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止懶洋洋笑了,他揉了揉眼尾,笑的狡黠:“阿姐,一句謝謝可不夠。”


    阮菱怔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她癟了癟嘴:“那你還要作甚?”


    裴止抹了一把額上的薄汗,笑的神秘:“先給你做飯。”


    繼裴止把一個鍋灶燒了以後,阮菱坐不住了。她抽了抽嘴角,麵無表情的把滿臉黑灰的裴止攆了出去,並惡狠狠道:“不許進來。”


    一刻鍾後,阮菱端了兩碗醬油炒飯走進來。


    被蛋液充分覆蓋的米飯金黃透亮,冒著油光,上邊稀鬆散著三兩碧綠蔥花,最後淋上了一層醬油。


    阮菱最近愛吃酸的,她的那碗又倒了些桂花醋。


    裴止就靠在榻上,看著那不堪一握的楊柳腰,方才還冷厲的目光一瞬變得柔和下來。


    想起了阿姐第一次給她做飯,鬢間別著一支流光溢彩的珍珠發釵,給他做了一碗珍珠白玉湯,整個人聖潔而又柔和,就像是天上下凡的小仙女。


    他一時看入了神。


    “快過來嚐嚐。”阮菱拿勺子舀了一口,喚他。


    裴止抬著長腿邁了過去,雖然隻是簡單的炒飯,但是看上去十分有食欲,他迫不及待的盛了一大勺塞嘴裏,還打了個飽嗝,咧開唇衝她笑。


    阮菱有些無奈的遞過帕子:“慢點吃,不和你搶。”


    裴止又歪了一勺,旋即偏頭看向她:“阿姐,如果一朝一日,你我立場不同,你會不會恨我?”


    阮菱細嚼慢咽的吃著米飯,有些疑惑:“你怎麽突然說這個?”


    裴止笑了兩聲,風卷殘雲的將炒飯吃了個幹淨,忽悠道:“我瞎說的。你隻說會,還是不會?”


    阮菱認真的想了想,答:“不會。”


    裴止那雙瀲灩的桃花眼頓時彎成一攤春水:“有阿姐這句話,來日若阿姐要我的命,我也毫不猶豫。”


    “要你的命做什麽?”阮菱笑了笑。


    裴止“嘁”了聲:“我的命可金貴著呢。”


    阮菱抿唇:“你救了我兩次,我心裏很感激。等你四哥回來,我跟他秉明,讓他嘉賞你。”


    提到裴瀾,裴止的眼眸一瞬變得赤紅陰鷙,像是充了血一般,可也僅僅隻是一瞬。


    他撩開鬢邊碎發,擋住了駭人的眼神,靜靜道:“阿姐不知,我要什麽,四哥都會給,因為這是他欠我的。”


    阮菱抿唇看著裴止,直覺告訴她,這肯定和裴止小時候去李國為質有關。她深知憎恨會給一個人帶來多大的傷害,精神扭曲,終身孤獨,一輩子都過得不快樂。


    她輕輕勸道:“你和殿下是兄弟,有什麽話不能說開呢?不然等他回來,你們好好說說?”


    裴止輕笑了兩聲,旋即扯了扯衣袍,衣領處那塊頓時變得鬆鬆垮垮的。


    阮菱倒吸了口氣,精致的鎖骨下,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刀痕,有些粉紅,有些已變成了漿紫色,像一條條恐怖而又醜陋的長蟲。最駭人的便是心髒右處,被剜去的皮肉已不能再生,留下一個千瘡百孔的大坑。


    她眼眶漸漸泛紅,手捂著臉,有些不敢置信道:“怎麽,怎麽會這樣?你可是楚朝尊貴的皇子啊!”


    裴止咧開唇,瞧見阮菱的反應後,那雙黑眸漾出了一抹柔和。


    他重新弄好衣裳,然後輕描淡寫道:“都過去了。阿姐,質子也不是那麽好當的。”


    “李國隻是一個依附我們的小國,他們豈敢如此放肆!”


