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會以排行稱呼她,說明這位自恃母親身份的女人, 並沒有給女兒起過任何昵稱或者乳名。


    這麽一想, 唐小姐就太可憐了。


    父親一年到見不到麵,母親根本不在乎她,祖父祖母更是不把她打放在眼裏。


    在家默默無聞地活到十幾歲,被跟著母親一起被掃地出門。到了上海, 人生地不熟不說,還要做生意養活自己和母親。


    偏偏母親一心想著那個拋棄她了的丈夫和家族,隻希望她奉上好不容易掙來的產業,回去討好長輩,幫她要回唐氏夫人的身份。根本不想為了那個店麵,她的女兒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和那些心思深沉的大老爺們耍了多少陰謀詭計。


    一腔泛濫的憐愛之心,洶湧地從心腔迸裂出來。


    尚瑞在唐豆蔻隔壁的藤椅上坐下,沉默半晌,才慢慢地說:“其實我的母親也不喜歡我。當然了,我父親也不喜歡我,隻是表現的沒有那麽明顯罷了,反正他也很忙。和你不一樣,他們不喜歡我的原因,是我出生的時候,家門口路過了一個算命先生。那先生幫我看了麵相,說我是天煞孤星,很可能會害死全家人。”


    唐豆蔻見他突然滿是惆悵地說起了自己的身世,以為自己和柳氏之間的矛盾,勾起了他的傷心事。


    想著小孩子心理健康很重要,反正自己也沒事,就和他聊一聊。


    便道:“那種封建迷信是騙人的,根本不可信。”


    “是啊,我也不想相信的。”


    尚瑞皺了皺眉頭,說:“但是我娘信了,我爹也相信。他們認為我是個天煞孤星,肯定會害了全家人,所以對我很不好。之所以沒有把我扔掉,是因為當時他們隻有我一個兒子。”


    唐豆蔻想起尚瑞沒有跟在父母身邊,而是被送給了夏令的丈夫尚大寶家撫養,想必家裏肯定出現了一些問題。


    果然,沒等她說話,尚瑞就說道:“但是後來,他們又生了一個兒子,就是我弟弟,所以在有了弟弟的第二天,就把我扔了。我自己走了一天一夜找回家,他們把門鎖著不讓我進去。還是村裏的老堂叔看不下去,就把我送到寶叔家裏來了。所以我想,以後我長大了,是絕對不會認他們的,所以你不要因為你母親的事難過。他們……他們就是生孩子而已,老天爺要讓他們生的,他們就生了而已。


    唐豆蔻這才反應過來,人家是在安慰自己呢。


    不由失笑:“不用安慰我,我一點兒都不傷心,真的。”


    見尚瑞不相信,她哈哈笑了,說:“我不過就是在盡為人子女的責任而已。想必你也看到了,我的這位母親,是一位生長在舊氏族的女人。她是幾千年封建社會培養出來的優秀成果,普通的方法,並不能改造她。當然,我也不想費那個力氣去改造她,畢竟那是她習以為常的生活方式和思想信仰,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去置喙。可是,她的行為已經妨礙到我的生活了,我自然不能任由她繼續下去。”


    尚瑞皺眉,沒明白她這話是什麽意思。


    就聽身邊的女孩兒懶洋洋地說:“她本身就是一個被馴養出來的人,在娘家時,被父母調.教成了一個合乎父母心意的乖女兒。到丈夫家後,又被夫家調/教成了合乎他們心意的好媳婦兒。現在到了我家,我為什麽不可以把她再調/教成合乎我的心意的乖母親?”


    唐豆蔻的微笑,讓尚瑞毛骨悚然。


    她像個不知世事的小孩子那樣天真爛漫地說:“反正,沿用之前她受到的教育方法,比起花大力氣改變她的思想,要簡單且容易多了不是嗎?”


    尚瑞愣愣地看著她,好半晌,才終於深吸一口氣,說:“你……是誰告訴你的?告訴你,你可以調/教你的母親?”


    “唔,我爺爺教的,不過他的初衷並不是讓我教育我的母親,當時我需要教育的對象是我父親。因為當時我和父親在爭奪繼承權。父親有身份優勢,為了和這種天然的身份優勢做對抗,祖父和外祖父一起商量出了這個對策戰勝天然身份的捷徑,那就是站在對方的父母的立場,教育他,改造他。”


    “後來呢?”


    “後來我就成功了呀!”想到前世自己那位風流多情的父親,唐豆蔻心情很不錯。


    畢竟父親很厲害,她可是花了好幾年的時間和他鬥智鬥勇。最後要不是她母親和母親的情人加入戰場,她恐怕還要跟他鬥上好幾年。


    想到這裏,唐豆蔻忽然有了聊天的興致。


    她一邊咬著薄脆的小圓餅幹,一邊和尚瑞聊起往事。


    “我的祖父是一個堅定的藍血主義者。”


    “藍血主義是什麽意思?”


