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接到攔截的命令時,他就已經意識到了紀、韓二人並不容易對付,否則的話,以朱子恩率領的一幫人馬也不會無功而返。是以,他精選了四名精於箭術的好手,為的就是在關鍵的時刻一用。


    他相信這四位好手的箭術,所以他幾乎肯定了紀空手將要麵臨的結局,更何況在他的手中還有矛。


    是的,李君的手中還有利矛,一個高手的手裏如果握著他心愛的兵器,那就表明他隨時可以對人構成威脅。


    就在暗箭標射的刹那,李君毫不猶豫地動了。短矛再振,仿如惡龍遊動,直奔向紀空手的咽喉。


    這才是畫龍點睛式的一殺,有了它,才能使這個殺局更趨完美。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紀空手都已在劫難逃了。他此刻若動,不管從哪個方向突破,都會遭到暗箭最淩厲的封殺;如果不動,等待他的將是李君刺來的咄咄逼人的矛鋒。


    紀空手沒有動,但是眼神發亮,顯得鋒銳而懾人。他眼中看到的不是危機,而是一線生機,當暗箭襲來的刹那,他就有一種預感。隻要對方以為自己身處絕境,他們在氣勢上就會有所鬆懈,此時就是自己與韓信逃跑的最佳時機。


    所以紀空手沒有動,甚至連眼睛都未眨一下,看著暗箭與矛鋒逼近他身體的三尺範圍。


    “紀少,小心……”韓信嚇得已是麵無血色,仿佛看到了紀空手倒下的身影。


    最得意的當然是李君,他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為自己的深謀遠慮感到得意,但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心猛地被什麽東西揪緊了一般,又痛又沉,仿佛失重般掉進了無底的深淵。就在他認為這一矛刺出必定封喉時,他的矛居然刺入了一片虛空,毫不著力。


    這足以致命的一招居然刺空,沒有人會相信,李君更不敢相信,但這絕對是一個事實。


    李君還是算錯了一點,在他的眼中,他一直把紀空手當成是一個高手,既然身為高手,就應該具有高手的風度,絕不會像一個無賴般就地打滾,狼狽逃竄。


    但是紀空手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是一個高手,而更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無賴,所以他在矛鋒及體的刹那,伏下身形,就地一滾,正好躲過了短矛與暗箭的襲擊。


    這讓李君與他的同夥無不大吃一驚,一怔之下,卻聽得紀空手翻身起來,大叫一聲:“快閃!”與韓信一同向密林衝去。


    等到李君反應過來時,紀空手兩人已衝出了一兩丈遠,身形之快,如箭矢標前。李君驚道:“給我截住他們!”人如一頭奔馳於草原之上的蒼狼般奮起直追。


    紀空手驀然一聲大吼,左手揚起,天上頓時撲落一層沙土,隨風卷向李君,同時他的右手用力一擲,便聽“呼……”地一聲,一股驚人的勁氣撲麵而來。


    李君頓覺視線受阻,微一頓足,又聽得風聲隱起,急忙強提勁氣,揮矛一格。


    “當……”一聲脆響霎時響徹空中,李君隻覺手臂一麻,定睛看時,原來攻擊自己的竟是紀空手倒地時隨手撿來的一塊鵝卵石,與鋼矛相撞之後,已成粉末。


    隻這麽稍稍一緩,紀、韓二人又搶出了一兩丈遠,李君心驚之下,沒想到二人的內力如此雄渾,奔行起來速度實在驚人。


    李君怒氣陡生,再不遲疑,一揮手間,率領手下緊追不放!此時他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就是絕不能再讓煮熟的鴨子飛了!


    這一逃一追,奔行了數十裏遠,紀空手與韓信二人慌不擇路,逃出密林,沿山勢一路狂奔,漸漸地與李君等人拉開了一段距離。


    兩人奔行雖急,但氣息悠長,似乎毫不費力,隻覺跑的時間越長,速度越快,那股靈異外力在自己體內就越是活躍,讓人平生一種無比暢快的感覺。


    逃出一個時辰之後,再回頭看時,李君等人的身影早已不見,兩人這才放緩腳步,向山腰間的一座自半空橫拉的索橋走去。


    這座索橋乃是通往沛縣的必經之路,橫跨雙峰之間,下臨湍急流水,地形險峻,過了此橋,隻要再行五十裏山路,便可踏入沛縣地界。


    此時已快正午時分,日頭高照,卻透不過這密林茂密的枝丫,留下絲絲縷縷的光線,從葉片間反射下來,顯得地麵斑駁陸離,仿如一張魔鬼猙獰的麵具。


    紀空手遠遠望去,便見索橋雖有二十來丈,但隱於山林之間,難見全貌。此時已是初夏時節,山風呼嘯而過,不暖還寒,倒讓他心中不自禁地多出了幾分沉重。


    等到兩人就要接近橋頭的刹那,紀空手心中陡然一驚,驀生警兆,隻感到有一股似有若無的殺氣竟然來自不遠處的橋底。


    這種感覺實在很怪,若不是紀空手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這股殺氣,他還幾疑這是自己一時的錯覺哩。


