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純澄明,夾雜著少女的嬌憨和乞求。她今日是用了心思的,阮菱自恃他應該不會拒絕的。


    成渝眼底複雜,薄唇張了又張,猶豫之色淋漓盡致。


    阮菱疑惑問:“大人可有難處?”


    一陣風刮過,窗牖被吹開,刮進來幾片金黃的銀杏葉,屋裏頓時多了幾分瑟瑟的涼意。


    成渝啞著聲音開口:“四妹妹,恕成渝做……做不到。”


    第12章 撩人   她身子軟的像是一攤水


    “為何做不到?”阮菱似是有些不敢相信,驚詫問道。


    成渝垂著頭,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胸口像是被人揪起來一樣,疼的他無法呼吸。


    昨晚父親接了沈家的帖子時,就把他叫到了書房。通明的燈火下,成恩伯好似老了幾歲:“阮家女不是你能沾染的,今日去了就與她斷了吧。”


    當時的成渝一臉接受不了:“為何?父親,我們是有婚約的!即便她母親入獄,可這不影響她嫁給我啊!”


    成恩伯重重咳了兩聲,似是埋怨他的不懂事:“恒王下了死令,若你敢娶她,我們一家都要跟著遭殃,成家雖是伯爵,可族裏大多是沒出息等著封蔭的,唯一你父親我做到了如今大理寺少卿的位置,這一切全靠恒王提拔,難道你要讓全族傾覆,就為了一個女子?”


    “王爺為何不許我娶阮家女?”


    “你說為什麽?”


    “王爺……”成渝好似想到了什麽,臉色一下子變得頹然,兀自喃喃道:“是了,王爺也喜歡阮姑娘,所以才會!才會!”


    成恩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必太難過,你表妹不日就要入京了。父親今年必定讓你娶上媳婦。”


    父親警醒的聲音仿佛還在耳畔,成渝再抬頭時,眼睛一片猩紅,俊眉擰在一起,看起來十分痛苦。


    是了,比起家族的榮耀,他與阮菱這一口頭上的婚約,算的了什麽呢?


    他喉結輕動,語氣夾雜著陌生與疏離:“因為在下的表妹回來了,父親本屬意她做我未來的大娘子。四姑娘很好,是成渝不配。我們兩家的婚約,也便作罷了吧。”


    活了兩世,阮菱不像從前那樣不諳世事,從成渝的眼神裏她看出了逃避,這與之前他看自己那強烈,炙熱的眼神完全不同。


    這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麽,可成渝不說,阮菱卻是沒法再問了。可她又希望從他嘴裏能聽點真的。


    她問:“這話是成大人的本意麽?”


    微風拂過,帶著湖水的涼意,穿過二人。


    成渝答:“是。”


    阮菱攥著椅子扶手的指尖由粉變白,幾番克製,才抑製住臉上的神情。


    氣氛一時間有些凝重。


    隔壁裴恒似是不忍再看,翹起了二郎腿,嘖嘖道:“哥,你也忒殘忍。看看人倆難舍難分的痛苦場麵,我都於心不忍。”


    太子慢悠悠的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挑去眉:“是麽?孤沒記錯好像是你給成恩伯下的死令吧?”


    “我……”裴恒被他噎了個滿懷。


    “還不是你讓的”這句話愣是咽回了肚子裏。


    論起不要臉,眼前這人天下無敵,永遠那麽一本正經幹著坑人,呸,坑弟弟的勾當。


    那廂,成渝深深看了阮菱一眼,似是要把她如花的嬌顏記在心裏。隨和站起身,雙手作揖:“阮姑娘,在下告辭。”


    阮姑娘,而不是四妹妹。阮菱輕笑了笑,單是這一句稱呼,她便知成渝心意已決了。


    不在阻攔,她起身福了福:“成大人好走。”


    成渝一走後,她人便癱在椅子上。


    若成渝也不能幫她,那就沒人能幫她了。


    阮菱眼底的希望一點點弱了下去,心涼了半截,怔在那裏,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與此同時,門外傳來了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


    “鐺鐺鐺”三聲,一下不多,一下不少。敲完便沒聲音了,仿佛也不急,靜靜在那等著。


    身後的清音有些害怕,這坊裏都是單獨定好的包間,怎麽會有人來敲門?


    阮菱愣了一會兒,手指動了動,似是有感應般,瀲灩的水眸看向門外,帶著一絲複雜。


    清音輕聲道:“姑娘,我去吧,這□□的,想必沒什麽事兒。”


    “我去吧。”阮菱突然幽幽道。


    她知道門那頭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麽。在她再一次身陷絕望時,那人便來了。哪有這麽巧的事兒?


