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中的雲霓古國皇城如一隻沉睡中的雄獅,安靜、平和,天衣手下的禁衛隊不停歇地來回巡視著,保衛著這沉睡的雄獅在夢中神遊,不被人所侵擾。


    天衣親自率領著十名一級帶刀禁衛,巡視著皇城各處,為了雲霓古國,為了聖摩特五世的安全,這是他每晚的必修課,無論刮風下雨,他都毫不懈怠。


    正因為如此,天衣才從一個遊曆於幻魔大陸的劍士成為雲霓古國不可替代的禁衛頭領,對於一個遊曆各方的劍士來說,這無疑是能夠達到的最高榮譽。


    整齊的腳步聲踏碎了夜的寂靜,鋥亮的鎧甲在月光下閃動著銀光。


    天衣深邃冷峻的眼光巡視著夜空下的每一處所在,連在牆角快速爬動的蟑螂也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夜很靜,一如往昔。


    天衣均勻移動的步伐停了下來,身後十名禁衛也停了下來。


    天衣左手接住劍柄,蹲下身子,他的目光落在淡淡的月芒下隱約閃動著暗沉光芒的一小片東西上,他用手輕輕拾起,是一片深紅色的花瓣,花瓣上滾動著一顆晶瑩的露珠,那隱約閃動的光芒就是通過露珠反射出來的。


    麵對著這一片花瓣,天衣半蹲著身子半天沒有移動,他的目光隻是靜靜地注視著這一片花瓣和那一顆露珠,仿佛他看到的不僅僅是一片花瓣、一顆露珠,透過它們,他看到的是背後所代表的一些傳說和一些人。


    不用說出來這背後到底代表的是什麽,隻要記住這片花瓣和這一顆露珠就足矣,它們有個好聽的名字——情人的眼淚。


    “情人的眼淚”代表著的便是不可能中的可能,是失去的淒苦,是毀滅……


    天衣從懷中掏出了一隻錦盒打開,將那一片嬌豔鮮紅的花瓣和晶瑩剔透的露珠小心翼翼地放進錦盒,因為傳說中有一種說法,若是能夠將“情人的眼淚”保存到她殺你之前,你便可以在死亡前求她辦一件事。但這僅僅是一個傳說,從來沒有被實踐過,因為還從沒聽說過有人將“情人的眼淚”保存到自己被殺之前。


    天衣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收到“情人的眼淚”,他現在所能夠做的是保存這一片花瓣和這一顆露珠。


    天衣將錦盒托在掌心,緩緩站起身來,舉步繼續向前走去。他身後的十名禁衛看著天衣的樣子,以相隨數十年的經驗,他們知道頭領遇上了極大的困難,雖然天衣一句話也沒有說。


    十名禁衛相互對視了一眼,以多年的默契,他們的手同時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他們的心同時刻下了“以死相護”四個字。