    “我的阿姐就是如此單純。”裴止好玩的揉了揉阮菱的發頂,旋即又恢複了那副懶洋洋的散漫樣子。


    “依附又如何,在他們眼裏,我隻是一個被拋棄的庶子,若不是我命硬,怕是挨不到今日。”


    他又湊近了些,低低道:“阿姐,我是真的怕黑。”


    阮菱一怔。


    裴止又道:“我十三歲那年,陪我去為質的晚晚就被李國的三皇子活活玩弄死了。阿姐,你不知道,他們有多齷齪多殘忍。自那日後,每當黑夜來臨,我都害怕的要死。”


    “直到有一日,三皇子把我跟一頭狼關在一個封閉的籠子,與其他貴族打賭取樂時,那一刻我才意識到,怕是沒用的。從籠子活著出來後,當夜我就摸入三皇子的寢宮,親手扭斷了他的脖子,這傷也是被他宮裏人弄的。”


    他低啞道:“所以阿姐,你怕我麽?”


    阮菱眼窩處一片溫熱,她身子控製不住的抖著,卻愣是沒讓自己哭出聲。


    裴止見她這樣,頓時嗤了聲,斂起星眸:“喂!阿姐,你不是在同情我吧?”


    阮菱淚流滿麵,眼裏的疼惜晃的裴止眼睛疼。


    幹嘛呀,需要同情的時候,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他繃緊身板,試圖冷著聲音道:“阿姐!”


    “以後,讓我和裴瀾照顧你吧。”阮菱擦了擦眼裏,哽咽道。


    裴止擰了擰,壞笑了一聲:“有阿姐就夠了。”


    阮菱被他弄得又哭又生氣,一時之間眼淚鼻涕一大把。


    裴止看的嫌棄死了,遞上了巾帕:“阿姐,你哭起來好醜。原來這麽漂亮的美人,也會流鼻涕。”


    “你這孩子!”阮菱被他說得臉頰處泛著淡淡的紅暈,氣惱道。


    “好了阿姐,我不逗你了。”裴止憨笑了兩聲。站起身:“走,我送你回宮吧。”


    “本打算想讓你陪陪我,畢竟我費了好大心力才把你救出來。可你也受了驚嚇,要好好休息。”


    裴止看著她的肚皮道:“是不是啊,小麟兒。”


    阮菱不自主的摸了摸肚子,臉上是淡淡的笑意,她低聲道:“快見過你小叔叔。”


    似是配合著,那淺淺隆起的肚皮上竟然動了動,覆著的衣料都跟著震了震。


    裴止驚呆了,不由自主的彎下身子,想去摸摸,指尖都顫了。他又縮回來了手,驚喜道:“阿姐,這裏邊真有一個小生命?”


    阮菱抿唇笑:“是啊,我們也是這樣從自己阿娘肚子裏出來的。”


    裴止那剛剛亮起的眼眸頓時又湧上幾分譏諷。


    他站起身,雙臂枕向頭部,吊兒郎當朝外走:“若是隻能生,不能養,那還不如不生。”


    阮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裴止的阿娘宸妃娘娘在他五歲的時候就離開了,他一定很難過。


    兩人步行到了東宮,止乎於禮,裴止衝她綻放個笑容,未再前進一步。


    少年眼眸璨若星河,逆著月光,懶洋洋的聲音悠揚傳過來:“阿姐,別忘了今日你答應過我的。永遠,都不能恨我。”


    阮菱看著他笑嘻嘻的樣子,心髒像是被人擰了一下,她很想問問裴止為何要這麽說?可是她又怕那句話說錯了,惹得他傷心。


    她承諾道:“答應過你,自然不會。”


    “我走了,阿姐。”


    少年衝她擺了擺手,高大挺拔的身影很快就隱沒在夜色裏,如同沒有存在過一樣。


    那會兒,阮菱還不知,下一次見到裴止的時候會是什麽樣子。


    阮菱回到了長定殿,清音知道了七殿下的手腕,此刻見她回來,一顆懸著的心便鬆懈下來。她上下將阮菱細細看了一遍,這才鬆了口氣。


    清音給阮菱倒了杯茶,喜道:“娘娘,明日聖人和殿下就回鑾了!”