    “就是貴族主義,他認為血統至上,血統在很大程度上,會決定一個人的天分甚至命運。所以他和他的所有祖輩們一樣,迎娶了一位大家族的千金小姐為妻。嗯,也就是我的祖母。


    和祖母結婚之後,生下了我父親。但是,我的父親並沒有達到祖父的願望,他雖然也從小受精英教育長大,但在很多事情上麵,都很容易情緒化或者感情用事,這讓我的祖父對他並不百分之一百的滿意。


    在父親二十幾歲的時候,他果然被發現和從小一起長大的傭人家的女兒相愛了。但是那個女孩兒,對我組祖父來說,不過是個傭人的後代,並不配成為唐家主母。”


    “所以你祖父逼他們分手了嗎?”


    “沒有,祖父沒有逼迫他分手,卻為他定下了一門親事。”


    “是柳……”尚瑞下意識地往樓下看了一眼,以為她說的是柳氏。


    唐豆蔻輕笑著搖頭,告訴他說:“不是哦,我的那個母親姓李,是一個家世合乎祖父心意的名門千金。”


    尚瑞眉頭皺的死緊:“他們生下了你,所以他們結婚了?”


    “那當然,我父親雖然和保姆的女兒是真愛,但他也同樣覺得她不配生下家族的繼承人。”唐豆蔻想到這裏,也覺得有趣,於是笑了起來:“你說怪不怪?父親那麽愛那個女人,甚至為了她不惜和祖父翻臉。但是他同樣不把他當成一個和自己一樣獨立平等的人,他把她當成一個附庸,一份禮物,當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偏偏就沒有當成另外一個人。”


    尚瑞無言以對,他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麽,或許是富人天然的思想?


    他很糊塗,最不明白的是為什麽唐豆蔻有兩個母親。


    唐豆蔻還在繼續:“所以,為了繼承人,他娶了我母親。我母親之所以願意嫁給他,自然也是利益使然,她同樣希望自己生下的孩子,能夠繼承兩個家族的財產。於是,在結婚一年後,他們生下了我。階段性目標完成後,他們開始了各自的生活。但我當時還小,並不能看出天分,所以他們暫時不能離婚。因為我如果不是他們盼望的優秀繼承人的話,他們就將不得不繼續備孕,重新再生一個繼承人。


    因為這樣,父親的真愛特別恨我,為了向我的祖父證明自己,她一口氣整整生了六個孩子。其中四個男孩,兩個女孩。如果不是後來身體太差,被醫生警告不可以繼續生育的話,她可能還會繼續生下去。可是不論她生了多少,不論她生下的孩子多麽優秀,祖父都不承認他們。父親心疼他的真愛,想要讓我幫他向祖父求情,至少承認這些弟弟妹妹們的身份。母親那邊呢,她倒是很心疼自己,隻和最受她寵愛的小狼狗生了一個孩子。但為了這個孩子,她可是在幫我鬥贏了父親後,直接想把我幹掉,好給她和小狼狗生的那個孩子讓路。”


    唐豆蔻笑嘻嘻:“所以你看,父母和我,天生就是競爭者。在對付他們這件事上,我可是積累了不少的經驗。所以你放心,現在的這個媽媽,隻不過是個被馴養的毫無思考能力的傻瓜,稍微餓兩天,很快就會聽話。”


    尚瑞咽了咽口水,半晌才問出了那個壓在喉嚨裏的問題。


    “唐小姐你,不是柳女士的親生女兒嗎?”


    “是親生的呀,不過我還有另一個親生母親而已。”


    尚瑞更加迷惑了。


    唐豆蔻解釋道:“你知道孟婆湯吧?有人可能再投一次胎,不過沒喝孟婆湯而已,我差不多就是這麽一個情況。”


    尚瑞目瞪口呆,感覺腦子都被她透露的信息給炸開了。


    他愣愣地望著不知名處,一動不動,跟木頭樁子一樣。


    唐豆蔻見他傻了,也就不說話了,繼續專心吃小餅幹。


    好半晌,尚瑞才回過神來,問她:“唐,唐小姐,你告訴我這種事,就不怕我說出去嗎?”


    “說出去?”唐豆蔻輕笑:“然後呢?就算說出去 ,誰又能奈我何?”


    尚瑞:“……”


    他無言以對。


    “但是萬一呢?”


