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止定定的看著她, 突然湊近了些,漆黑濃密的睫毛忽閃的厲害,他咧開唇笑道:“阿姐漂亮, 做飯也一定比他們好吃。”


    阮菱:“……”


    可裴止畢竟救了他,也隻是要求一頓飯,並不為過。她是裴瀾的妻子, 亦是裴止的長嫂,給他做一頓飯,於情於理也是應該的。


    阮菱想了想,便答應了。


    裴止眼眸亮了亮,他指著前方不遠處的宮殿,懶洋洋道:“喏,就是那兒了。”


    阮菱進去時候瞥見那匾額上三個大字——長坤宮。


    裴止突然幽幽道:“這是我母妃生前的宮殿。”


    提起他的傷心事兒,阮菱安慰道:“宸妃娘娘,一聽就是極美麗極尊貴的女子。”


    裴止嗤笑了聲,不置可否,什麽也沒說便進去了。


    長坤宮沒有宮人,路過西偏殿的時候,阮菱順著門縫瞧見了一群妍色秀美,著華服佩珠釵的女子。


    她隨口問道:“這是你的妾室麽?”


    裴止唇邊扯開了一抹笑:“周皇後送來的小鳥罷了。”


    說著,他突然湊到阮菱臉旁,道:“比起這些小鳥,我還是更想阿姐做我的雀雀。”


    阮菱凝眉:“雀雀?”


    裴止點了點廊下精致鎏金籠子裏的金絲雀,輕笑著:“喏,就是這個,同樣是被我豢養,但是最漂亮也最深得我意。”


    阮菱臉紅了紅,忍不住罵道:“有毛病。”


    說完,轉頭便要走。


    “阿姐,你不要我了嗎?”裴止一臉很受傷的表情:“可是你還欠我一頓飯呢。”


    他摸了摸小腹,模樣甚為可憐:“我都一天沒吃東西了。”


    阮菱心一緊,步伐停在就挪不動了。她猶疑道:“你是皇子呀,這怎麽可能呢?”


    似是配合她,裴止的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他眉頭皺的更深了,哀怨道:“阿姐還不信。”


    “行,別嚎了!”阮菱美眸瞪了他一眼,難得凶道。


    她性子素來溫婉,甚少生氣,就連提高音量說話,也是長久不見一回。


    裴止頓時又換上了那雙笑眯眯的眼神,賤兮兮道:“阿姐發起脾氣來也像小貓撓癢癢一樣。”


    他突然湊近了些,戲謔道:“阿姐,我教你怎麽生氣,好不好?”


    阮菱輕輕拍了下他的後腦勺,口吻教育道:“缺管少教的小孩。”


    裴止不以為然的笑了。


    小廚房內,東西一應俱全,天色已經黑了,阮菱想著早點回去,便打算簡單弄一碗珍珠白玉湯。


    “阿止,來點盞燈,太暗了。”


    裴止看著阮菱的側顏,藕粉色輕紗羅裙,梳著婦人的發髻,鬢間插著一根桃花嵌東珠步搖,正專注的揪案上的麵疙瘩,耳瓣旁邊的白玉小墜一晃一晃的,襯托著膚色雪白晃眼,容貌溫婉。


    裴止喉結動了動,斂去了眸裏的容色,又添了幾盞燈。


    過了一會兒,蔥香伴隨著麵粉的香味順著小廚房往出飄。


    白瓷碗裏盛著滿滿的麵疙瘩,上麵灑著一小把碧綠的蔥花,昏黃的燭光下,泛著溫暖的光澤。


    裴止眼眶晃了晃,肚子又“咕嚕”了兩聲。


    阮菱抿唇笑了笑,杏眸柔軟,她溫聲道:“快趁熱吃吧。”


    裴止捧著那碗熱乎乎的珍珠湯,喝了幾大口,說話間都冒著白色的哈欠:“阿姐,小時候阿娘說,女孩子對著喜歡的人才會甘願洗手作羹湯。”


    他懶洋洋道:“你不會是喜歡我吧?”


    “裴止。”阮菱脆生生喊他:“我再糾正一遍,我是你的長嫂,你再開這樣的玩笑,小心我告訴你四哥!”


    裴止輕哼了聲,不以為然:“我要什麽,四哥不給?”


    阮菱拍了下他的腦門:“小孩。”


    “喂!阿姐。”裴止放下碗,揉了揉頭發,嘟囔道:“沒聽說過,摸人發頂不長個嗎?”


    阮菱抬眸看了看他這挺拔修長的身材:“你確定你還要再長?”


    裴止比了比,阮菱才到他脖子下邊,他突然笑道:“這個身高差,好像也剛剛好。”


    他又補了句:“這個角度看阿姐,最是漂亮。”


    “有病。”阮菱轉頭便走。


    裴止人高馬大,登時就攔在了小廚房門前,月色杳然而上,霜白的月華落在他那身白衣上,桃花眼越發漆黑璀璨,顯得整個人單純無害。


    他委屈道:“阿姐,我怕黑,你能不能陪我待一會兒?”


    阮菱瞪圓了眼睛:“這不是有燭火?”


    裴止眨了眨眼:“一個人,就很害怕。”


    “裴止,你好好說話!”


    “阿姐,你就陪我待一會兒,行嗎?我保證不再煩你了。今天是晚晚離開我的日子,我心裏難過。”


    阮菱挑眉:“晚晚?你的夫人麽?”


