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喊他們上場的時候,綿綿已經吃過了午飯,又窩在琴姨懷裏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蕭雅琴牽著她邊走邊說:“今天真是運氣好,居然休息了這麽久。”


    這回還是在街上走,不過不是早上那條街。


    薑綿綿午睡睡得到位,精神頭十足,甚至還拉著蕭雅琴去看街邊上放著香囊、雨傘、布匹等的攤位,不過走近一看,就發現那些東西都是假的,頓時失去了興趣。


    再次聽到“開始”指令,薑綿綿就從容多了。她大約理解了“群演”這個行業就是要走,隻要走著就不會出錯。


    她像個古代的小閨秀,穿著漂亮的粉色繡花綢緞上衣並藕粉色長裙,梳著可愛的雙丫髻,悠閑地在街上遊玩。


    薑綿綿越走越接近畫麵中心,監視器後的導演縱觀畫麵,自然注意到了這個靈氣十足的小丫頭。


    “這個小孩不……”錯。


    話還沒說完,導演就看到這個孩子,走到拍攝的中心區域,忽然停住不走了,還用手指著那邊,神情焦慮,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執行導演,快讓人把那個小孩兒抱走!”不等大導演發話,旁邊的副導就朝對講機急喊。


    薑綿綿正著急地對蕭雅琴說:“姨姨,哥哥跪在那裏!他被人打了!”說著似乎還想衝到陸明澈身邊去。


    蕭雅琴遠遠看到執行導演滿麵怒容地朝她擠眉弄眼,趕緊一把抱起薑綿綿,繼續往前走,側臉小聲哄道:“那些都是假的,演出來的!哥哥不會真的被打,小綿綿放心。”


    薑綿綿執拗地從蕭雅琴懷裏探出頭,往陸明澈那裏看去。


    一整排黃色流蘇舞獅裝的人裏,薑綿綿一眼就看到了陸明澈。


    他的長相無疑是所有人中最出眾的,像一顆鑽石,在午後的陽光下閃耀出不可忽視的光芒。少年雙手捆在背後,跪在地上,頭顱微微垂下,背卻挺得很直,目光投向虛空,如墨的眼裏沒有一絲光亮,唯有寒霜。


    薑綿綿莫名看得心痛。


    這樣的大反派讓她想起獨自在密室聽著外麵慘叫聲時的無力,無力又憤怒,憤怒,卻又深恨自己的無力。


    一道鮮血從陸明澈的手背滑落,薑綿綿忍不住哭了:“姨姨,哥哥真的受傷了。”


    蕭雅琴聽到孩子都哭了,扭頭看了一眼,她也看到那道血跡了,不太確定地說:“流血……不會的,那是糖漿,早上給你梳頭的姐姐調出來的。”


    薑綿綿沒說話,隻是盯著跪在地上一動不動被人抽打的陸明澈,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連這場拍完後執行導演衝過來罵她都沒反應,冷冷睨了人家一眼,反倒把執行導演看得罵罵咧咧走了。


    陸明澈和大家一起站起來,捆手的麻繩隻是道具,雙手一掙就解除了束縛。他麵無表情地拎著麻繩,淡淡瞥了一眼右手上的血。怕把衣服弄髒,他一直垂著右手。


    他們還不能走,因為某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小丫頭,這條很可能要再拍一次。


    “霍導,再來一條嗎?”看了一遍回放之後,副導小心地詢問導演。


    “就這樣吧,小姑娘反應很完整,就當給她加了場戲了。”導演咂摸著小女孩最後回望流淚的鏡頭,搖頭讚歎,“怎麽感覺這麽一場戲就為了襯托她呢,觀眾注意力全被她搶走了……倒也沒有,中間那個武行也很出彩。他好像傷著了,你們別不當回事兒,趕緊讓醫生給人看看。”


    劇組一直備著醫護人員,大導演一發話,底下人便火急火燎地喊醫生。


    第6章 鹿鎮2


    副導演帶醫生過來給陸明澈看傷,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他身上。


    負責甩鞭子的演員立刻道歉:“對不起啊老師,我第一次接觸鞭子,給您弄成這樣,真對不起,我賠您醫藥費。”


    “不用。”陸明澈脫下上身的舞獅服,隻著一件黑色短袖t恤,伸出右臂讓醫生處理傷口,“上午我自己不小心傷到的。”


