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再失去她一次。


    阮菱從鋪子出來時,人群已經散了不少。刺客被太子近衛剿滅個幹淨,福樂公主歸京的車架也不見了。


    她深呼吸了一下,調整情緒,朝沈府走去。


    一路上她都在想沈霜此刻在不在家中,還有剛剛那個人到底是不是蘇哲。


    就這麽走著到了沈府門前的巷子口,她肩膀冷不防被人拍了一下。阮菱轉過頭,卻見是蘇哲,她下意識脫口:“表哥?”


    見到她後,蘇哲臉上的焦急緩了許多,他關切道:“表妹去了哪裏,可叫我好找。”


    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潤。


    阮菱記著之前裴瀾提醒,蘇哲是個骨子裏很刻板正統的男人,不知道剛剛那個人影是不是他。若他看見,定會介意。


    阮菱不想隱瞞,便直說了:“前頭鬧刺客,剛好遇見了個朋友,這才安然無恙。”


    蘇哲眼神一點也不意外,更沒再說別的,隻道:“以後別亂跑了,你母親會惦記的,我也是。”


    阮菱看著蘇哲的眼色,一瞬就明白,方才他一定看見了。


    這樣的蘇哲,連帶著那句“我也是”也變了味道。


    她覺得,若心裏在意,那還是說出來比較好。這樣藏著憋著,總有一天會憋不住的,那樣的反噬她害怕,也承擔不起。


    幾乎是一瞬,阮菱對於這門可許可不許的婚事,有了定奪。


    回去後,沈霜也早早回府了。阮菱去給沈氏請了個安,便回房了。


    暮色一點點落下來,冬日裏的下午很短,天總是黑的很早。阮菱抱著膝蓋縮在床上,想著還有兩天就過年了,她心裏卻是一團亂。


    清音端著晚膳進屋,招呼阮菱吃飯。


    見她沒什麽胃口,便隻盛了一些薏米棗仁露,裏邊摻了蜜,恬潤可口。清音坐到她身邊哄著:“姑娘沒胃口,多少也喝點,省的夜裏餓肚子,明天還有事兒呢。”


    阮菱問道:“什麽事兒?明兒不是二十九麽,守歲要後日呢。”


    清音驚訝,夫人剛剛沒有跟姑娘說麽?


    她轉頭指著桌上的帖子:“早先宮裏給老太太下了帖子,福樂公主回京,在宮裏設宴,便邀京中四品以上的公侯家貴女。午後就要入宮。”


    阮菱眼眉動了動,卻也無甚表情。今日經曆的事兒太多了,她乏了,明日的事兒且明日再說。


    她用過羹後便歇下了,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日晌午。


    沈家接到了宮裏的帖子,府內上下自清晨開始便忙得不亦樂乎。畢竟,這可是參加皇宮的晚宴,除了世家貴族的公子,宮裏有太子,皇子,不少皇親國戚。若是瞧對了眼緣,那可是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事兒。


    沈家雖是累世名門望族,可卻從來沒跟皇家沾過親。是以,這次宮宴,合府上下都很盡心籌備,除了阮菱。


    沈從染沈從心留在府裏陪著老太太,大娘子王氏帶隊,帶著沈家嫡姑娘沈霜沈月,表姑娘阮菱阮妗,三輛馬車自沈府門前出發。


    沿街,去皇宮的長街上,幾乎全被各色華蓋馬車席卷。


    彰顯著貴族身份的徽記隨著風兒飄飄起舞,韓國公府的,越國公府的,隨遠侯家的,數不勝數。阮菱掀開簾子,眼色懨懨,滿腦子都想著晚上回家要怎麽跟母親解釋她不想嫁給表哥的事兒。


    伴隨著轔轔之聲,馬車停在了神武門側門。今日到場的貴眷實在事多,姑娘們下車且等了一會兒才排上隊。


    王氏遞過了帖子後,沈府一行人隨著掌事公公進了宮。


    皇宮內朱牆碧瓦,巍峨宏大,前幾日下了一場大雪,整個皇宮還沒褪去銀裝素裹的妝容,朱紅並著雪白,為不近人情的皇宮增添了一抹柔和。


    腳下的路被宮人清理幹淨,走著不算費力。


    掌事公公一邊引路一邊介紹道:“尋常公主隻能跟生母住在一個宮中,可咱們福樂公主是先皇後所出的嫡公主,又為大楚和親免了兩國之戰,聖人特賜朝華宮獨居。今日的宮宴就設在朝華宮,內廷其他地方還請不要四處走動,以免衝撞了哪位娘娘。”


