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那位卡洛斯殿下問的問題都挺奇怪的,比如為什麽來的是她而不是另一位男性,殿下這幾天有沒有什麽變化,以及為什麽要送這缸水草?


    然後趙小芮記得自己當時按實情回答了一下,然後就按照肖瑤殿下的吩咐說了——


    “殿下不讓他來,說我來比較合適。”小芮猜‘男性’說的是臣哥。


    “好像沒什麽變化。”鼻子變靈了能算變化嗎?


    “殿下派我來問候您傷勢,這份小小禮物不成敬意,殿下希望與您的友誼便如這缸水草般堅韌不拔,生生不息。”


    說完那位副隊長胡安在旁就一臉揶揄地重複了一遍‘隻是友誼嗎?’,立刻就被那位納法索大王子殿下冷颼颼刮了一眼。


    然後那位大王子殿下收起冷刀子一樣的眼神,很客氣地說,“回去告訴你們殿下,我很喜歡,會好好養的。”


    這句‘會好好養’一出,那個胡安臉色詭異地看了看那缸水草,然後回頭宛如見鬼般地看向他的王子殿下,小小聲嘀嘀咕咕道,“……真養啊,我們也不是沒見過,再說外麵那個牧場不是都有一片了。”


    趙小芮倒是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她家殿下難得送人一次禮物,當然要好好養著了!要是殿下送自己的禮物,她一定拿回家早晚一炷香地供起來!


    所以‘很喜歡’倒也不是假話,隻要那位王子殿下覺得沒問題,那就是沒問題!


    在趙小芮的思維裏,底下人說什麽那是沒用的,上麵拍板了,那才算是定了。


    所以她這回很堅定“那位殿下讓我回來跟您說,他很喜歡,會好好養的。”


    “……哦,那挺好。”肖瑤其實不在乎那缸水草養的好不好,送禮隻是個試探,如果對方有點火大,那送個禮物過去降降溫,如果對方沒有生氣,那她就送禮買個安心。


    現在看來應該是沒事,那明天做完實驗以後就帶著細則去找卡洛斯問問他有什麽意見,算是給顧旭然幫個忙,也算履行下自己作為外交大使的責任。


    肖瑤看時間也不早了,就告訴小芮可以下班了“早點回去休息,這裏沒什麽事兒了。”


    趙小芮說“對了殿下,有個東西不知道是不是您的?”


    說著她拿出一小疊用幹淨紙巾包起來的東西遞給肖瑤“我昨天洗衣服的時候從您兜裏落出來的,還挺好聞的,跟您這兩天用的香水挺像。”會不會是什麽香片?


    “嗯?”肖瑤心想那可不是什麽香水,但她也沒有多解釋,小芮就這麽以為也行,然後接過來紙巾打開一看……


    一片片冷藍的碎玉似的鱗片躺在雪白紙巾上,精致得就像什麽藝術品似的。


    是她那天被昏迷的卡洛斯捏住手腕時,使勁掰開他手時,不小心擼掉的。


    當初正因為這些鱗片在水裏閃閃發光,看起來神秘昂貴,她就手賤留下了。


    現在想來好像還挺猥瑣的,但當時不是沒見過人魚嗎,就跟撿到霸王龍的指甲一樣,抱著個收藏心態就放兜裏了。


    等、等一等,一陣電光火石的聯想閃過腦海,這些天來身上的異變,以及——


    閃閃發光?香味很像?


    肖瑤緩緩眯起眼睛,合起手掌,捏緊了手心這幾片卡洛斯的鱗片。


    破——案——了。


    等明天從實驗室出來,一定要找卡洛斯好好問個清楚,到底怎麽回事兒。


    想是這麽想,但等肖瑤在畢子明的實驗室裏半死不活地熬過第二天後,生活的毒打就讓她覺得,這點事兒根本不算什麽了。


    目前最大的問題是——她的實驗無從開展,無處下手。


    肖瑤是因為葉王妃的筆記對仿生機甲產生興趣,但萌發興趣是一回事,找到一個切入點進行自己的實驗項目是另一回事。


    實驗室操作台邊,學長學姐們熱火朝天地進行著各自項目,思想的引擎彼此碰撞交流,頭腦清醒地忙碌著,而就在一尺之隔的走廊狹小空間裏,‘新人菜鳥’們正為尋找實驗切入點而焦頭爛額。