    上午群演去休息後,他們又拍了一場被按著打的戲,他當時就受了傷。剛剛隻是被鞭子抽到,傷口又裂開了而已。


    薑綿綿跑過來,看到他手臂上流血的口子,眼淚汪汪地去拉他的左手,整個小人兒貼在他身上扭來扭去,活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陸明澈低頭看著她發型精致的頭頂,心裏驀地有些柔軟,微微側過身,左臂一攬一提,單手把她抱了起來。


    薑綿綿勾著陸明澈的脖子,想看又不敢看地往他傷口上飄,嘴裏念念有詞:“好疼好疼呀,醫生哥哥你要輕一點哦。”


    陸明澈被她吵得沒脾氣:“疼的又不是你。”


    “可是綿綿會心疼呀。”薑綿綿理所當然地說。


    書裏的大反派是可惡,可她剛剛想明白了,現在大反派還沒有開始做那些壞事,他不壞,甚至還有點可憐。


    陸明澈的心像是被什麽觸動了,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要不是薑綿綿離得近,隻怕還聽不到。


    在場的人都被這小姑娘逗得直樂:“這麽小就知道心疼哥哥了呀?”


    綿綿傲嬌地晃著小腦袋:“那可不。”琴姨跟她說了,她今天也是有工資的,等她拿到工資就給大反派買甜甜的奶糖,全給他,自己不跟他搶!


    想想就覺得自己好棒哦。


    醫生用消毒水處理了傷口,又簡單包紮了一下:“問題不大,這兩天傷口別碰水,別拿重物就行,不然傷口容易裂。”


    臨走前醫生也忍不住跟著誇了一句“小姑娘對哥哥真好”,惹得副導演又看了好幾眼這個差點讓大家重拍的小姑娘,卻也明白了她為什麽走到那裏突然停下,以及鏡頭裏為什麽哭。


    果然還是小朋友單純可愛、有情有義!跟外麵那些為了加戲不擇手段的妖豔賤貨一點都不一樣!


    副導演這麽想著,就跟導演說了,導演點頭應道:“是個好孩子,可惜現在演員都定完了,不然倒是可以讓她過來客串幾場。”


    不說別的,這孩子看著就讓人覺得舒心。


    另一邊,薑綿綿和陸明澈等人都拍完戲可以回家了。集合時地點不同,回去倒沒有那麽多講究,蕭雅琴跟領隊打了聲招呼,就帶著薑綿綿跟陸明澈一起回家。


    他們從明苑的北側門出來,陸明澈習慣性地打算把小家夥抱起來,卻不料她道:“綿綿自己走!”


    蕭雅琴笑:“綿綿跟得上我們嗎?”


    薑綿綿看看自己的小短腿,又看看哥哥和姨姨的大長腿,憋紅了臉,咬牙道:“綿綿可以、可以跑!”


    蕭雅琴被小孩兒逗得忍俊不禁,打趣道:“你哥哥抱你還委屈你了?”


    薑綿綿踩著地上的石子兒,小聲嘀咕:“醫生說哥哥不能拿重物啊。”就算哥哥用左手抱她,右手還得拎一把椅子呢。


    大家都沒想到是這個原因,愣了一下。


    蕭雅琴說:“也是,小澈你注意點傷口,我來抱孩子吧。”


    陸明澈卻突然說:“今天還早,要不慢慢走回去吧?”


    “那也行,”蕭雅琴很直爽,“綿綿要是走累了就告訴姨姨。”


    三人便一起走回去。


    大家收工回去,一般都走得急,難得有這樣慢慢走的時候,倒像是在散步。


    鹿鎮原先隻是一個普通的南方小鎮,並不發達,其所屬的綿安市在整個省裏是經濟落後市,直到第一座影視建築落戶鹿鎮,這個小鎮子才漸漸地有了些名氣,人口也多了起來。


    除去仿建的影視建築、保留下來的老房子外,鹿鎮還留有大量田地山林,當地人大多靠農林業為生。


    步子慢下來,心情便也和緩。蕭雅琴望著兩邊隨暖風輕搖慢擺的水稻,微笑道:“這裏的莊稼長得真好,說起來,現在正是吃覆盆子和桑葚的時候。”


    薑綿綿對這裏的美食抱有十足的興趣,忙問:“姨姨,覆盆子和桑葚是什麽?”