    眾貴女頷首稱是。


    朝華宮的後殿早早的設上了曲水流觴,有幾家貴女早先到了,或三兩煮茶賞梅,或彈琴賦詩,或褪去了厚重的披風,比賽投壺,射箭,十分熱鬧。


    王氏嫌棄人多,便打算先帶著沈霜沈月去見福樂公主,叫阮菱姐妹在外麵候著。


    阮妗看著她一扭一扭的做派,滿心滿眼瞧不上,她拉著阮菱的手,看著滿院子的熱鬧,興奮道:“長姐,咱們去投壺吧!”


    阮菱寵溺的捏了捏她的小軟手:“長姐乏了,在一旁看著妗兒比賽。”


    阮妗不依,抱著她的胳膊晃悠著:“長姐。”


    她的聲音嬌嬌氣氣的,更別提拉長了尾音,還未及笄的嗓音像隻小奶貓一樣,像能把人的心都融化了。


    阮菱耐不住她廝磨,隻答應若贏了晚上回家時去給她買民食軒的金絲棗泥糕。


    阮妗哼唧唧的:“那要兩包。”


    阮菱刮了刮她的鼻尖:“你也不怕把牙吃倒了。”


    阮妗“嘿嘿”傻笑了兩聲,兩姐妹正說笑著,迎麵走來幾位世家公子,阮妗正對著,一眼便瞧見其中那道藏藍色的身影,杏眸頓時不自在的飄了飄。


    阮菱聽見了腳步聲,也瞧見了。她頓時捏了捏阮妗的手,示意她別失禮,而後微微福了身子:“臣女見過恒王殿下,謝大人。”


    裴恒手裏扇子一手,笑道:“嫂……阮姑娘免禮。”


    阮菱肩膀碰了碰阮妗的身子,阮妗這才回神,匆匆低頭:“見過恒王殿下。”


    說完,便站在阮菱身側,小手攥著她的袖子,一言不發。


    可那小身板緊張的樣子,溢於言表。


    謝延的目光落在阮妗那局促的小手上,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他無奈道:“看不見我?”


    阮妗垂著頭,想佯裝聽不見。阮菱輕咳了聲:“妗兒,別鬧。”


    阮妗飛快抬眸,雪白香腮透著一絲顯而易見的紅。她輕呐了聲:“見過謝大人。”


    她晃了晃阮菱的手臂:“長姐,我去投壺了。”


    說完,嬌小的身子便一溜煙跑沒影了。被風旋起的裙擺宛若花叢中的蝴蝶,嬌慌顫顫。


    阮菱再度俯身道歉:“謝大人莫要見怪。”


    謝延收回目光,淡聲道:“無妨。”


    裴恒瞥了眼身側的謝延,那雙桃花眼瀲灩了幾分,一瞬就明白了眼前詭異的氣氛。


    同是男人,裴恒頭一次在謝延那雙清冷寡淡的眼裏,看出了異樣。


    他看阮妗的眼神實在算不上清白。


    嘖。怪不得謝延到如今都沒娶親,怪不得啊!


    與裴恒兩人分開後,阮菱坐在一旁的石柱上,那上邊被宮人事先鋪好了蒲團,鬆軟暖和。她背靠槐樹,沉甸甸的積雪壓在樹枝上,隨著寒風搖曳。


    這場是阮妗和燕國公家三姑娘燕卉比,兩人依次投壺,八矢一局,三局兩勝製。


    大楚宴飲時以投壺為禮,所以世家大族的姑娘多數都會投壺。


    這一局,阮妗的技術明顯較比燕卉更高一籌,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她身後的矢已經沒幾根了。


    燕卉年歲不大,穿著一身鵝黃襖裙,見阮妗八矢已經進了六矢,眼中更是著急。她跺了跺腳,穩住心神,仔細對著壺樽用力拋去。


    “啪”杆子落地的聲音,又沒中。


    燕卉本還聚起的精神頓時散成沙,再沒耐心。


    而阮妗那邊,又中了一壺。燕卉氣得罵道:“這矢有問題!肯定有問題!”


