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雀門總堂後麵的小院裏,紀空手與韓信站在樊噲的身前,盯著他手中握著的七寸飛刀,認真地聽著樊噲講授這門獨門絕技。


    “這十天裏,我已經把整個飛刀的要領與細節完整地講述了一遍,沒有任何的保留。”樊噲如釋重負地輕舒了一口氣,微笑而道。對他來說,這十天是非常愉快的十天,無論是紀空手還是韓信,都表現出了一種超出想象的悟性,更對武道有深刻的理解力,使得原本枯躁無味的過程變得豐富多彩,也使得原本單一的教學形式成了三人之間的相互切磋。在教授飛刀的同時,樊噲也從紀、韓二人獨特的思維方式中悟到了一些他從未認識的全新角度。


    以紀空手和韓信此刻的內力,已經超過了樊噲本身的功力,他們此時的情形,就仿佛是兩個身懷百萬巨資的孩童,人在鬧市,卻不懂得如何使用這筆財富,隻要有人稍稍點撥一下,就能日有精進,受益匪淺。


    而樊噲的心意就是要將他們打造成一雙高手,一對人才,何況在這段相處的日子裏,他與這兩名少年愈發投緣,互為知己,完全以朋友之禮相待,所以對自己的武功毫不藏私,傾囊相授,惟恐有半點疏漏。有了這樣一位大公無私的名師指點,紀空手與韓信的武功突飛猛進,迅速達到了一個真正高手才能企及的全新境界。


    但是樊噲相授數日之後,漸漸發現在紀空手與韓信之間還是出現了一定的差距。他驚奇地感覺到,在紀空手體內的這股內力,路數正大而充滿陽剛,非常適合自己偏重剛猛的路數;而韓信的內力行走偏鋒而陰柔冷寒,自然而然對自己的武功有一定的不適應性。兩者一經比較,難免已有高下之分。


    更難得的是,紀空手的思路開闊,思維新穎,既善於吸引自己的經驗長處,又不盲目崇拜固有套路,總能另辟蹊徑,對自己原有招式的不足加以彌補,從而令自己也能從中受益。


    所以在二人之中,樊噲更看好紀空手。他相信用不了多久的時間,在這個亂世中,在這個江湖上,必將崛起一顆光芒四射的新星。


    聽了樊噲的話後,紀空手與韓信相視一眼,同時笑了:“這麽說來,今天就是我們滿師的日子了?”


    樊噲一擺手道:“這個師傅我是不當的,也當不了。如果我沒看錯,兩位日後的成就必將遠在我之上,我能做你們的朋友就已十分知足了。”


    紀空手與韓信伸出手來,笑道:“那麽我們總該擊掌為誓,能被樊大哥當作朋友,那是我們的榮幸,我們等這一天可真是等得不耐煩了。”


    三人哈哈大笑起來,在笑聲中完成了三擊掌。


    樊噲從懷中掏出六把非常精致的飛刀,一分為二,遞到紀、韓手中,道:“從今以後,你我便是朋友了,我無以為贈,就將我昔日請人打造的這幾把飛刀相送,希望你們可以將它發揚光大。”


    紀空手雙手接過,小心翼翼地揣入懷中,一臉肅然道:“樊大哥,你待我們實在是恩重如山,這份情,我紀空手心領了!”


    樊噲道:“要做我的朋友,你就得把這份情忘掉,否則你我這朋友就沒法做了。”


    三人相視一笑,又商討了一下武功方麵的問題,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笑聲道:“兩位恩公來到沛縣多時,我劉邦今日才來拜訪,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紀、韓二人又驚又喜,回頭來看,卻見劉邦雙手背負,一身白衣,悠然踏步而來。


    那一日在河灘之上,劉邦身受重創,狼狽不堪,加之事情緊急,紀、韓二人都不曾對他留有太深的印象。但此時看來,卻見他高挺英偉,精神飽滿,臉上沒有一絲病態,臉孔輪廓分明,形如雕像,眉鋒斜長,幾可入鬢,給人以不怒自威之感,其暴閃而出的淩厲眼神,使他平添一股男人固有的強橫霸烈之氣,隱隱然顯出大家風範。


    “劉大哥,你終於沒事啦。”紀空手一拉韓信,便要叩拜。


    劉邦連忙搶上幾步,伸手扶起二人道:“這個禮我可受不起,如果不是當日你們仗義相救,隻怕我早已成了水鬼,哪裏還能像現在這般站在這裏跟你們說話?”


    “這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些許小事,何足掛齒?劉大哥不必放在心上。”韓信笑嘻嘻地道。


    “對你們來說,也許是小事一樁,但對我來說,可就是生死攸關的大事,我豈能是忘恩負義之徒?”劉邦親熱地挽起二人道:“我聽樊噲說,你們不僅成了朋友,還學到了他的飛刀絕技,可見你們都是可造之才,隻要日後好好幹下去,遲早有一天這江湖會是屬於你們的。”


    樊噲見他們說得熱鬧,趕緊吩咐門人準備酒席,當下四人坐到後花園裏,暢飲美酒,談天說地,好生親近。


    酒過三巡之後,劉邦微微一笑道:“我很想見識一下二位學成的飛刀絕技,借著酒興,不如當場表演一下如何?”


