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塢?”阮菱薄唇輕啟,低低念了這三個字。


    她問:“可是紘玉紘大人來傳的話?”


    沈霜搖頭,她道:“我也見過紘玉,若是他我必得直接說名字,這次宮裏來人我不認識。”


    阮菱心裏存了疑惑,裴瀾來看她,一向都是親自來,若有什麽招呼也必得是紘玉和顧忍,這次怎會派著一個毫不相幹的人提醒。


    沈霜見她懷疑,不免攤手:“菱兒,這事兒實在來的蹊蹺,你若害怕不如我陪你一起去。你眼下有了孩子,我不放心,祖母也不放心。”


    阮菱略想了想,便回絕道:“我今日不去,明日也會來旁的,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麽事兒。想斷了他們的念想,我去一趟就是了。”


    “我有殿下給的影衛,他們在暗中保護我,沒事的。”


    午飯後,阮菱帶著清音坐上馬車朝梨花塢去了。


    梨花塢與桃花塢和海棠塢並稱為東京城三大戲園,其中梨花塢以昆曲著稱,駐唱的花魁雲鶯素有千金一曲的名聲。


    店小二領著阮菱主仆二人進院,路過邊席時,小二低聲壓了句:“姑娘,您的包廂在二樓,已經定好了。”


    阮菱看著這個麵相陌生的小二,抿唇冷笑了聲。


    合著,全都替她安排好了,就等她入甕呢。


    一路上直至進了包廂,清音都攥著阮菱的袖子。進了屋,她更是警戒的四周巡查一番,見沒有異香,她還是不放心打開了支摘窗,保持空氣流動。


    聽著一樓嘈雜人聲和嫋嫋的戲音,她才略踏實些。


    阮菱也坐到窗邊,日光落在不遠處幾顆高大挺拔的槐樹上,像灑了一層碎金子。阮菱目光凝了凝,影衛就在附近,她沒什麽好怕的。


    過了一會兒,隔壁包廂傳來了推門聲,隨後進來幾個人,開始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聽說沒,寧國公家的嫡女林軟已經住進了東宮了。”


    “哎呀,她老早就進宮了,隻是太子殿下近來一直不得空,如今有時間,兩人可不是要好好培養培養感情,畢竟這林姑娘可是聖人欽點的太子妃。”


    這些話順著風,打著旋兒就落到了阮菱的耳朵裏,她目光一沉。


    清音自然也聽見了,她急忙朝那頭看了一眼,卻是幾個衣著不菲的貴女在八卦。


    清音有些急:“姑娘你別著急,她們定是胡說的。什麽寧國公府啊,奴婢都沒聽過這號人物,怎麽可能憑空出現個林姑娘。”


    阮菱捏了捏指腹,突然開口道:“寧國府的老公爺因公殉職,國公夫人傷心便帶著闔族回蘇州老家了,不住在京中,你不知道也是正常。”


    “還真有啊。”清音更急了。什麽太子妃林軟,明明她家姑娘才是太子妃,難道殿下不要姑娘了麽?


    主仆二人沒說幾句,那邊又開始說了。


    “聽說今日下午林姑娘在禦花園中摔了一跤,還是太子殿下給抱回去的。後宣了太醫,看著對這個準太子妃可是關心呢。”


    “呀,都抱到一起了,那定是真的了。”


    “自然是真的,我都是聽我姑姑說的。”說這話的姑娘穿著一身鵝黃色裙襖,故意提高了聲音,眸光時不時的朝阮菱這邊看來。


    阮菱心裏不屑嗤了聲,她當是什麽牛鬼蛇神呢,原來就這點功夫。


    她起身,淡淡道:“清音,回府。”


    支摘窗落了下來,隔壁的女子們爭相探頭看去,見那屋子沒了動靜,灰敗離開,不禁發出了陣陣笑聲。


    回去的路上,阮菱麵上沉靜,心裏卻一片混亂。


    今日她被引到這來兒,是有人設局,那想必那些惹她傷心的話也摻雜了故意的成分。可那些人說的像模像樣的,她到底還是有一絲心慌。想想前世裴瀾那麽寵愛宋意晚,阮菱不自覺,手帕緊緊絞在了一起。


    沒來由的,她有些怕。


    清音擔憂問道:“姑娘,你真的沒事麽?”


    “沒事。”阮菱看向她,唇邊還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來。


    清音看著被姑娘絞成一團的帕子,默默的歎了口氣。


    馬車緩緩行駛著,突然戛然停下。還不待阮菱詢問,便聽見車簾處傳來一道尖銳的聲調:“雜家是坤寧宮的首領太監李長,皇後娘娘有請。”


    阮菱眸光一滯。


    原來她們醉翁之意不在酒。


    ——


    尚華閣內,林軟腳踝處一片紅暈,采耳拿著太醫剛給的藥酒替她按摩揉搓著。


    林軟臉頰兩側紅的像是雲霞,美眸裏皆是怒氣。


    外間傳來了不疾不緩的腳步聲,林軟偏頭一看,一截湖藍色長袍,肩膀處繡著四爪龍紋,再往上看去,便是那張她恨極的臉。


    裴恒揮退了外麵的丫鬟,又衝采耳勾了勾手指。


    采耳眼色一凜,頓時站起了身子,“太子殿下”的吩咐,她不敢不從,可是她又不能拋下姑娘自己。


    林軟冷著聲音道:“不準走。”


