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便不許哭。”


    太子掰直了她的身子,眼底情意褪去,正色看她:“你若不願,可到此為止。”


    阮菱張了張唇,他還是一如既往的無恥。分明做了那樣的事兒,現在又說到此為止。


    她與太子本就是各取所需,他喜歡她的貌,她靠著裴瀾把母親救出來。這一物抵一物,想來也沒什麽委屈的。


    過了剛才那一陣,阮菱心緒漸漸平穩下來了,她深吸了一口氣:“殿下,我服侍您沐浴吧。”


    裴瀾坐直了身子,捏著她酸軟的腳踝,尾音上挑,有意逗弄道:“還能站起來?”


    他這話意有所指,阮菱紅了臉,聲如蚊呐:“能。”


    方才的男人無論是尺量還是動作都嚇得她眼淚撲簌,可過去了便好了。阮菱甩了甩頭,撐著身子便下了地,瑩白的玉足踩在光滑的地麵上,看的裴瀾皺起了眉。


    已是深秋了,就這麽光腳下床,是要得小病給誰看?


    男人沒有多餘廢話,下了地將她橫腰抱起,如同來時一樣,抱著她去了淨房。


    阮菱攔著他的脖頸,把臉藏了起來。太子沒說什麽,她也不好矯情。


    出了屋,一股涼風迎麵襲來,阮菱不禁打了個寒顫,把臉埋得更低些。


    “冷了?”太子問。


    “有殿下抱著菱兒,不冷的。”阮菱甜糯的聲音帶著討好,回道。


    果然,太子低哼了聲,臉色也緩了下來。


    見他心情好了,阮菱試探著問道:“殿下,我能去大理寺探望母親麽?”


    “可以。”


    裴瀾一腳踢開門,將她放到了池邊軟毯上。


    她生的嬌小,抱起來跟抱小貓似的,沒費了多少力氣。裴瀾揉了揉手腕,褪去了衣裳,腳踏進池水裏,闔眼靠在池邊。


    再有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他乏的很。


    阮菱心願達成,便也去衝了衝身子。


    折騰了兩次,她也乏的很,想到明早就可以見到母親了,她的小臉上,唇瓣微微彎起,軟軟的腮邊浮現兩個小梨渦。


    不遠處,太子望著她那白生生的花朵模樣,一時出了神。


    *


    翌日,阮菱醒來的時候裴瀾早早就走了,她望著身側空出來的床榻一時間怔住了神。


    從床鋪帷帳,到屋裏的陳設,她都無比的熟悉。一旁的梳妝桌上還放在一盒酸酸的梅子。


    裴瀾喜酸,東宮的寢殿書房都會常備著,自她成了他的外室,住進了梨院,裴瀾偶爾也會來住,劉嬤嬤便也備下了。


    門外傳來了淺淺的敲門聲,是劉嬤嬤在問。


    阮菱披好了衣裳,溫聲道:“進來吧。”


    劉嬤嬤端著餐盤走了進來,梨苑不大,除去外院的灑掃小廝和廚師,平日伺候的也隻有劉嬤嬤和一個叫桂雲的侍女。


    劉嬤嬤瞧見阮菱一臉疲憊的樣子,便知昨夜定是不安生。她把早膳放到了桌上,一一拿出來:“姑娘趁熱吃吧。”


    一碗清粥,一屜籠包並著幾碟小菜,冒著騰騰的熱氣。


    阮菱拿過湯匙,喝了一口粥,問道:“殿下有說什麽時候去探望我母親麽?”


