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瑤這時候才看出來,傅嘉霖才是這個團隊背後的大腦中樞。


    平時日常事務付鑫這個副導演出馬就夠擺平了,但真到要決定節目未來走向的戰略層麵,大家還是都得問過他以後,才敢安心地放手去幹。


    傅嘉霖正在指點許默該怎麽打理那個官方賬號,“你把直播裏幾個高光時刻都剪成動圖,放幾個出來——未必有多少人會去看回放,但隻要這些動圖能流傳出去,就能給下期直播引來一些新觀眾。”


    許默點點頭,還要再問什麽,卻被傅嘉霖抬手止住,他看到去而複返的肖瑤,稍微坐直了些看她,“殿下有事?”


    肖瑤摸了摸鼻子,要私下裏說這事兒還好,但這周圍一圈人,她有點不知道該怎麽開口,難道說‘我太累了,反悔了,不想全天拍攝了’,還是‘能不能讓你的攝影師團隊不要跟著我拍’?那也太不給傅導麵子了。


    傅嘉霖看了看她身後的幾個攝影師,見他們聳了聳肩,大概就知道是什麽事兒了。


    見殿下有口難言,他沒問起這茬,倒說起剛剛直播事故來,“剛剛還沒謝謝殿下,那時還同意配合繼續拍攝。”他仍是初見時稍顯內斂的神情,但話說得很誠懇,“很多嘉賓如果遇到那樣的意外,可能就罷錄了。”


    “……”肖瑤還沒開口呢,‘配合度高’這個高帽子已經被傅嘉霖結結實實戴她頭上了,這隻有讓她下麵的話更難說。肖瑤憋了半天,幹巴巴地笑了笑,試圖把話題扯回來,“……其實我那個時候也一度想過放棄,但想了想後果沒敢而已。”


    傅嘉霖聞言,隻是禮貌地笑了笑,並沒有作什麽評價——畢竟還不熟,殿下可以自己打趣自己,他卻不能跟著開玩笑,關係還沒到那個份上。


    按兩人現在的身份,她這麽說自己,他反而得捧一捧,於是招了招旁邊的工作人員,讓他們放了一個畫麵片段給肖瑤看。


    是她最後那段即興演講,肖瑤也是第一次從畫麵裏看到自己剛剛的表現,不由得看得挺認真。


    畫麵很短,很快便播完了,傅嘉霖指著畫麵說這裏殿下表現得很好,“用我們的行話說,這一刻您帶動了全場的氣氛,觀眾的心跳是跟您是同頻的,這就是節目最需要的共情力。”說完他淡淡地評價道,“這一點我合作過的很多嘉賓都做不到,他們上台講話像是機器念台詞。”


    肖瑤被誇得很不好意思,其實除了他指出的這一段外,她好像跟傅嘉霖形容的那種嘉賓沒有太大區別。


    “其實……我上半場時說話也有點像念台詞來著,最多就是個偽裝得比較像人類的機器。”


    傅嘉霖倒沒有想過她這麽實誠,很是愣了一下。但既然她都這麽說了,即便為了以後的節目效果,他也得就著這個機會問一下,“那上半場的時候,殿下是沒能全情投入是嗎?”


    “……算是吧,我也盡了我最大的能力去投入了,可能是我真的沒做這個的天賦。”


    這下連傅嘉霖也被逗笑了。


    他在娛樂圈見慣了吹捧兩句就能上天的明星,還真沒見過王儲這樣怎麽捧都要自己往下降的角兒。


    肖瑤覺得自己也沒說什麽啊,見他突然笑了很是吃了一驚——傅導這個名導的架勢還是挺足的,他雖內斂低調,但身上距離感一直挺強,倒不是薄斳寒那種深藏不露的距離感,畢竟傅嘉霖不混官場,他給人感覺更像是個藝術創作者,無論是才華還是自我都挺真地袒露出來,但能否跨進他的交際圈,則需要出示一張代表他認可的通行證。