    “真的?”阮菱手裏的盞子倏然砸落。


    第64章 相擁   太子蹙眉:“菱菱,你再這麽看著……


    四月二十, 聖人與太子的的鑾駕啟程回鑾。


    伴隨著綿綿春雨,浩浩蕩蕩的禁軍守著明黃的車馬從大時思寺回京的官道上緩慢行駛著。


    紘玉早早派人遞了消息,說殿下中午回來用膳, 阮菱晨起便親自去尚膳司打理中午的膳食。


    眼下,紅木方案上, 擺著一桌熱氣騰騰的菜, 白釉瓷罐裏盛著通草鯽魚湯, 湯汁乳白,味道鮮美, 另有虎皮鵪鶉蛋,花雕鰣魚, 粉蒸排骨, 素燴三鮮丸。怕葷腥太過,太子風塵仆仆吃不慣, 桌子的最左邊還擺著一碗清淡的鮮藕粥。


    午時的長定殿內, 阮菱扶著肚子不斷的走著。


    清音見她高興也是怕她累著:“娘娘,咱們坐下等吧。紘大人說殿下會回來, 那便一定會的。”


    阮菱也隻是笑笑,可眼眸還是時不時望著門外。


    終於, 隨著一道道“太子殿下金安。”的聲音, 殿外露出一截明黃色的褲擺並著黑色的長靴。


    阮菱揪著帕子的手緊了緊, 朝前走了幾步,待見到太子的容顏時,眼眶還是不爭氣的紅了紅。


    她快步走出殿外, 去與他相迎。


    院子裏還有許多粗使宮人,阮菱不好直接迎上去,她福了福身子, 聲音有些哽咽:“殿下萬福金安。”


    她身子還沒彎下去,頭頂上便落下一個低壓的聲音:“免。”


    緊接著,一股熟悉的體溫牽過她的手,阮菱杏眸怔了怔,看著一月未見的夫君,眼淚“吧嗒”就落了下來。


    太子俊朗的眉眼掛著一絲顯而易見的疲憊,眼尾處輕輕挑著,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阮菱突然就不好意思哭了,她垂下眸,任太子牽著她回了內殿。


    “孤的菱菱又胖了些。”一進屋,太子便按著她的肩膀,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圈。


    阮菱剜了他一眼,嬌氣的聲音帶著鼻音:“一月未見,裴郎也不說些好的哄我。”


    太子揉了揉她的發頂,將她輕輕擁入懷,大掌穿過她柔軟的頭發絲,滿足的喟歎一聲:“孤在寺廟裏,日日都在想你。”


    阮菱眼睫顫了顫,唇邊嗔道:“那可是真人菩薩麵前。”說著在他腰間輕輕擰了一把:“殿下騙菱兒,菱兒不信。”


    “要怎麽才信,嗯?”


    阮菱怔鬆著眼眸,隨後感覺自己的腰身被提了提,隨後一道薄涼帶著淡淡甘鬆香的氣息便堵了過來。


    蜻蜓點水般,太子低頭吻上了她的唇,阮菱小手掙紮了下,被男人的大手按在了胸膛裏。


    “專心一點。”沙啞的嗓子帶著一點顫,他捂上了她瞪的溜圓的美眸。


    他輕輕咬著她的唇瓣,隨後輕輕佻著那細軟的舌瓣,專橫而又柔情,兩人唇角處落了一條白色銀線。


    太子大掌扣在那細軟的腰肢上,隨後那修長的手指便順著她的小衣蹭了蹭,仿佛男人帶著天生的本能,即便看不見摸不著,也能精準無誤的找到那所在。


    他指節輕輕的摩挲著,感受到懷裏的身子漸漸軟了下去,那股震顫四肢百骸的思念和征服欲到達了頂峰,太子喉嚨動了動,低低的悶哼一聲,隨後打橫將她一把抱了起來。


    阮菱頓時慌了,她睜開眼,攥著他的衣裳,慌忙道:“殿下。”


    說完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剛從那種反應中出來說的話,又嬌又媚,跟水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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