    劉嬤嬤想了想,太子早前出門好像確實囑咐過一句,她依言回:“殿下說待會兒顧將軍會送姑娘去大理寺。殿下還囑咐,姑娘應當早點和沈府說清楚,畢竟……”


    剩下的話劉嬤嬤沒有說,可阮菱心裏清楚的很。


    畢竟,你是太子的外室,不可拋頭露麵。


    她咽了一口粥,淡淡道:“知道了。”


    吃完飯後,阮菱坐在妝奩前梳妝,待看見銅鏡中那些個狠重的痕跡,她不由得驚呼出聲。


    細嫩瓷白的脖頸上多了幾顆青紫色的紅莓,不知深淺般,還伴隨著幾條紅色的抓痕。


    身後的劉嬤嬤自然也瞧見了這香豔的一幕,她默默的垂下眼收拾桌子,心裏卻忍不住犯嘀咕。


    太子殿下這樣矜貴的人,也有這樣孟浪的一麵,阮姑娘的身子那麽嬌弱,殿下也下得去手。


    她收拾完便退下了,姑娘年歲不大,想來麵皮薄的很。


    阮菱聽見身後的關門聲,這才鬆了口氣,纖細的眉毛蹙成一團,認命的拿脂粉開始遮掩。可那痕跡太過觸目驚心,薄粉蓋了兩層,仍舊很明顯。


    她思忖著,在一旁的衣櫃裏挑了件高脖領的襦裙。


    小顧將軍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馬車停在巷子口,阮菱帶著帷帽便出門了。


    今日天兒熱了些,秋老虎撲在人臉上,不過才出去一回,馬車裏的阮菱便熱出了一層薄汗。


    馬車緩緩行駛著,長街熱鬧依舊,小販的叫賣,茶樓的說書聲,頑童的打鬧聲絡繹不絕。


    阮菱掀開車簾看了看,今天以後她便與自由身無關了。前世她終日悶在梨苑裏,即便救出了母親,她仍舊是太子的外室。


    太子一日不厭棄她,她便一日不得離開。


    不過這次她想好了,救出母親後她們便逃開,走山路,走水道,怎麽都成,逃得離京城遠遠的。太子朝政繁忙,日理萬機,就算派人去追,他也不會離開京城,那就好辦多了。


    她與母親買一處宅子,再為妹妹阮妗尋一良人,待她出嫁後,自己與母親為伴,綠水青山,也是很不錯的一生。


    “阮姑娘,下車吧。”


    大理寺門巍峨宏大,不同於宮門的朱漆色,大理寺的門是黑色的,直直堵在人臉上,顏色看著壓抑。


    小顧將軍遞過了東宮的腰牌後,便略過侍衛,領著阮菱進了大理寺門。


    兩人走的小路,一路穿梭至地牢門前。


    小顧將軍把腰牌遞給了阮菱,解釋道:“裏邊人多眼雜,屬下是東宮的近衛,不便進去,姑娘拿著腰牌就好,這會兒寺卿謝大人應在裏邊,殿下已經打點過,您放心就是。”


    阮菱福了福:“多謝顧將軍。”


    小顧將軍摸了把頭發,憨笑道:“就姑娘和我們殿下的關係,這都是應該的。”


    阮菱眼眸黯了黯:“是。”


    小顧將軍頓時緘了聲,慌忙擺手:“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我們殿下這麽多年身邊都沒有女子,東宮就連侍女都沒有,阮姑娘,我……”


    “沒事的,顧將軍,我都理解。”阮菱輕笑了笑,隨後朝裏邊走去。


    地牢終年不見日光,潮濕的厲害,走了幾步,她便覺察到那些駭人的涼意不住的往她皮膚裏鑽。


    燈盞上立著蠟燭,褪去明黃,燈罩是慘白色的,襯托著黑黢黢的牆壁越發森然。


    謝延正在把頭的屋裏寫呈文,聽見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清雋的臉抬了抬,瞥見那纖細的身段,不疾不徐的放下筆。


    阮菱,阮妗的嫡親姐姐。


    謝延站起身,適時製止她:“阮姑娘,再往前走就是死牢了。”


    阮菱心裏想著事兒,冷不防嚇了一跳,見是謝延,頓時停下了腳步。


    這位鐵麵無私的謝大人,她上輩子略見過幾次,寧亭侯世子,太子的左膀右臂,謝家世代文官,他年紀輕輕便以位列朝中三品大員,是個難得的人才。


    她遞上了腰牌,隨後微微作揖:“大人。”