    “覆盆子是一種紅色的小果子,清清甜甜,保你吃了一個還想再吃;桑葚是桑樹上結的果,深紫色,也好吃。住你哥樓下的漂亮姐姐廚藝特別好,還會把桑葚熬成膏,可以泡茶喝。”


    “姐姐人呢?”她這幾天除了哥哥、姨姨和伯伯,沒有見過家裏還有其他人。


    “她呀,去外地跟組了,今年是回不來熬桑葚膏了。”


    薑綿綿悄悄吞了吞口水,有些遺憾那個姐姐不能回來,心裏對果子和漂亮姐姐升起了小小的期待。


    走過稻田不久,就到了一條並不算繁華的街道,門店賣五金、摩托車、水果、雜貨,什麽的都有。


    陸明澈見他們不再說話,便開口道:“琴姐,以後我和薑綿綿不跟大家一起吃飯了。”


    “啊?為啥?”


    “聽說孩子不能就吃那些。”他簡單地解釋了一下。


    蕭雅琴腦子一轉就明白了,他打算給孩子開小灶,增加營養,這麽一來夥食費就高了,一起搭夥她和林老師吃虧。


    “這有什麽的,我和林老師都喜歡綿綿,感覺她來了之後運氣都變好了,小孩子是要吃得好點,可她又能吃得了多少?我代表我自己,以後綿綿的夥食費我出一份,你不讓我出我跟你急!”蕭雅琴說話向來又快又利索,“林老師估計也要出,他對綿綿跟親閨女似的。”


    陸明澈考慮了一下,最後說:“再看吧。”


    今天他聽一個當母親的工作人員說,三歲多的孩子還要喝專門的幼兒奶粉,並不便宜,其餘要注意有菜有肉有蛋,蔬菜水果不能少,油鹽要控製。像劇組的盒飯,就太油膩了,對孩子不好。


    其他的或許可以大家一起吃,但至少奶粉他會自己去買。


    想到這裏,他又說:“以後我每晚帶她去老年活動室。”


    蕭雅琴險些被口水嗆到,不能把兩個孩子跟老年活動室聯係起來:“這是又要幹啥?”


    陸明澈麵色淡然:“看電視。”


    那位工作人員說,三歲半正是學習的時候,可以適當看點電視、圖畫書,有利於更清晰地認識世界。


    他們住的老破小樓裏,自然是沒有電視機這種東西的。


    作者有話要說:  架空世界,為了方便敘述會用2004年來表示這一年,但是和現實世界有一些不同~然後,小可愛們加個收藏不迷路呀,很快就會肥起來的!


    第7章 鹿鎮3


    蕭雅琴知道他是要帶孩子去蹭電視看,沒有反對。


    現在電視已經普及,一般人家都有,但他們的房子是租來的,房東沒裝,他們也沒想過要裝個電視。


    蕭雅琴看了眼在前麵蹦蹦跳跳走路的薑綿綿,估計她聽不到,這才小聲問陸明澈:“上回你說打算送她去上幼兒園,這沒錯,但姐問你,你自己呢?”


    陸明澈算起來還不滿十四歲,正是上學的時候,好好的一個孩子就跟他們一樣開始討生活了。


    “不上。”


    蕭雅琴沒放過他,犀利地追問:“你不後悔?”


    “嗯。”


    如果換個人,以蕭雅琴的性格必然要多勸幾句,但在這裏的是陸明澈,她清楚自己勸不動他。隻是心裏歎息,那麽好的孩子,本是天之驕子,現在卻……哎!


    “林老師有一回跟我說,他教過那麽多學生,你和綿綿是他見過最聰明的。”蕭雅琴想來想去還是意難平,“我就是覺得,這個世道太不公平了!你、我,咱們樓裏所有人,我們比別人差什麽嗎?要我說,就是運氣差,命不好!”


    “我不信命。”陸明澈低低地說。


    “嗯。”蕭雅琴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又開心起來,“你說得對,不信命。我有種感覺,我們的運氣都要好起來了。”


    她說完,微笑著快走兩步,上去牽起一個人走得開心的薑綿綿,一起回家。


    今天綿綿已經累了一天,去老年活動室便從明天開始。


    林文華聽說這件事後十分讚同,還表示如果有時間可以和他們一起去。蕭雅琴預感,大家可能要提前過上老年生活……


    陸明澈因為受傷,這幾天在家休息。第二天,家裏就隻剩下他和薑綿綿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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