    這話一出,她自覺不妥,裴止看著年歲不大,雖然很身材高大,可容貌看著也不過十六的年紀,而且他一直在李國為質,今春才回國,怎麽可能成婚。


    她試探性問道:“是你喜歡的姑娘?”


    裴止不語,仰起頭,淡淡的看著月亮,蒼白的衣袍顯得他整個人落寞十分,就連束發的白玉冠,都顯得無比冰冷。


    阮菱心有不忍,聽裴瀾說,當年宸妃去世後,這孩子七歲去就去李國當質子了。那麽小的年紀,遠在異鄉,又沒有父母在身旁,日子肯定過的異常艱難。唯一喜歡的姑娘晚晚也離開了。


    她歎了口氣:“那就待一會兒。”


    裴止頓時看向她,漆黑的眸子頓時清亮了起來,一股得逞的笑容彎在唇邊。


    春夜裏,湖水解凍,微風溫柔。今日無雲,墨色的夜空上,綴滿璀璨耀目的星子。


    裴止從寢殿裏揪出來兩個軟墊,兩個人坐在院子裏的涼亭,桌上溫著一盞茶。


    阮菱怕他難過,安慰道:“人死不能複生,若晚晚姑娘還在,也一定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包括你母親宸妃娘娘,他那樣辛苦才得了一個你,一定不想看你這麽消沉的。”


    裴止靜靜道:“有阿姐陪我,我好多了。”


    阮菱“嗯”了聲。


    “不過阿姐。”裴止糾正道:“晚晚不是女人,是一條狗,在李國被我撿回來的,陪了我好多年,每年這個日子,我都很想它。”


    阮菱被他噎的一句話說不出來,臉頰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最後幹脆拿起茶杯,猛喝了幾口茶水。


    裴止看見她這般,那雙勾人的桃花眼笑的更凶了。


    “阿姐,你真好騙。”


    阮菱放下茶杯,驀地站起身:“那也是最後一次。”


    夜裏路滑,裴止院子裏又沒點幾盞燈,阮菱走的急,踩到裙擺,身子失重的朝前方跌去。


    身後一聲淺淺的歎息,再然後天旋地轉,她睜開眼時,已被少年抱了起來。堅實有力的臂彎,就那麽拖著她的雙腿,漆黑桀驁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看著她。


    阮菱有些後怕,她在那雙狼一樣的眼睛裏看到了焦急以及……占有欲。


    無端的,她不喜歡這樣的相處。


    阮菱別開眼簾,冷冷道:“放我下來。”


    “阿姐。”他低低喚著,低啞的聲線混著少年清冽的雪鬆味縈繞在她鼻間,一股不適的感覺頓時蔓延全身。阮菱掙紮著,喝道:“裴止,我命令你放我下來!”


    “阿姐,你也太瘦了。”裴止在她耳朵旁歎道:“我毫不費力就能把你抱起來。”


    “裴止,你僭越了!再不鬆手,我可喊人了!”


    “阿姐,要不要我教你,罵人不是這麽罵的。”


    “裴止!”


    裴止見她臉色沉了下來,悻悻的,動作輕緩的把她放了下來。


    阮菱撲了撲裙子,轉身就走。


    這小孩兒忒沒有規矩了,一身的反骨,等裴瀾回來可要給他好好上上課。


    裴止靜靜的看著她的背影,半晌,低低笑了。


    他手指放在唇邊,吹了聲口哨,寂靜的春夜裏,飛來一隻雄鷹。


    雄鷹健碩敏捷,羽毛順亮,腦袋頂上有一撮耀目的白毛,強有力的爪子勾在裴止肩膀上。


    裴止揉搓了下那白毛,像是自問道:“追夜,我阿姐是不是很漂亮?”


    雄鷹歪著腦袋,鷹眼是奇異的藍色。它抖了抖羽毛,“撲棱棱”朝廊下飛去了。


    第62章 仇   怕是壞事做多了,心中有愧


    等阮菱回到長定殿時, 東宮內已是燈火通明,滿院的屍體混雜著濃濃的血腥味,在昏黃的宮燈下冒著熱氣。


    清音守在宮門口, 見阮菱回來了,眼瞼處一片溫熱, 眼淚“唰”的就砸下來, 她撲上去, 哭著喊:“娘娘!娘娘你嚇死清音了!你要是出了什麽事兒我,我……”


    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隻是去傳膳的功夫,東宮竟然出現了刺客。若娘娘出了事兒, 她該怎麽向夫人, 老太太交代啊!


    “我沒事。”阮菱替她擦了擦眼淚。


    影衛長李恒跪在地上,語氣顫抖而自責:“屬下有罪, 請娘娘責罰。”


    阮菱淡淡看向他, 一向性子軟的她,今兒也動了怒:“今日的事兒你們確實失職, 你和你手下的人,各杖責三十, 以示懲罰。”


    李恒大聲道:“是, 娘娘!”


    阮菱有些乏了, 腹中皇兒也受了驚嚇,她臉色有些發白,身子晃了晃。清音急忙扶著她:“娘娘, 咱們還是先回屋吧,奴婢熬了參湯。”


    “嗯。”阮菱應道,隨她朝殿內走, 隨後轉頭看向李恒:“你進來。”


    清音在外殿準備參湯,內殿裏,李恒跪在榻下,阮菱倚在美人榻上,小腹前蓋了一層薄毯子,明亮的宮燈映照出她疲憊的嬌顏,她靜靜道:“李大人不必跪著,起來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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