    有人竟然躲在橋下!這讓紀空手感到莫名其妙,更明白對方必是來者不善。可是當他靜下心來時,卻生出一種十分怪異的感覺。


    對方的殺氣好像不是針對自己,而是另有其人。


    紀空手的眼芒緩緩地從虛空劃過,掠過密林,掠過山石,最終落到了索橋的另一端盡頭。在一棵古樹之下,一人盤坐在樹根上,頭戴一頂青竹笠,一手端酒,一手拿著一隻香味撲鼻的狗腿,自顧自地一人獨飲。


    如此荒郊野地,竟然有如此的一個人,這本身就顯得十分詭異。


    而更讓紀空手感到驚奇的是,一陣山風吹過,竟然帶不動他身上的衣巾,可見此人的功力之高,已經讓人咋舌。


    “這人是誰?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他與橋下的那人究竟是什麽關係?”紀空手心中一跳,頓感眼前的一切讓人匪夷所思。


    靜,實在是靜,靜得仿佛不染一塵。


    在這寧靜之中,有徐徐而來的山風,有奔流湍急的水流,有斑駁陸離的倒影,還有緩緩流動的殺氣。在寧靜中孕育的動,仿佛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沉悶,讓人心中產生一種悸動。


    殺意,如寒風中飄來的雪花,漫過了這索橋之上的每一寸空間,即使是紀空手與韓信這樣的局外之人,也深深地感受到了那漫舞虛空的氣息。


    這種氣氛帶來的壓力,令紀空手的心神為之一緊,他感到無論是橋下的人,還是那喝酒之人,無論他們是動是靜,其實都在等待機會,一個可以讓他們出手的機會。


    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磅礴大氣,當屬世間一流的高手,雖然紀空手無法看到他們的麵目,但卻知道這一戰一旦爆發,一定十分的精彩。


    “幸好他們的目標不是我,否則我就真的死定了。”紀空手吐吐舌頭,拉著韓信躲在橋邊一塊大石之後,目光關注著整個事態的變化。


    這兩人的耐性都不錯,似乎在較勁比試一般,就在紀空手等得脖子都有些酸痛的時候,一陣山風吹過,卷起了樹上的一片枯葉。


    風卷殘葉,實在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可是這片枯葉如蝴蝶般翻飛了幾轉之後,突然向樹下那人的酒碗墜落。


    枯葉之輕,幾無重量,但是在這靜寂的空間裏,殺氣實在是太過濃重,似乎已經難以承受這枯葉的下墜之力,兩位高手長時間維持的平衡竟然就在這瞬息間打破。


    “轟……”一聲驚天巨響,從索橋中央炸出,橋板裂成塊塊碎片,向四處激射,氣旋翻湧間,一杆丈二長矛平空而出。


    橋下的人終於動了,他以超強的敏銳捕捉到了落葉的墜勢,就在對手心神一分間,他搶先打破了這種沉悶的均衡。


    人影疾飛間,他的手腕一振,矛鋒掃過索橋上所有鋪設的木板,木板應聲而起,如波浪般震入半空,同時他的人若大鳥般掠起,竟然向紀、韓二人藏身的大石撲來。


    這一招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紀空手明明感覺到自己身在局外,陡然間卻被卷入這場殺局之中,的確令他感到莫名其妙,可是當他望向來人時,眼神禁不住跳了一下,頓感一股恐懼漫卷全身。


    因為他沒有料到,伏在這橋下的殺手,竟然是莫幹!


    莫幹當然是為了紀空手才會現身這荒野,而橋的那一端,那位以竹笠遮麵的神秘人又會是誰?難道說紀空手剛才看到的一切隻是莫幹與那神秘人串通的一出戲?


    紀空手不知道,也已不想知道,他根本就沒有多餘的時間去考慮問題,麵對莫幹這驚天動地的一擊,他必須作出反應。


    “快閃!”紀空手不敢有一絲的猶豫,猛地一推韓信,兩人如鼠般向兩邊飛竄。


    “轟……”莫幹的長矛帶著沛然不可禦之的勁力,撞在那塊重達千斤的大石上,大石頓裂,迸出無數粉末石塵,彌漫了橋頭整段的空間。


    紀空手人還未穩,見得莫幹如此凶悍,目瞪口呆之下,臉色俱變。


    煙塵漸散中,莫幹的整個人如標槍挺立,眼眸中閃過一絲訝異和震驚。


    他沒想到紀空手竟然能在自己的這一擊之下全身而退,雖然他接到手下的報告,知道紀空手闖過了朱子恩與李君兩關圍截,可是他仍然不相信這兩個小無賴有多大的能耐,反之將他們的成功逃逸視為運氣。