    肖瑤也是其中一個倒黴新人,她在這裏待了兩天,跟旁邊的難兄難弟們也熟悉起來,倒也覺得從這裏開始也沒什麽不好。


    能有自己操作台的都是手頭有正兒八經項目的學長學姐,她就算能靠身份在那占一個位置,也名不正言不順,還不如在走廊裏自在。


    肖瑤倒不認為這群學長學姐會用欺壓新人的方法來對待自己,他們一直對自己挺熱情的,但她也不想聽他們單方麵地表達對自己的喜愛,卻無法融入他們的交流圈。


    是的,就是這麽心酸……能進這裏的基本上都是小天才,他們交流起來,那真是神仙打架,即便人家沒有裝逼的意思,但那個探討的深度和話題就是菜鳥想聽都聽不懂的高深。


    至少走廊上這幫菜鳥新人跟自己麵對著同樣的難題,水平也差不多,倒是比較聊得來,肖瑤很適應走廊上的小團體。


    大家抱團取暖,誰也不嫌棄誰,一起想課題,找項目,頭腦風暴。


    能進畢子明法眼的,就算還停留在走廊上沒有專屬工作台,但倒也都不是什麽庸才,好點子還真給他們想出來幾個。


    等琢磨過可行性後,他們便把肖瑤推出去,讓她去學長學姐那邊問問這些想法能不能立新項目,之前他們被斃掉了太多次,已經羞於再去受學長學姐們的□□,王儲是新人,麵子又大,所以就總被推出去承擔這一職責。


    肖瑤心想這是跟外交脫不了幹係了,不但要替希爾跟海族外交,還得替菜鳥同伴們跟學霸們外交。


    但學長學姐們確實比較給她麵子,她帶著菜鳥同伴們集體想出來的點子一從走廊過去,一堆人就放下手頭工作過來給她出主意,不但提建議,還份外熱情地給想很多新思路和方向。


    這一切席助教都看在眼裏。


    他對肖瑤本人並無意見,但導師將實驗室交給自己打理,他不希望這裏有‘特權’存在,但她以王儲身份進來,即便沒有提出要求,也自有人主動去各種‘優待’。


    次數多了,就會壞了規矩和風氣。


    肖瑤正在跟新同伴一起埋頭搗鼓時,有人從旁路過,她已經習慣了走廊裏人來人往,下意識地挪了挪,給對方讓出通道來。


    但那人沒有走過去,而是轉到了自己身後,抱著手臂低頭觀察。


    經常有隔壁係的同學借路過之名過來‘圍觀王儲’,肖瑤已經習慣了,所以還是自顧自做自己的事情。


    但身後這位背後靈停留得比一般人久多了,也不吭聲,不知道在幹嘛。


    “同學你看夠了沒——”肖瑤終於忍不住,結果回頭一看,差點咬到舌頭,“席學長。”怎麽是這位,來找茬的嗎?


    席鈞一身實驗用的白大褂,顯然剛剛結束他自己的實驗,此刻他蹲了下來,皺眉拿過他們在白板上記錄下來的一些想法略略過了一遍。


    然後看向這群菜鳥新人,“想了兩天,這就是你們拿出來的集體成果?”恕他直言,這毫無創新,大概就是用了實驗室裏其他人的項目,略略在實驗設計和方法上改動了一下。


    新人都喜歡這麽幹,以為這是捷徑,實際上是再遠不過的彎路。


    如果起步隻會模仿別人,一輩子也做不出自己的獨立研究來。


    一群菜鳥新人們已經學油了,一看席助教準備開訓,紛紛找借口溜之大吉,什麽接個電話,去下衛生間,沒有三十秒,走廊上空空如也。


    肖瑤後知後覺地發現夥伴們都開溜了,她遲疑地左右看了看,發現隻剩自己和這位席學長了。


    學長的眼鏡片反射著微光,看上去比畢子明還要不近人情。


    “你如果是來做‘殿下’的,我不會多說什麽,但你要是想留下來好好做實驗,再這樣下去是不會有什麽結果的。”


    肖瑤發現對方說完以後看著自己,明白這是等自己表態,她頗有些無奈,搞不清這位學長為何看自己這麽不順眼?


    天地良心,她從沒有仗著殿下身份逞威風,他叫自己遵守規矩從新人的地方幹起,她不是就在走廊裏紮窩了嗎,從昨天到現在她有抱怨過一句嗎?


    錦衣華服的日子過了這麽久,還能平心靜氣接受這種安排,一直努力融入、勤勤懇懇,肖瑤覺得自己已經很接地氣,很給麵子了。


    還要她怎樣?