    肖瑤覺得剛剛那一瞬間,傅嘉霖就似乎是給自己發了一張通行證般。


    他微笑著,明顯比剛剛硬誇她棒棒的時候顯得親切了很多,說得也都是行業經驗,“其實作為主持人跟嘉賓和觀眾對話時,到底是僅僅走節目環節,還是真用了心去提問,結果是截然不同的,觀眾雖然未必能分出二者區別,但他決定是否繼續看下去就取決於此。”


    “嗯,我也有點感覺……就像你讓我問老會長的那個問題,那一刻之前他就是在回答問題,那一刻之後他敞開心扉了。”


    “是這樣。”傅嘉霖笑得更溫和了些,“而且敞開心扉的不止是他,殿下也一樣,所以節目從那時候開始變得好看了。”


    肖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傅嘉霖終於問,“殿下找我有事?”


    經過剛剛那番交談,肖瑤更不好意思了,她糾結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說出來,“……就是今天活動結束後,我才發現錄製直播這麽累。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不要讓攝影師全天跟拍,我想在私下場合裏能好好休息下,這樣錄活動的時候才有精神。”


    傅嘉霖點點頭,“我明白。”


    嗯?


    肖瑤覺得事情未免太過容易了,她有點不太敢信。


    果然傅嘉霖下一句話就是,“其實他們隻是跟著拍素材而已,基本90的鏡頭都不會出現在最終版本裏,您可以像是旁邊沒人一樣盡情休息,後期到時候會看著剪的。”


    這……這不跟那位攝影大哥說得一樣嘛。


    大概是看出了她滿臉的沮喪,傅嘉霖抿唇沉思片刻,然後輕輕道,“那這樣殿下,您按著自己覺得舒服來選擇——是我們派攝影師團隊全天跟拍您,還是您自己通過錄短視頻、開直播等來記錄私下生活的素材?”


    肖瑤直接給跪了。


    這看著是把選擇權交給了她沒錯,但怎麽聽怎麽感覺是提出了一個更難的選擇?


    她感覺自己在這邊說普通模式太難了,球球給換個簡單模式。


    結果傅導很親切地說,那您看著是普通模式好,還是困難模式好,您自己來選吧。


    ……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肖瑤歎口氣,“那還是讓他們跟著全天拍攝吧。”


    傅嘉霖還算比較有良心,見她退步了,他也主動退步道,“那這樣吧,我讓他們給您常待的地點安幾個固定攝像頭,平時除了一些比較重要的日常活動像內閣會議、機甲訓練等,就不讓攝影師全程跟拍了,這樣可以嗎?”


    肖瑤回到車上時,攝影師大哥已經給在前座後座車頂等幾個地方安裝好了固定攝像頭,她在後座一坐下,幾個黑色小機器就冷冰冰地轉過來對準她。


    回王宮換衣服的路上,她怎麽也想不通自己是怎麽一步步妥協的。


    換薄斳寒、高旻和謝臣這些官場人精子也就算了,怎麽連傅嘉霖這平時寡言的人都能三言兩語一個交鋒就把她給成功洗腦了?


    是從哪裏她開始軟化的?肖瑤想不通,但還是動著腦子一點點地琢磨。


    總不能一輩子都這麽容易被他們幾句話說服,這種潛移默化改變別人決定的說話技巧,她也得學會才行。


    第41章


    肖瑤現在才感受到王儲訓練強度之可怕。


    她回宮洗完澡,讓梁琦給做了個新造型後,真是被熱水泡的每根骨頭都酥軟了,現在渾身上下每個毛孔裏都浸透了疲憊,躺在自己沙發上就宛如鑲嵌進去一般,是半步也不想挪動。


    之前那要做一個好王儲的熱情早就被困倦乏力散得不知道哪裏去了。


    所謂分分鍾立誌,也分分鍾喪誌。


    肖瑤此時此刻終於體會到,對於她來講,活成肖靖殿下那樣隻能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畢竟那些能名垂青史的偉人之所以是偉人,就是因為他們能幹平常人幹不成的事兒。


