨上一箭,也絕不會再耽擱任何時間!


    但,這樣的念頭也隻是在他狂怒攻心時一閃即逝。他何嚐不知這世上恐怕還沒有人能生生挨上這可怕的一箭?!


    大劫主一聲霹靂暴喝,雙足奮力一踏,已然衝天躍起。


    既然那該死的箭手要阻擾他直接接近天瑞,那麽他就另折他途,迂回而進。對大劫主來說,這已是破天荒一次,他本是一貫勇往直前的,在他的心目中,本來根本沒有“迂回”這樣的字眼。


    大劫主躍起之時,才猛地發覺自己錯了。


    他剛剛躍起,倏見漫天五彩光芒以席卷一切之勢向他撲天蓋地般壓來,青、赤、黃、白、黑五色光芒如五道匹練般當空飛舞盤旋,相互融合,又相互排斥,以莫可名狀的方式占據了大劫主的整個視野,並將周遭虛空扭曲形成了一個可吞噬一切的無形漩渦。


    大劫主隻覺得體內每一個部位都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在向外衝突,似乎要把他生生撕成無數碎片,同一時間,又有來自虛空大得不可思議的力量在擠壓著他的身軀。


    仿佛人間世已進入了另一次輪回,而這正是輪回初始的滅世浩劫。


    這是什麽樣的箭法?!


    目空一切的大劫主生平第一次萌生了些許怯意。


    並非他不夠狂霸自信,而是當一個人麵對絕對超越自己想象的力量時,難免會變得有些脆弱。


    五彩光芒以大劫主聞所未聞的速度穿越虛空,而五色彩光本身亦同時發生著驚人的變化,五種色彩各異的的光芒在相互吸扯又相互排斥,但越是接近大劫主這邊,就越有融為一體的跡象。


    所有的一切視感、聽覺以及由此而閃過的念頭,其實都是在電光石火的一刹那間發生,神奇的直覺使大劫主相信當所有的五色光芒融為一體時,也就是自己命殞當場的時刻!


    他也不知這種感覺是由何而生,但卻對此深信不疑。


    他的整個世界裏隻剩下那可怕的五彩光芒。


    大劫主非常幸運地在最關鍵的時刻將本以渙散的戰意重新聚起。


    “黑暗之刀”以近乎瘋狂的氣勢全力劈出!這一刀,大劫主其實已不是為劫域大業劈出,也不是為天瑞劈出,甚至不是為挽救的生命而劈出。


    這一刀,是一個有著絕強戰意的強者在麵對空前強大的力量時的回應與挑戰!


    所以,這一刀劈得心無旁鶩——因此也更為精湛、可怕!


    “轟……”有如開天辟地的巨響聲中,黑暗之刀所挾裹的無儔黑氣與五彩光芒全力相接,赫然已將五彩光芒生生擊潰。


    虛空之中,迸發出無數的光點,淒迷囂亂。


    大劫主狂噴一口熱血,淩空倒跌而出。


    世界又重新回歸了原先的世界,大劫主卻已破天荒地受傷了。


    他的身形尚未落地,黑暗之刀已搶先自上而下壓向地麵,借力再度彈起,遙遙撲向天瑞所在的方向。


    身形再起時,大劫主赫然發現那團豪光已然不見,而那模樣醜怪的人的身形卻已由他來時的方向折回,去速極快。


    大劫主眼前一黑,忍不住又狂噴一口熱血。


    一切都再明白不過了,大劫主最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天瑞關係著整個劫域的命運,其重要性可想而知,它在這玄天武帝廟已不知存在了多少年,而自它存於此處的那一天起,就一直有劫域的人奉命在此暗中守護,如今總算等到了它重現靈瑞之氣的日子,大劫主親自不遠千裏而來,就是為了天瑞。


    沒想到在最後的關頭,還是節外生枝,眼睜睜地看著旁人捷足先登,奪走了天瑞。


    大劫主如何不狂怒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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