    活了兩世,她卻沒能改變那結局。


    阮菱看了眼窗外,揚起下巴,逼回眼裏的淚水。有那麽一瞬,她突然覺得,作為女子是多麽的可悲。


    不能科舉,沒有一官半職。一生的榮耀權利全都依仗著家族,父兄,離了她們,自己尚且朝不保夕,更別提想守護什麽了。


    她什麽都護不住,連自己也是。


    眼角劃過一抹淚,轉瞬就隨著臉蛋流入脖頸裏。


    阮菱不知道是在哭自己,還是哭旁的。


    她轉頭,眼眸裏多了一份堅定。若此生不能得一夫君,恩愛和鳴,相守到老。那麽用她這具身子,換取母親的性命,也是值了罷。


    她緩步走了過去,門沒鎖,輕輕一推就開了。


    阮菱抬眉,是恒王。


    她微微福了身子:“王爺萬福。”


    美人落淚,自是那一抹別樣的嬌羞,尤其是阮菱這樣的美人,瓷白的肌膚上眼圈一片紅,薄如蟬翼的睫毛顫了又顫,看的裴恒心裏都有些不落忍。


    他哥真是有點過了。


    裴恒聲音有些僵硬,他撓了撓頭,有些尷尬道:“阮姑娘,樓下有輛馬車,坐與不坐,隨你。本王隻負責傳話。”


    阮菱微微頷首:“多謝王爺。”


    嬌嬌怯怯的聲音帶著一點鼻音,她的嗓子細,此話說起話來更是帶著不自知的撩人。


    裴恒眼皮眨了眨,轉身拍著胸脯就走了。


    他自詡美人堆裏過活大的,可那些千嬌百媚的美人與阮菱比起來,她一個清澈的眼神就夠了。


    越純越欲,他終於理解他哥為什麽費這麽大勁也要阮菱了。


    東京城的第一美人,果真名不虛傳。


    “清音,你先回沈府吧,就說我與成大人相談甚歡,回去晚了些。”


    阮菱看了她一眼,又囑咐道:“不要說漏了。”


    清音有些不明,可但看姑娘眼裏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東西,也不敢多問,下意思點頭:“奴婢曉得了。”


    阮菱深吸了一口氣,推門朝屋外走去了。


    周遭人聲華樂依舊,暗金色華蓋馬車緩緩行駛,伴隨著轔轔之聲離開了煙雨坊。


    沉水巷,紘玉收了韁繩,馬車停穩,他跳下了馬車,抽出一旁的腳凳,招呼道:“姑娘,到了。”


    阮菱掀開車簾,看向那匾額,兀自諷笑了聲。


    嗬,梨苑。


    兩世的記憶重疊在一起,阮菱深深吸了一口氣,步伐決然,徑直朝裏走去。


    引路的婢女桔梗微微福了福:“姑娘跟我來。”


    穿過前院,走過九曲回廊,便是阮菱上輩子曾住了多年的月音閣。


    “淨房在主殿側麵,奴婢伺候姑娘沐浴吧。殿下吩咐了他晚些過來。”


    “不必了,你自去忙。”阮菱淡淡婉拒,聲音無甚波瀾。


    大理石堆砌的玉池,一旁放在小皂,巾帕,換洗衣物。阮菱素手輕抬,稀疏柔滑的料子自身上褪去,邁出修長筆直的腿,整個身子都沒入池中,隻留一個小腦袋瓜。


    升騰氤氳的熱氣熏濕了她的眉眼,漸漸揉碎了腦海裏那些雜亂的事兒。水波溫柔,一波一波的簇擁著身子,她漸漸放鬆下來,甚至忘了她為何會來這兒。


    過了許久,阮菱歪著頭靠在池壁睡著了。


    東宮,紘玉拿著剛攔截到去往金陵的密信匆匆趕去書房。


    屋裏點了好幾盞燈,案台上的蠟燭明亮如火,外頭已是子時夜色,裏頭仍舊燈火通明。


    “殿下,您看。”


    裴瀾接過那密信,淡漠的眼略掃了掃,唇邊便湧現一抹譏諷的笑。


    還染著血的紙條上赫然列著一句歪歪扭扭的字——京不日前往徹查,速毀證據,勿留。


    “那人斷氣了?”裴瀾抬眼問。


    紘玉點頭:“是,屬下剛抓住他,他便服藥自盡。屬下翻遍了全身,才在靴子的夾層中發現這個。”


    “難為你了。”裴瀾拿著那紙條往蠟燭上點了點,隨後扔在茶杯裏,很快就變成了一堆灰燼。


    那字難看異常,想必是用左手寫的。隻是昨日陛下才秘密的宣召他囑咐了金陵之事兒,今日宮裏便有人去送信兒,真是好明好亮的眼睛。


    繼母周後,二皇子寧王,京兆府林府尹,鎮北大將軍。一個個人名從他腦裏蹦出來,織成了一張大網,裴瀾想了許久也沒想出來,一時間頭有些疼。


    紘玉見此,適時提醒道:“殿下,阮姑娘已入了梨苑。”


    太子揉太陽穴的食指頓了頓,半晌,匆匆起身:“備車。”


    月色迷人,樹影闌珊,梨苑人少,入了夜更是十分靜謐,院子裏隻餘偶爾幾聲蟬鳴和草叢裏的蛐蛐叫聲。


    太子進淨房時,眼看著阮菱身子就快沒入池中。


    他皺起了眉,快步走了過去,長臂一撈,太子眼色頓時一滯,倒吸了一口氣。


    嘩啦嘩啦的水聲將阮菱驚醒,她猛地抬頭,霧氣的眸子滿是懵懂,她看了看裴瀾,又低頭看了眼未著片縷的——


    她忍不住驚呼一聲,拚命的推開裴瀾,太子眼神睨著那抹豐盈,沒注意恍神間,輕易的被她推了個仰地坐。


    而阮菱也“噗通”一聲跌入水池裏。


    太子冷不丁被推搡成那樣,眼底湧起一抹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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