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一見對方麵上神情,葉雲婀猛地蹙眉,“蘇塵他人怎麽了?”


    急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從床上直接跳下來。


    “公主,您莫急......”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一道小太監尖細的嗓音,引得鵝黃衫子的少女慌忙跪拜。


    轉眼間,隻見房門口拂過一襲衣影,一位身穿暗紫色華服的男子在宮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他麵容清俊,氣質溫潤,麵上還帶了些和煦的笑容。


    “奴婢見過太子殿下。”


    酈墨和抬了抬手,讓其退下,緩步走到床邊,右手將衣袍下擺輕輕撩起,於榻上落了座。


    坐在床邊,坐在了葉雲婀身側。


    她抬眼,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男子——大酈尊貴的太子殿下,日後要被她稱呼一聲“哥哥”的人。


    他穿著暗紫色的衣裳,衣衫整齊華麗,其上繡了幾縷雲紋,用暗金色的線勾著,不乏奢華大氣。


    頭上戴了一個精致的小玉冠,滿頭鴉青色的發並未用發帶束起,反倒是隨意地披散著,任由其垂在身後。清風一拂,寬大的袖袍與青絲便輕輕揚動,頗有仙風道骨、魏晉之姿。


    劍眉入鬢,一雙眼微微垂著,眸光清淺,瞧向床榻上麵色有些發白的少女。


    “怎得不喝藥?”


    他餘光一瞥被擱置在一側的藥碗,抬了抬袖子,將瓷白的碗端在手中,“你昏睡了一整日,又發了燒,太醫給你開了些藥,喝了身子會舒服些。”


    酈墨和一邊說,一邊攪動著瓷碗中的小湯勺,末了,舀起滿滿一勺子的藥湯,放在唇下吹了吹。


    見她麵上的猶豫之色,太子又是一笑,還以為她在怕那藥苦舌,便同她說道:“藥湯中放了方糖,不苦。”


    聲音輕緩,淡淡地飄在她的耳側,竟讓她葉雲婀點了點頭,乖巧地把嘴張開。


    太子伸出手,穩穩地握著湯勺的勺柄,一股濃烈的中藥味撲鼻而來。


    不知為何,一聞見中藥味兒,葉雲婀就不自覺地想起了蘇塵。


    一想起蘇塵,她的眼眶便開始發紅。


    見少女微紅的眼角,酈墨和心下了然,卻隻是垂眼,安靜地將藥喂完。


    忽地,他從袖中取出一塊包的整整齊齊的紙包,定睛一看,鼓鼓的紙包上印有一片粉嫩的桃花瓣,正是鄒記桃花鋪子的印記。


    “聽說你喜歡吃這個,我便讓人買了些。”


    他遞過紙包,裏麵滿滿當當,裝得全都是她最愛吃的糕點。


    一股暖流從心頭穿過,讓她抬眸,望向那人。


    凜風穿堂而過,她覺得身上的衣衫又單薄了些,將頭一偏,打了個噴嚏。


    酈墨和從一側取來一見厚實些的衣裳,讓她披上。


    “你莫急,蘇塵他無事。”他一沉吟,“蘇提督隻是腳上受了些傷,需要恢複些時日,暫時不能來看你,其餘的並無大礙。”


    被烈火燒炙了那般久,怎能無事?葉雲婀顯然是不信的。她拿著帕子拭了拭唇角,可當抬眸對上對方那一雙眼時,卻瞬間安心了下來。


    他眸色沉靜、溫和。


    酈墨和沒有告訴她,蘇塵並非是因為腳上有傷不能來看她,而是皇帝不讓他來看她。


    她已經恢複了公主的身份,而蘇塵,縱使貴為千歲,也不過是個閹人。


    堂堂大酈公主,怎可與一個閹人不清不楚?


    葉雲婀好像又想起了什麽,抬頭問道:“那酈墨憐呢?”


    她恢複了公主之身,那原先的琉月公主酈墨憐呢?


    一提起她,太子的眼中亦是浮上一層柔軟之色,畢竟對方雖與自己沒有了血緣關係,可卻當了他十幾年的妹妹。無論是酈墨憐,或是葉雲婀,他都十分寵愛。


    他道:“阿憐並未褫奪公主身份,還是先前的琉月公主。”


    這樣也好,葉雲婀稍稍安下心來。


    雖然與酈墨憐調換了十餘年的身份,但她並不怨對方,畢竟這件事也不是酈墨憐造成的。


    至於養母柳氏......她亦是好好撫養了自己十餘年,將她視如己出。


    換句話說,無論是葉家六小姐,或是大酈公主,這兩個身份她都欣然接受。


    將藥喝淨,酈墨和讓人將瓷碗撤了下去。而後抬眼瞧著葉雲婀,她一臉嬌憨,又讓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母親早逝,在他極小的時候就離開了人世,奇怪的事,那明明是他不怎麽記得事的年紀,卻如此清晰、深刻地記住了母親的樣子。