    “沒有萬一,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可以推導和計算的,因為它們全都在一個規律模式下運行。”她從來沒有算錯過。


    而這個世界上,她見過的唯一的意外和驚喜,隻有那麽一個。


    第34章


    尚瑞恍恍惚惚地回到家, 聽見嬸嬸和奶奶她們商量說搬家的事。


    自從夏令嬸嬸找到了時裝店導購這麽一份體麵的工作之後,家裏的情況馬上好了起來。


    家裏一共才四個人,還上了自己治傷欠的錢之後,第二個月就沒再愁過吃喝了。


    嬸嬸是店裏的員工, 穿的是員工統一的新式服裝, 和這裏的窩棚格格不入。


    之前她就說過想搬家了, 畢竟他們家老的老小的小, 本來就很容易招人欺負。


    等嬸嬸有了好工作,知道她能賺錢了後,不少別有用心的人就全部都湊上來了。


    那些人非常可惡,一邊想要把她娶進門賺錢,一邊又嫌棄她是個寡婦。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無所事事的小混子, 總是在他們家的窩棚附近轉來轉去, 讓人很不安心。


    過年這幾天,嬸嬸和夏奶奶搬家的想法,就更加急迫了。


    因為唐小姐很大方,給員工們開的工資很高, 過年之前發的年終獎金額,是過去幾個月工資的總和。


    這一大筆錢拿到手裏後,就很是讓人不放心,總覺得隨時都會被闖進來的壞人給搶走。畢竟窩棚毫無安全可言,不過就是幾張毛氈子和幾捆茅草紮起來的地方, 風一吹都能倒, 哪裏抵抗得了蟊賊?


    所以這幾天,嬸嬸一直都在計劃租房子的事,就是對租在哪裏,三個女人都拿不定主意。


    尚瑞腦子裏灰蒙蒙的一片, 全都是前世今生和孟婆湯的事。


    他不知道唐小姐說的那些話是真的還是假的,好像不是在開玩笑,又好像是在騙自己。


    但是世界上真的有人記得上輩子的事情嗎?自己不記得是因為喝了孟婆湯?那麽自己前世是什麽樣子的?


    或許依然是個普通人,不像唐小姐那麽厲害。


    不……


    唐小姐前世或許不是一位小姐,而是一位少爺。她說了前世她的父母是為了生繼承人才會生下他來,可見她應該是一位少爺無疑。


    難怪平常她的做派像個男子,行事高傲恣意,手段老辣靈活。高興了就捧個戲子,還說自己不會成親。


    也對,換做任何人,魂魄是個男人,身體卻是個女人,也會不知道是該嫁還是該娶……


    白想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東西,尚瑞肚子也餓了。


    正想去找東西吃,忽然聽見外麵一片哭聲傳過來。


    他一開始沒在意,尚奶奶跑出去看了一趟熱鬧回來,才知道是楊家出事了。


    “楊家?是楊老爺子病故了?”


    好像那位老爺子的身體,從年前就不大好,一直躺著,這段時間天氣冷,就連們都不出。


    “不是那老家夥,是楊榮海沒了?”


    “楊榮海?”


    尚瑞也嚇了一跳。


    楊榮海不就是嬸嬸的前未婚夫,鄭媛媛現在的未婚夫麽?


    倆人的婚期還有幾個月就到了,隻等出了十五就辦酒席,怎麽會突然沒了?


    就連在一旁默寫文章的夏令都被吸引過注意力了。


    “楊海榮?他能有什麽事兒?他不是出門都有小廝伺候著的麽?能莫名其妙就沒了?”


    “伺候個什麽?說是楊榮海打著在外讀書的招牌,實際上暗地裏早就抽上煙了。伺候他的小廝,也染上了癮頭。昨兒夜裏他出門會友,在朋友家裏也吸了一遭。結果回來的路上抖起來,和小廝一起滾到臭水溝裏去了。本來那邊上就是大路,隨便吆喝一聲都有人能把他們拉起來。可壞就壞在這倆全都上了頭,往溝裏一趴就神鬼不知,等楊家人找到時,身子都硬了……”


    “我的個老天,他這一走,鄭媛媛可就沒靠頭了。她那一家子,還指望著他接濟呢。”


    “可不是?方才外麵哭的,就是鄭家人。楊家來傳話兒的時候,鄭家哭的比楊家人還要傷心,他們現在算是什麽指望都沒了。”


    說到這裏,尚老太太看了夏令一眼,道:“得虧你和楊家退婚了,要不然,外頭哭的可就是你了。”


    “有差別嗎?我不早就哭過一回了!何況人家還沒成親呢,鄭媛媛大不了再定個別人家,總比我這個寡婦好。”


    “你,你……我們大寶就是再死的早,那也不是被大/煙霍霍死的,他就是信錯了人給害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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