    采耳重新坐下。


    裴恒淡淡道:“你先出去,我同你家姑娘有話要說。”


    采耳哭皺著一張臉,又站了起來。


    “坐下。”


    “出去。”


    “坐下。”


    “出去。”


    采耳快哭了,低低衝林軟道:“姑,姑娘,奴婢先出去。您有事兒喊奴婢,奴婢即可就來。”說完,她就跑了。


    林軟更生氣了。


    裴恒坐到林軟榻前,玉足雪白,腳踝處的紅暈顯眼的厲害。他唇邊勾起一抹笑,自然拿起藥酒瓶子,倒出了一些在掌心。


    林軟慌忙坐起身,美眸瞪圓,聲音都有些鈍了:“你,你要幹什麽?”


    裴恒拎過她那截腳踝,放到自己腿上,隨後大掌輕輕摩挲著,男人陌生的觸感落在肌膚上,一股難以言說的癢癢頓時蔓延全身,林軟死死攥著絲衾,臉頰紅的像是熟透的蝦子。


    裴恒正經道:“抱都抱了,給你按按腳又怎的?”


    “你無恥!”林軟瞪著他:“縱然你我二人有婚約,可,可這還沒成婚呢。”


    裴恒眼底浮現笑意,唇邊戲謔道:“一個大姑娘整日把什麽嫁不嫁的掛在嘴邊。”


    “林軟。你羞不羞。”


    說著,他傾身進了幾分,林軟身子一僵,甚至連躲都沒想躲,就看著那張俊顏貼了上來,近到連他臉上的茸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裴恒手掌按著林軟的腳踝,緩緩道:“你就這麽想嫁給我?”


    尾音上挑,曖昧撩人。


    這一刻,林軟清晰的聽見自己胸腔裏“砰砰砰”愈跳愈快的心跳聲。耳邊像是有嗡鳴聲傳來,她幾次張唇,都說不出話。


    裴恒看著眼前扭捏情態的女子,哪還有方才禦花園裏半分囂張氣勢,心裏那口氣算是舒服了。


    他好心救了她,她還衝他齜牙咧嘴,不教育她,她不知道人世險惡。


    眼看著小丫頭眼睛都紅了,裴恒挪過身子,放過了她。


    又揉了一會兒,他道:“沒什麽大事兒,應該可以下地行走了。”


    林軟摸著通紅發燙的耳朵,低聲狠道:“要你管。”


    裴恒也隻是笑笑,低頭把玩著腰間玉佩。


    林軟也瞧見了,言語哼道:“什麽破玩意,也當好寶貝守著。”


    裴恒睨了她眼,把玉從腰間解下來,在林軟眼前晃了晃:“眼拙了吧,我母親留下的,在我這可算寶貝。”


    “給我。”林軟有意討要道。


    裴恒斜了她一眼,笑的意味深長:“這是我母親生前告訴我給兒媳婦的,可不能隨便給。”


    聽到“兒媳婦”三個字,林軟的耳根剛褪去的紅暈又湧了上來。


    裴恒站起身,似是無意道:“聽說你晚上還有個晚宴,皇後宣召了中意的閨閣在室女,選太子妃。”


    林軟知道這事兒,下午蘭溪姑姑特地來尚華閣知會她,還話裏有話的暗示她把那串帶著麝香的紅瑪瑙珠串贈給阮菱。


    林軟看向他:“給你選妃,你不去麽?”


    裴恒幹笑了一聲,眼底調笑道:“自然去啊。”


    他哥選太子妃,他本不想去。可是他突然很想看林軟吃驚的樣子,相處幾日的未婚夫“太子”而非真太子,她會是個什麽表情。


    光是想想,裴恒就覺得有趣。


    去,得去的。


    裴恒走後,林軟托著腮看著向自己腳踝處,紅腫被男人揉搓了一番,已經消了不少。林軟突然覺得,若未婚夫真是那個男人,倒也不錯。


    想到這兒,從不知情為何物的林姑娘竟有些期待晚上的宴會了。


    第51章 選妃   這太子妃之位隻能是她,兒臣娶的……


    阮菱的馬車被那太監帶著進了皇宮。


    酉時三刻, 天剛擦黑,朱牆白雪隱於幽密暗影裏,來過幾次的皇宮看上去宛如蟄伏的巨獸, 十分陌生,


    阮菱心裏惶惶, 下意識摸了摸小腹。但想想自己身邊還有影衛跟著, 她的脊背又挺直了些。


    “阮姑娘, 這邊請。”前邊傳來太監的召喚。


    清音扶著阮菱緩緩前行。


    坤寧宮她來過一次,也記得路, 這太監是領著她去見皇後娘娘的。


    三人走在薄雪的青石板上,前方回廊處緩緩現出一道陰影, 走進了些, 借著宮燈看去,一個身形挺拔高大的男人攔住了太監。


    他俯身耳語了幾句, 那太監回頭看了眼阮菱, 似有不甘心,便扭頭走了。


    小顧將軍手持佩劍, 自陰影中走來,彎身鞠躬:“姑娘, 殿下在等你。”


    說這話之前, 他大喘了好幾口氣。神武門這一片他都快走了不下五圈了, 總算沒錯過阮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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