    她的氣急敗壞引來了不少關注者,不多時,兩人投壺的這一小塊區域就圍著一群貴女,每個人臉上神色各異,都在翹首以盼最後的結果。


    “嘖,這燕家小女兒到底還是年輕,才中了三矢,真是丟人!你看那個,八矢七中,最後一個還沒投呢,多厲害!”


    “那個是誰家的,小小年紀真厲害,這燕卉仗著自己家世顯赫,還有幾個哥哥撐腰,素日可沒少在京城招搖,能挫了她的威風,真是痛快!”


    “好像是長平侯家的,但是他家和離了,算起來,她外祖母沈老太太是英國公獨女,嫁給了沈家太傅,雖沈太傅去世,沈家不及燕家地位尊貴,可也算是名門望族。”


    周遭你一言我一語的,都落在燕卉耳裏。她美眸噴火,自小嬌生慣養,受萬千寵愛的性子一瞬就被點著了。她轉頭將所有的矢扔了一地,跑到阮妗麵前,揪住她的袖擺,惱羞成怒:“你作弊!”


    “鬆開!”阮妗攥著她的手,皺緊了眉頭。


    燕卉咄咄相逼,擺出驕矜姿態:“這局不算,我們再來!”


    阮妗退了幾步,手撫著自己的領子,麵色冷了下來:“再來幾局你也技不如人,這樣沒品,我才不跟你玩!”


    “你休想走!”燕卉拉著她的手,嬌喝道:“今兒不跟我比一場,你就別想離開這兒!”


    阮妗一臉的莫名其妙,再好的性子也沒了:“你這人怎的這樣莫名其妙?你上過家塾麽?真是沒素質。”


    燕卉眼底噴火,上前就欲扇阮菱嘴巴。


    那截手腕卻被一抹煙碧色的袖口截住。


    燕卉使勁扭了扭手臂,眼裏怒火更盛,她轉頭大罵道:“誰啊?敢攔著本姑娘!”


    燕卉回頭,卻見是一副與阮妗七分相似的容貌,隻是較阮妗更為精致美豔。


    如此容貌,她當即就認出此人。阮家長女,姝色無雙,整個東京城除了阮菱,還有誰?


    想起她母親已與阮侯和離,心中沒什麽可懼的,燕卉唇邊譏諷道:“喲,我當是誰呢?阮菱,你還以為你自己是侯府嫡女呢?我燕家的事兒你也敢管!今日,你妹妹這投壺,是比定了!你若不想比就認輸,這酒,你替她喝!”


    阮菱微蹙了眉,她不知道,她現在的樣子像極了裴瀾。


    阮菱冷冷道:“比試可以,你先把輸我妹妹這杯酒喝了再說。”


    “憑什麽?三局兩勝,我可還沒輸呢!”燕卉不甘示弱的瞪回去,凶狠道。


    阮菱挑眉:“不是你先耍賴,惱羞成怒要打人麽?”


    周遭的目光都落在燕卉身上,畢竟,無論怎樣先打人總是最沒風度的那一個。


    燕卉有些心虛,可那點心虛卻也轉瞬就被與生俱來的嬌縱比下去了。她眼眸噴火:“阮菱,你別太放肆了。無論是阮家還是沈家,給我們燕家提鞋都不配!你還真以為你能平級的在這跟我說話呢,你也配!”


    燕卉越想越生氣,她上前一步抓著阮妗:“來,今日你不比,就休想走出朝華宮的院子!”


    燕卉又指使著宮人:“把酒給我倒滿,三杯,一杯不落。”


    阮妗躲嫌抽出手臂,擦了擦,一臉嫌惡。她咬著唇,擔憂道:“長姐,咱們走吧,她是無賴,不跟她比了。”


    “妗兒乖。”阮菱摸了摸她的發頂,語氣如常:“有長姐呢。”


    浩渺如煙的宮樂奏起,院子裏頓時充滿著箭弩拔張的氣氛。


    貴女們的眼睛都落在場上兩人身上,三杯酒,喝了不醉便是怪了。醉酒也便罷,丟麵子才是真真的抬不起頭。


    院子裏你一言我一語,都在議論著燕卉和阮妗的投壺之事。


    燕卉這次沒有親自出手,反而是叫婢女請來了哥哥燕家大公子燕起。


    燕起是男兒,水平自然比妹妹燕卉強的多,他精神高度集中,不多時,壺中八矢便中了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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