    但在這一刻,他改變了自己的看法,也許紀空手躲過自己的這一擊有些狼狽,甚至笨拙,但卻有效。雖然自己隻看到他這一躲的姿式,以他莫幹的眼力,當然不會看不出紀空手身上具有非常雄渾的內力。


    “一個小無賴,短短的數十天裏變成了一個內家高手,這似乎太不可思議了。要出現這種奇跡,惟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玄鐵龜。”莫幹靈光一現,心中又驚又喜,驚的是他終於看到了玄鐵龜的神奇,喜的是自己距離玄鐵龜已是如此之近,幾乎是唾手可得。


    不經意間,他的目光瞟了一眼對岸,卻見那位神秘人依然是一副悠閑地端碗飲酒,似乎對眼前的一切視而未見。


    莫幹似乎對此人有所忌憚,剛才相持之中,他已經估量出對方的實力不在自己之下,而且此人一直跟著自己,由沛縣至此,顯然不懷好意。


    不過玄鐵龜的誘惑對他來說已經大於一切,所以瞟了一眼之後,他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紀空手的身上。


    相距隻有兩丈,紀空手已經清晰地感受到了莫幹身上那種勢在必得的氣勢。也就在這時,當他領略到莫幹這一擊的威脅時,他的眼中才流露出了一種無奈,一種技不如人的無奈。


    他緩緩地從韓信的手中接過一把來自於軒轅子兵器鋪裏的長刀,這把刀是韓信在鳳舞集時順手取來的,一直帶在身邊,直到此刻才算派上用場。


    但有刀無刀,已不重要,當紀空手麵對像莫幹這樣強大的對手時,他需要的是一種高手的自信與勇氣。


    這也正是此時此刻紀空手身上最缺乏的,如果說在經過了朱子恩、李君兩關後他已經培養了一點自信與勇氣,那麽剛才莫幹的那一擊已將這點自信與勇氣摧毀得蕩然無存,留給紀空手的,隻有怯懦與驚懼。


    自信,其實就是一種心態,一個人惟有自信,才能超常發揮出自己的能力與潛能,這也是高手往往自信的原因,紀空手沒有自信,所以未曾出手,已落下風。


    莫幹看出了紀空手的弱點,反而更加冷靜,並不急於出手。因為他在看到紀空手弱點的同時,同樣也看到了紀空手身上的優勢,那就是高深博大的內力。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莫幹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他很清楚自己此時的處境,一旦動起手來,必須在五招內解決戰鬥,否則就有可能腹背受敵,所以在出手之前,他決定進一步摧毀紀空手本已不堅定的信心。


    “我一直在找你,沒有惡意,隻是想與你談一筆交易,你為什麽要躲著我呢?”莫幹盡量鬆弛著自己臉上的肌肉,微微笑道,似乎不想給紀空手留下一個惡人的形象。


    “我也很想相信你,可是直覺告訴我,你的每一句話都不是出自內心的,很像是在演戲。”紀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中似有一股暖流竄升,漸漸地緩和了自己緊張的情緒。


    “我花間派位列七幫之一,我莫幹又貴為一派掌門,雖不敢說一言九鼎,但說過的話還是算數的,隻要你交出你身上的那件東西,我可以包你享盡榮華富貴,一生衣食無憂。”莫幹並不為紀空手的話生氣,而是曉之以利。他相信自己開出的條件已是十分豐厚,絕不是紀空手這種小無賴能夠抵擋得了的誘惑。


    “不!”紀空手斷然的回答顯然出乎莫幹的意料之外:“我承認你開出的條件很具誘惑力,也的確能讓我動心,但是時間上已經遲了。軒轅子一死,在我們之間就不可能再有任何的交易,惟有仇恨!”


    莫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


    “你知道這座橋叫什麽名字嗎?”莫幹指了指身後的索橋,淡淡笑道。他深知自己越是裝得輕鬆愜意,就越可以給對方造成緊張的情緒。既然利誘不成,他隻有選擇武力解決了。


    “不知道。”紀空手沒有想到莫幹會問這樣一個問題,怔了一下道。


    “在此之前,我也不知道。”莫幹眼芒一寒,死死地盯著紀空手道:“但是,如果你執迷不悟的話,過了今天,別人就會稱它為奈何橋!”


    這句話並無奇特之處,卻激起了紀空手心中的狂傲之氣,道:“是的,也許是你,也許是我,今天恐怕必有一人要入地獄!”


    莫幹哈哈一笑,傲然道:“沒有也許,今日要在這裏入地獄的,隻能是你,因為我已經決定,三招之內,必取你性命!”


    莫幹這麽說,並不是托大,而是自有他的道理。一來對岸的那位神秘人始終是個無形的威脅;二來紀空手的內力雄渾,倘若不能速戰速決,必將製人不成,反受敵製。有了這兩點原因,他才敢這樣狂妄地自限三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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