    昨晚看完那條捕風捉影的新聞後,她這個背鍋帝本來就當得很心累,此刻又被一個陌生學長不軟不硬地隱約懟了下,肖瑤索性放飛自我了。


    殿下的體麵和臉她都不要了。


    肖瑤不再維持剛剛優雅的蹲姿,直接在走廊的地麵上盤腿席地坐下,一隻手肘撐在膝蓋上,手掌托著臉頰,歪著頭盯著這位席學長看,“講點道理,我有得罪過您嗎?”


    席鈞沒想到會得到這麽個回應,被她這驀然變豪放的坐姿弄得很是愣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說得‘來做殿下’是什麽意思,我本來就是殿下,在哪兒都是殿下,也不必特意到這裏來做殿下。”肖瑤聳了聳肩,“但如果你問我是不是認真來做實驗的……你是畢子明的高徒,他的名字在學術界代表什麽你不知道?如果我不是認真想好好做實驗,來這跟找死有什麽區別?”


    席鈞第一次被新人當著麵搶白,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後他冷冷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了肖瑤一會兒,“如果這就是你求學的態度,那我明白了。”


    肖瑤看著他,你明白什麽了?


    席鈞淡淡指著那個空著的工作台,“去吧,那是殿下您該待的地方。”頓了頓,他言語譏諷,“區區在下,沒資格對殿下指手畫腳,以後恕席某無能,無法給您指導了。”


    說完單手插在白大褂的兜裏,冷酷無情地轉身就走。


    ……我湊???


    尼瑪這還帶威脅的?


    肖瑤都給看愣了,半天才意識到這裏是畢子明的實驗室,畢導又把自己全權交給了這位席助教,自己如果真跟對方鬧崩了,那以後真混不下去了。


    她連忙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竄起來,起身就追過去。


    真是絕了!給當今王儲甩臉子!哪兒來這麽大脾氣!


    要說這腿長的人走得真特麽快,肖瑤直追了兩層樓才氣喘籲籲地趕上對方。


    但席鈞明明知道她跟上來了,卻根本不回頭看她。


    肖瑤跟著對方進電梯,放下臉麵來好聲解釋,“我沒有那個意思,我今天心情不太好,說話可能衝了點,你別在意。”


    席鈞摁了一樓後,這才仿佛剛看見她般偏過頭來,“心情不好就隨處撒氣,殿下果然好風度。”


    “……”肖瑤沒有跟他計較,追都追上來了,再跟他吵一頓那還不如留在走廊上呢,她舉起雙手作投降姿態,“是我說錯話了,你絕對有資格對我指手畫腳。”也就是畢導給你的資格,臉給你放這兒了,趕緊踩著台階下來。


    席鈞微不可聞地哼了一聲,臉色緩和了一些。


    電梯到了一樓,門開了。


    他腳步生風地往外走,肖瑤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我是真心想留下來好好做實驗的,你如果有什麽要指導我的地方,其實可以跟我好好說,我一定聽,畢竟畢導讓我跟著你來著。”


    席鈞聞言瞥了她一眼,沒吭聲。


    肖瑤又跟著走了一段路,發現對方去的方向好像是帝大圖書館,周圍同學都盯著自己的臉看,好幾個人還舉起微型機對自己哢嚓哢嚓拍照。


    她抬起手擋了擋臉,剛生起撤退的想法,就聽到前麵那位終於開口了。


    “你們這兩天提的一些想法,知道問題在哪兒嗎?”


    肖瑤糾結了一下,還是提步跟了上去,“嗯?”


    席鈞在圖書館麵前停下,她還沒有學生證,進不去,他便靠著柱子跟她講,“像你們現在這樣,為了做實驗而做實驗,基本可以肯定做不出什麽成果。”


    “那應該怎麽做?”肖瑤懷疑地問,不是她抬杠啊,而是他這有點假大空。


    但到底從實驗樓裏追到了圖書館前,也不敢再表現出什麽不忿了,肖瑤語氣還是控製得很好,完全在一個虛心求問的度內。


    然後席鈞無可奈何地歎一口氣,跟她講真正有意義的實驗項目,不是在實驗室裏枯坐,看似努力地一個一個想點子能想出來的。


    “……好點子發源於平時的學術積累,以及日常的生活,想臨時挖井是挖不出什麽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說完人家就推門側身進了圖書館,隻給她留了個冷淡的‘拜拜’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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