    謝延沒看那腰牌,隻從腰間拿出了一串鑰匙,隨後淡淡道:“阮姑娘,隨我來。”


    隨著他在狹長的甬道裏走著,慘白的燈火照在他深紫色的官服上,阮菱看得出,他脊背挺的筆直,與裴瀾差不多的身形,筆挺修長。


    “就是這了。”


    謝延頓住了腳步,低頭打開牢門,隨後看向發呆的阮菱,尾音上挑:“阮姑娘?”


    他是單眼皮,眼尾狹長,看人的時候半掀著眼皮,給人一種疏離清冷的感覺,偏偏又在盯著你認真說話,讓人挑不出錯。


    “多謝大人。”阮菱匆匆道謝後,便推開外門,朝裏邊走去。


    沈氏所處的這間牢房很幹爽整潔,一看就是特地關照過的。此刻沈氏正坐在椅子上看佛經,聽見外麵有鎖鏈和門聲,抬起頭,便看見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兒。


    那張年老卻依舊華美的臉頓時怔了怔:“菱兒!”


    “母親!”


    阮菱快步走向她,隨後撲進了她的懷裏,聲音忍不住哽咽:“母親,菱兒好想你。”


    沈氏眼眶濕潤,她抬手抹了抹,心裏有好多話想說,可到了唇邊卻什麽都說不出來。隻撫著她的發頂:“孩子,好孩子,你,你是怎麽進來的?你父親找人通的關係嗎?”


    阮菱抬頭,眼圈早就紅的不成樣子,她貪戀的看著母親身上的每一寸,見她衣著幹爽整潔,臉色雖憔悴了些,可到底是沒傷的。


    她哽咽道:“母親受苦了,菱兒定會救你出來。”


    沈氏垂了垂眼睫,滿眼自責:“都怪母親,一大把年紀還要給你添麻煩。


    阮菱搖頭,她輕聲安慰道:“母親,等等,再等等,女兒一定把您救出去!”


    “傻孩子,你父親還好麽?還有你妹妹?”沈從染在這牢中待了數十日,最擔心的就是這幾個人。


    提到阮嵐山,阮菱眼底的溫情散了散,別過臉:“母親多保重自己就是,我們都好。”


    外頭傳來謝延的聲音:“阮姑娘,時辰到了。”


    阮菱依依不舍的站起身,眼眶裏的淚就快忍不住。


    沈從染握著她的手,含淚囑咐:“菱兒,一定要萬事顧全自己啊!”


    “女兒知道了。”阮菱彎身行了禮:“母親保重。”


    她拿帕子擦了擦臉後,轉身出了門。


    謝延對這種場景司空見慣,眼底無甚波瀾,將門鎖好後,帶著阮菱朝外走。


    雖是太子囑咐了,可到底謝延也是幫她這個情,阮菱低低道了句多謝。


    謝延眼色清冷,不為所動,隻道了句為太子下辦事。


    走到地牢門前,阮菱看見小顧將軍等候的身影,心裏一暖,又同謝大人福了福身子便離開了。


    阮菱走後,謝延回到屋裏,隨從問道:“大人,方才阮姑娘來時,您為何不提沈氏被照顧的這麽好,都是您授意的?阮姑娘許是以為太子殿下的功勞呢。”


    謝延抬眼:“大理寺是東宮的部下,我做與太子做,有什麽區別?我和裴時衍不分這些。”


    隨從有些不忿:“可大人您在這牢裏一夜一夜的熬心血,沈氏這樁案子的案卷都快被您翻爛了,您也不說。屬下為您不公。”


    謝延執筆,飽滿的狼嚎尖蘸了蘸濃墨,頭也不抬道:“這世間哪有什麽公平可言,隻有欠與不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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