    十一人沉穩有力的步伐均勻向前移動著,整齊劃一的聲音沒有絲毫的紊亂之感。


    夜風卷著地麵的屑塵在十一人周圍飛舞著。


    夜,此刻顯得格外的靜謐。


    一道暗影自天衣眼前飛逝而過,“鏘……”十名禁衛的刀同時離鞘半尺,便又停住了,從眼前飛過的隻不過是一隻夜鳥。


    裸露的半尺刀刃閃動著凜冽的寒芒,懾人心魄。


    天衣沒有說什麽,繼續往前走著,那隻夜鳥引起的驚亂不單單是十名禁衛,也許還包括他自己,隻是沒有透過任何痕跡表露出來而已。


    左手掌心托著“情人的眼淚”的那隻錦盒在夜中越發顯得珍貴了。


    天衣帶著十名禁衛沿著長長的皇城衛道遠去,威武的身影,有力均勻的步伐在夜色中漸漸淡去,惟有那隻錦盒在眼前仍然很清晰地存在著。


    城頭之上,一個人的笑容在臉上蕩漾開來,融入寂靜的皇城夜色之中。


    是那種壞壞的笑。


    △△△△△△△△△


    天將破曉。


    天衣拖著沉重的步履,終於回到了家裏,此刻他才輕籲出了一口氣。


    一個女人滿麵含笑地迎將出來。


    是他的妻子思雅。


    思雅輕柔地道:“你回來了。”天衣點了點頭。


    思雅細步而上,欲替他解下腰間的佩劍,天衣製止了她,道:“今天我要枕劍而眠。”思雅略為詫異,她望著丈夫的神情,從臉上她確實發現丈夫今天與往日不同。


    天衣別開妻子,兀自走到房間的桌前坐下,將錦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麵上。


    思雅看著丈夫的異樣舉動,走上前去,雙手握住天衣那隻冰冷的左手,溫柔地道:“發生了什麽事嗎?”天衣沒有出聲。


    思雅又道:“你要知道,我們是一體的,在成親之時我們已經盟誓,就算是天大的事情,我們兩人也必須一起分擔!”天衣看了一眼妻子溫柔的眼神,冰冷的手感受著妻子體溫的傳入,還有自己與妻子幾乎同步的心跳,一刹那間,他仿佛感到了自己與妻子是真正的一體的。


    突然,天衣哈哈大笑,隨即將嬌小可人的妻子一把攬進寬大的胸懷中,道:“傻瓜,瞧你剛才著急的樣子,我是騙你的。我天衣乃堂堂雲霓古國禁衛頭領,能有什麽事?又會有什麽事?這樣做都騙得了你,看來我的妻子現在是變得越來越可愛了。”說罷在思雅的俏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


    在天衣懷裏,思雅一陣臉紅,每次與天衣親熱時她都會臉紅,嬌嗔道:“你好壞喲,每次都欺負思雅。”天衣胸懷大暢道:“隻有這樣,我才能夠見到我美麗的妻子可人的模樣,你可知道你擔心我時楚楚可憐的樣子實在讓人心疼,而且,隻有這樣,我才能夠不斷地告訴自己,我的妻子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最好的女人,要不然,哪一天被皇宮裏哪一位漂亮的女人一不小心打動,跟著她跑了,那可就後悔莫及了。”思雅滿臉幸福地道:“每次欺負我後都用這些話來哄我,要是哪一天你真的出了什麽事,我都不知道該相信還是不相信你的話。”“那你就不要相信,因為你的丈夫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男人,他不會出什麽事,更不能出什麽事。”說這話時,天衣的聲音很大,因為這些話不僅僅是對妻子思雅說的,也是對他自己說的。為了心中的信念,為了妻子,他絕對不能讓自己出事,就算是“情人的眼淚”又能如何?或許,所謂的“情人的眼淚”隻不過是一些好事者編造出來的一連串動人的故事而已。


    躺在天衣的懷裏,思雅感到很幸福,她最愛聽的就是丈夫說的這些話。當初,她就是被丈夫的英雄氣慨所打動,成為今天他的妻子的,盡管當初有著眾多的追求者,而在今天看來,這是她這一輩子所做的最明智的選擇,盡管天衣當初隻是一個落魄的遊曆劍士,與眾多王孫公子相比,他所擁有的一切都差得很遠。


    思雅幸福的目光落在了桌麵上那隻精致的錦盒上,錦盒的紋路與色調是她平時最喜愛的那一種,適才沒有注意,現在看來卻是如此的深亮。思雅記得丈夫曾經說過,要請雲霓古國最好的銀匠打造一對手鐲給她,上麵要有著月亮般至潔的光芒,有著花的芳香,有著風的輕柔。