    比如累到極處時還能打起精神鬥誌滿滿地趕赴下一場硬戰。


    下一個行程聽起來就十分可怕——出席希爾今日的內閣會議,比什麽接待帝都噴泉消毒委員會可怕多了。


    如果剛剛活動結束後直接上車就趕完內閣,可能一直緊繃著弦的肖瑤還能扛過去。


    但凡事都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現在肖瑤泡完澡,換上了幹淨衣服,待在自己舒適的豪宅中,滿心滿肺都是對工作的極度抗拒,瞌睡蟲一上來,她隻想倒頭先睡一個大頭覺,即便代價是放內閣鴿子也在所不惜,不管睡醒以後洪水滔天,此時此時她隻想一睡今宵。


    如果真是一個人在房間裏,估計肖瑤真能做出這種為睡覺放內閣鴿子的事兒來。


    但即便困意洶湧,也抵不過趙小芮一直強行在自己耳邊灌輸著“殿下你可以”“殿下你最棒”“殿下起來衝”的滾燙雞血,肖瑤被她弄得是睡也睡不著,也不好意思再躺下去,隻好不情不願地起來,坐上車去趕下一個行程。


    車內那幾個攝像頭還在,肖瑤往左坐,它們轉向左,肖瑤往右靠,它們轉向右,黑洞洞的鏡頭始終緊緊跟隨她。


    肖瑤歎了口氣,沒有在車上補覺的興趣了,然後念頭就轉到她馬上要進行的下一個活動上麵。


    例行的內閣會議一般在首相府邸,於周三舉行。


    希爾曆任王儲開始正式接受訓練的第一天,無論是周幾,首相都會召集一次特殊的內閣會議,邀請王儲蒞臨參會。


    今天這場雖然是特殊的,但也一樣安排在首相府邸,肖瑤被邀請提前十五分鍾到達。


    還好首相府邸與王宮隻隔著一條街的距離,遲到的可能不大。


    帝都王宮位於王室大道1號,首相府邸則位於國賓大道1號,每任當選的首相都會攜帶家小來此入住,樓上作為首相官邸,樓下作為首相辦公室,首相自己的班底例如秘書、助理、政治顧問等都每日來此上班,可以說在希爾民眾內心,國王住帝都王宮,首相住國賓1號就像是某種符號象征一般。


    梁琦開上國賓大道,沒駛多遠就在一處鐵閘門前停下,有人上前來核實身份,看到車裏坐的是王儲便很快放行,據這個守門的工作人員說,華視的團隊已經先一步到達了。


    一路開進去,國賓大道兩旁都是政府機關——外交部、國防部、財政部、內政部、皇家星艦部隊總部……肖瑤身上的散漫迅速被這種嚴肅氣氛給逼了回去,她漸漸坐直了身子,在車子終於停在一棟灰白色的兩層建築前時,她從車窗往外看了半天,咂舌不已——經過幾十年來的多次翻修,這棟建築此刻看起來基本也可算是個小型宮殿了。


    肖瑤看姚文晏的傳記時,費誕提過這棟首相府邸。它有挺多外號的,例如‘王宮後的房子’、‘獸房’、‘戲子換衣間’、‘陛下的禮物’等。


    據說一開始這個建築其實是希爾古代的一個荒淫君主用來在後麵養獅子和老虎的獸房,後來又改成了國王在宮內看戲劇時給女演員更衣的地方,再往後幾位王室成員將其當成宮殿住過,後來經曆了一場政治變革後,希爾從一個君主製國家變成了君主立憲製國家,這棟房子幾經修繕後,便被當時的希爾君主送給了第一任首相作為官邸。


    所以它也被稱為‘陛下的禮物’。


    希爾很多古老建築背後其實都有很多秘辛,挖掘出來叫人不敢信,就像肖瑤之前住的那個莊園,其實過去也住過希爾曆史上許多著名人物,曾經還是一個權傾朝野的大貴族的領土,後來那個大貴族被革命軍砍頭了,莊園就歸了政府,後來政府又為示好將其還給了王室,於是它又成為了王室名下的地產。