    自此,在無數個午夜夢回之際,徘徊於他的夢鄉,彌留下一片溫柔。


    他不禁又抬手,摸了摸葉雲婀的小腦袋,道:“五日後,父皇會為你冊封公主禮,你好好養著身子,如今天正寒,莫受了涼。”


    少女怔怔抬眼,望向那一雙搭在自己發頂的手。


    那張溫暖、溫柔的手。


    她在鄉野長大,與柳氏相依為命,如此一過,便是十三年。


    十三年裏,食不果腹,沒有父親,更沒有兄長。


    酈墨和掌心撫下,一瞬間,讓她鼻子一酸,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


    五日後。


    酈墨和所說的冊封之禮,便在今日。


    這些天,她一直在東宮養著身子,一次都沒有回月沉府,自然也是一次都沒有見著蘇塵。


    她很想回去,相去看看蘇塵的傷勢如何,可每每當她談及此,酈墨和總會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岔開。


    興許,在公主冊封禮上,她能見著蘇塵一麵罷,葉雲婀如是想到。


    一大早,便有宮人魚貫而入,如眾星捧月般將她簇擁起來。上妝的、編發的、換衣的,各是手忙腳亂。


    葉雲婀的身子被人按著,坐在一麵巨大的黃銅鏡前,看著他們在自己的身上、頭上、麵上搗拾著。


    各人都不敢耽擱,生怕耽誤了冊封禮的時辰,葉雲婀端坐在那裏,看著宮人門麵上的急色,內心卻意外地平靜。


    沒有即將被冊封為公主的興奮,亦沒有一絲半分的激動。


    若說唯一期盼的,便是希望能夠在冊封禮上見著蘇塵。


    頭上的發冠一寸寸變重,壓得她的脖頸有些發酸,麵上的妝容也變得愈發精致、端莊。


    恍惚之間,她的身子被人拉起來,葉雲婀走在人群最中間,走出了東宮,隨著人群,來到了大殿。


    一如既往的高台,不同的是,沒了熊熊燃燒的烈火。


    她凝眸,揚起光潔的下巴,瞧著高台之巔的那抹明黃色的衣袍,她知曉,那是即將要讓她喚出一聲父皇的人。


    那道明黃之色,看得她心悸。


    “公主,時辰到了。”有人在她身側小聲提醒道,“一會兒會有禮人帶您上殿,走上高台。”


    她點點頭,將袖子攥緊了。


    雖然很不想麵對皇帝,可他畢竟是自己名義上的父親。


    這聲父皇,她不想叫,卻也必須得叫。


    葉雲婀咬了咬牙,卻見不遠處出現了一個轎輦,有人穿著火紅的袍,施施然下了轎。


    一道明黃色的帛書,卷成軸狀,被他握在手上。他就這般微昂著頭,定在不遠處,一雙眼靜靜地望向她。


    一張臉,極白。


    身側的宮人道:“公主,這便是要帶您上殿的禮人,千歲提督大人。”


    東廠提督,千歲大人。


    她的夫君,蘇塵。


    葉雲婀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那一襲紅衣,緩緩上前。


    “臣蘇塵,恭迎公主上殿。”


    他一伸手,將火紅的袖抬著平直,掌心朝上。


    男子出聲,聲音有些低啞,卻不乏溫柔。


    竟叫她一時失神,愣愣地將手伸了出去。


    下一刻,左手被人緊緊握住,他掌心的溫度傳來,讓她的心一跳。


    怔忡間,他已邁開步子,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竟覺得蘇塵的腳有些跛。


    葉雲婀便耐心地等他,慢慢邁過一層又一層的檻。


    蘇塵就這般拉著她,一步一步,走上高高的階。


    送她走完這,最後一程。


    第42章 .  042   “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葉雲婀凝眸, 高高的台上似乎燃了些煙火,圈圈霧氣向上冒著,卷為一團, 又慢吞吞地消散在空中。


    霧氣一圈一圈升騰, 葉雲婀被蘇塵拉著,一步步向高台之上走去。


    高台之巔, 站著一襲明黃色龍袍的中年男子——她即將要認的父皇。


    那些全都是她必須要麵對的東西。


    似乎察覺到了她身形的微顫, 蘇塵將她的手又握緊了些,一股暖流登時從他的手心傳來。


    溫暖、安心、有力量。


    讓葉雲婀忽然定下神來。


    蘇塵的腳微跛,拉得她走得有些慢, 卻無人敢惱他, 所有人都在耐心地等著, 等著她走到皇帝身前, 在萬人的注目下接受大酈公主的尊冕。


    越向上走, 腳步似乎便越發沉重。葉雲婀看著數量越來越少的台階, 一顆心也止不住地發起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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