    思雅心裏想:“這樣一隻漂亮的錦盒,裏麵一定裝著這樣的一對手鐲。”她的手抑製不住向錦盒伸去,她的心迫不急待地想看看這樣一對絕無僅有的手鐲。


    一個惡夢似乎已經開始了。


    “住手!”一聲暴喝。


    思雅嚇了一跳,那隻伸出的手凝滯在半空中,她的目光呆呆地轉過去,看到的是一張近似陌生的、猙獰的天衣的臉,她從未見過天衣、自己的丈夫有著這樣一張臉。


    “不要碰它,那不是你的東西。”天衣繼續喝止道。


    思雅感到結婚後從未有過的東西從眼睛深處流溢而出,她顫聲道:“天衣,你是在和我說話麽?”妻子委屈的樣子讓天衣的神誌一下子恢複清醒,他知道自己的神經繃得太緊,犯下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心中極為自責。他以為所謂的“情人的眼淚”並不會對自己的心神有所影響,至少會自如地控製自己的情緒,可此刻,他發現自己錯了。


    天衣歉疚地道:“對不起,思雅。”思雅看著天衣,道:“你不用說對不起,你隻要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天衣不敢看思雅充滿乞望的眼神,嘴唇動了動,但終究什麽都沒有說出。


    “我是你的妻子,在我們成親的時候就已經對天盟過誓,你不應該對我有任何的隱瞞。”眼淚已經順著思雅的臉頰成行流下。


    天衣歎息了一聲,還是沒有說話。


    “你看著我。”思雅將天衣側過一旁的臉移正過來。


    天衣看著思雅道:“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為好。”“是麽?我倒要看看是什麽東西讓你如此緊張。”趁天衣不注意,思雅的手快捷無比地向桌麵的錦盒抓去。


    “不,不要動!”天衣的手也伸了出去,他的速度無疑要比思雅快得多。


    但這時,思雅的另一隻手也動了,速度相比天衣毫不遜色,手出動的目標是控製天衣手臂的肩井穴。


    天衣那隻如電閃般探出的手頓時失去了知覺,凝滯不動,而此時,思雅那隻手幾乎已經觸及到了錦盒。


    思雅手中托著那隻錦盒從天衣懷裏站起,道:“我倒要看看是什麽讓我的丈夫變得如此緊張。”說著,便欲將錦盒打開。


    “思雅,不要動它,我求求你不要動它。”天衣的聲音竟然變得哽咽,眼中有著眼淚在打轉。


    思雅看著天衣,心中一陣絞痛,她從未見到過丈夫如此脆弱和無助,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實在是遇上了難以解決的問題,所以不想讓自己擔心,可自己是他的妻子啊,還有什麽話不能夠對自己的妻子說呢?難道自己隻是一個能共富貴,不能共患難的庸俗女子麽?


    她的眼淚開始大顆大顆地滴落,泣不成聲地道:“天衣,我知道你遇上了天大的困難,但我是你的妻子啊!”天衣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道:“好吧,既然你如此想知道,那我就不妨告訴你,錦盒裏麵裝的是我送給南茜公主的手鐲,我答應過她不給任何人看,包括你在內。”“送給南茜公主的手鐲?是在滿朝大臣麵前大膽向你示愛而被你拒絕的南茜公主?我不相信,你答應過是要送給我的。”“我說過是要送給我最愛的人,而現在我發現我最愛的人是南茜公主,她有權有勢,可以幫我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天衣說著抬起了他的頭,迎著思雅的目光,接道:“本來我是不想這麽快讓你知曉這些的,既然你執意想知道,那我現在就告訴你,反正遲早都會讓你知道。是的,我現在對你已經沒有感覺了,我現在愛的是南茜公主,我會成為雲霓古國的第一駙馬……”“不——你騙我!你又在騙我!你不可能愛上南茜公主,你說過你最討厭她的專橫跋扈,頤指氣使,不可能的!你是在騙我!”思雅近乎歇斯底裏地喊道,她無法相信這是一個事實。


    天衣冷冷一笑,道:“最好的解釋是時間可以改變一切,特別是當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產生出厭倦時,換換口味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啪”!一記耳光扇在了天衣的臉上,留下五條清晰的手指印。


    “我沒想到你竟會是如此下流!”思雅滿懷忿恨地道。


    天衣不惱反笑,道:“你現在知道也不遲。”思雅心碎地道:“我會記住你的!”“你最好還是忘了我吧,這樣對你或許更好。”天衣似笑非笑地道。


    思雅強壓著心中的悲痛,轉身向房外衝去。


    天衣在背後道:“在你離開之前,請你把我送給南茜公主的手鐲留下。”思雅毫不停步,順手揮動,錦盒在空中劃過一道軌跡,向天衣落去。


    突然,一道幻影飄動,天衣迅速反應,可他的速度似乎還是慢了些,錦盒落在了一個身著紅衫的女子手上,女子臉上有著壞壞的笑。


    是艾娜!