    這些古老建築背後所有權的更迭,其實都有一段刺激的曆史。


    費誕當時評價說,這棟建築的背後其實濃縮著王權與政權交鋒的曆史,現在這王權與政權的交鋒其實仍在現代希爾繼續著,隻是它的表現形式更為微妙,也進行地更為隱秘,更為不動聲色。


    肖瑤是個腦洞頗大且善於聯想的女人,她看到這段時隻注意到了姚文晏這位當今首相住的地方曾經一度是獅子和老虎的囚籠,還是成百上千個戲子赤身換過衣服的地方,這真是三分獵奇,三分風流,四分諷刺——禽獸、戲子……倒是意外地符合姚文晏這位大政客的形象。


    第42章


    肖瑤下車時,媒體已等候在旁,華視的製作團隊也在其中。


    她剛還被那幾個車載攝像機搞得煩不勝煩,但真看到華視工作人員熟悉的麵孔混雜在一群陌生媒體中間時,才覺得他們還是挺親切的。


    肖瑤不由自主地便衝幾個麵熟的華視攝影師友好地笑了笑,然後在梁琦和趙小芮的護衛下匆匆穿過一群媒體人員。


    首相姚文晏已來到官邸門口迎接她。


    所謂熟能生巧,這回不等對方伸手,肖瑤自己已十分自然地伸出手去。


    交握片刻,然後分開。


    姚相胸前口袋裏不經意地露出幽藍色絲綢手帕的一角,依舊是一派優雅風度,他態度親切地帶著肖瑤進官邸,“殿下中午的直播錄製還順利嗎?”


    肖瑤一聽腳步就是一頓……怎麽說呢,姚文晏若是看過今日熱搜怕就不會這麽問她了,順利嗎?簡直就是命運多舛。


    見肖瑤一副不想多談的神情,姚文晏便也從善如流地轉而開啟了其他話題,準備等會空下來再去看看王儲今日發生了什麽事。


    其實換到之前謝臣擔任私人秘書的時候,每天都會收集政壇事件作成簡報,自己隻需空隙時隨意看上幾眼,便不會說錯話,可新秘書還未養成這個習慣……


    姚文晏想到這個派到殿下身邊的兒子,心想他今日沒一起同來,是不是觸怒了殿下?


    還真別說,這兒子逮誰衝誰的狗脾氣,很有可能。


    姚文晏一邊領肖瑤穿過寬敞莊重的門廳,一邊不動聲色地笑著試探,“小臣給殿下服務時,是不是有些不周到的地方?”


    肖瑤一愣,心想怎麽突然問這個,她搖搖頭,“他辦事挺周到的。”說完見姚文晏一直往自己身邊看,才意識到人家問的是為什麽謝臣沒跟在她身邊。


    ……這問的叫一個曲裏拐彎,肖瑤無奈,“今天他有點事要辦,我就放他去了。”


    姚文晏是什麽人,從語氣就聽出謝臣在殿下那邊應該算是站住腳了,但麵上還是要作出一臉‘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的神情。


    “殿下還是不要對他太放鬆了,小臣他平時有什麽做的不對,直接教訓他就是。”


    對這種客氣話還能說什麽,肖瑤當然是說謝臣挺好的,自己沒什麽不滿意的。


    這話一出,姚文晏身後跟著的那個年輕人便無聲冷笑了下,被她看了個正著。


    那人長得幹瘦清秀,眉眼與姚文晏有些相似,看著比謝臣小不了兩歲,手裏頗狼狽地抱著四五份文件。


    見肖瑤在看,姚文晏便介紹道,“犬子姚彬,剛接任小臣當我的私人秘書。”他說著轉過頭,皺著眉看了兒子一眼對肖瑤道,“但他工作還沒怎麽上手,還是欠鍛煉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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