    艾娜道:“看來我們的禁衛頭領騙老婆的本事還是一流。”天衣自是認得魔法神院大執事的女兒艾娜,隻是不解為何她會出現在自己的家中。他冷靜地道:“不知艾娜姑娘造訪有何要事?”“難道沒有什麽事就不可以來天衣大人的府中?”艾娜反問道。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艾娜姑娘來此一定是有何要事,不然的話,就算是請,也很難請得到。”天衣不想得罪難纏出名的艾娜,故而十分客氣地道,況且那隻要命的錦盒現在在她手中。


    艾娜笑道:“沒想到一向冷漠的禁衛大人今天大是反常,先是打老婆,不對,應該是氣老婆,然後又對人如此獻殷情,若這些傳出去,恐怕雲霓古國沒有一個人會相信。今天我心情高興,就長話短說,我來此的目的就是要大皇子殿下的消息。”天衣正欲開口說話,艾娜又道:“在你回答我的問題之前,有必要讓你看清楚我手中的東西。”說著,手持錦盒在天衣麵前晃了晃。


    天衣道:“所有人都知道,大皇子殿下犯了褻瀆皇妃之罪,被處以極刑,艾娜姑娘也應該有所聽說才對。”“天衣,你少拿這一套來騙我,我可不是你的思雅,大皇子殿下沒有死,你不用騙我。”艾娜一改笑臉,厲聲說道。


    天衣不慍不火地道:“大皇子殿下是天衣親自處死的,這是不可更改的事實,艾娜姑娘說大皇子沒有死,我倒想聽聽,大皇子殿下身在何處?”“你……”艾娜氣得說不出話來,這原本是她想問天衣的問題,沒想到反被天衣將了一軍,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片刻,艾娜才道:“你少強詞奪理,這些天來,我已經暗中將整個皇城查了一遍,審問了許多人,連大皇子殿下屍體的影子都沒有看到,你說將殿下處死,怎會連屍首都沒有?難道死後就煙消雲散了嗎?”天衣的心中籲了一口氣,他以為艾娜發現了什麽秘密,沒想到她是憑一個人之力暗中查找不到屍體才發現古斯特沒有死,看來艾娜對大皇子倒是一片癡情,心中頓為佩服。


    於是天衣道:“陛下有命,大皇子殿下的屍體已經暗中進行處理,不得為外人道知,所以……”不待天衣將話說完,艾娜便喝止道:“天衣,如果你想要回錦盒的話,我勸你還是以實相告,為了殿下,艾娜什麽事都可以做得出來。”天衣低頭沉吟了片刻,道:“艾娜姑娘真的想知道有關大皇子殿下的消息麽?”艾娜道:“廢話,要是不想知道,我費盡心機找你幹嘛?”“費盡心機?”天衣十分詫異艾娜所用之詞,找尋自己何須費盡心機?


    艾娜似乎發現自己說漏了嘴,嬌手忙掩口而飾,轉換話題道:“那你快告訴我,殿下現在到底身在何處?”天衣狐疑地看著艾娜,稍瞬道:“若我將大皇子所在的消息告訴你,艾娜姑娘可要將錦盒還予我。”“那是自然,誰稀罕這個破玩意兒?”天衣被思雅所製的手已經恢複自如,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道:“好吧,那我便帶艾娜姑娘去見大皇子殿下。”艾娜突然警覺道:“你可不要耍什麽花招。”“如果艾娜姑娘不相信天衣,盡可以不要見大皇子殿下。”天衣平靜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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