    他今日來,本就是來觀察紀、韓二人對武道的悟性與天資的,雖然樊噲提到二人時總是讚不絕口,但他認為耳聞不如目睹,隻有親眼看到的事情,他才會相信。


    他之所以對紀、韓的學藝如此感興趣,是因為會盟之期馬上就要到了,他必須借助紀、韓二人這副生麵孔,為他去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隻有對他有用的人,他才會加以重用,這是他用人的原則,否則就算紀、韓二人曾經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隻好棄之不用。


    也許正是因為無情,才是他得以一步一步走向成功的秘訣,所以他希望自己無情,這總比讓自己日後心生後悔要強。


    其實紀空手與韓信絕技剛成,早已躍躍欲試,一聽劉邦的提議,自然毫無異議。


    當下兩人同時站起,爭著要一試身手。畢竟他們少年心性,難免有爭強好勝之心。


    劉邦微微一笑,端起手中的酒盞道:“你們不用爭鬧,兩人同時出手,就以我手中的酒盞為目標。當我將它拋向空中的那一刹那,誰能先擊中它,就是勝者。”


    他有意要讓紀空手、韓信分出高下,其實用心頗深。等到兩人同時取刀在手,站到十丈開外時,他才看了看酒盞裏的半杯殘酒,運力一吸,酒如一注水箭般射入他的口中。


    他這一手看似簡單,其實要想做到像他這般從容,實是不易,非得要有渾厚的內力與聚氣成點的馭氣法門不可。


    “好功夫!好手段!”樊噲由衷讚了一句。


    紀空手與韓信看在眼裏,卻沒有說話,他們的注意力顯然都在劉邦手中的酒盞上,這是一個有趣的表演,經過了這十天不分晝夜的習練,他們也很想知道自己的飛刀絕技究竟達到了何種境界。


    兩人的手已經曲肘抬起,將飛刀的某一點升至自己視線瞄準的範圍之內。他們握刀的手都非常穩定,就像它們從來都沒有移動過一般,如一道重逾千斤的岩石懸凝空中,內力已然通過經脈氣血的運行,凝聚到了他們的拇指與食指之間。


    惟一的不同,是他們握刀的方式。韓信完全是照樊噲所授的方式握刀,刀鋒上豎,手握刀柄,而紀空手卻恰恰相反。


    雖然他們的握刀方式不同,但他們的眼芒躍動,都表現出了各自身上那股勢在必得的強大自信,就連劉邦看在眼裏,也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臉上露出欣賞之意。


    整個虛空已然一片寧靜,靜得不聞一絲風聲。每一個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一點之上,那就是那隻不動的酒盞。


    “嗤……”就在場上的每一個人都認為這種令人窒息的寧靜還要保持一段時間的時候,劉邦曲指一彈,茶盞已然脫手,帶著一股向內旋轉的引力旋飛空中。


    茶盞的運行軌跡,或曲或直,或上或下,既不規則,也沒有絲毫的穩定性,就連它的速度也呈分段加強的態勢,猶如一個小精靈般讓人無法琢磨出它的任何規律。


    要想在這種情況下命中目標,的確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這不僅需要紀、韓二人要有敏銳的眼光,驚人的速度,而且還要有預判茶盞下一刻運行軌跡的能力。最關鍵的一點還在於這僅僅是他們的首次出手。


    就在茶盞攀升至空中的最高點,開始呈下墜之勢時,紀空手與韓信低喝一聲,飛刀如兩道閃電般漫向虛空。


    在出手的那一瞬間,兩人似乎出現了一種隨心而生的默契,勁力爆發於指間,他們的雙刀並出,完成了一次近乎珠連璧合般完美的配合。


    雙刀漫空的軌跡,似幻似滅,一左一右地向那鬼魅般跳動不定的茶盞激射而去。刀鋒掠帶出無匹的勁氣,籠罩住茶盞可能竄向的任何一個方向。


    劉邦的眼芒陡然一亮,因為他已看出,無論這茶盞運行再生什麽變化,都已難逃毀滅的結果。


    “砰……”一聲脆響,就在茶盞爆裂開來的同時發生。當瓷片散落飛墜時,剛才還在空中不斷炫閃的刀芒,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七寸飛刀已重新回到了紀、韓二人的手中,懸凝空中,曲肘不動,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隻是幻相,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一般。


    但劉邦與樊噲都看得十分清晰,紀、韓兩人的配合雖然是隨意發揮,但天衣無縫,兩把飛刀幾乎在同一時間觸到了茶盞的瓷麵上。


    “你們能在第一次出手就能達到如此默契的配合,可見你們真的是練武奇才呀!”樊噲目睹著這一切,亢奮之餘,不由豔羨不已。他雖是二人飛刀的傳授者,但絕對沒有想到紀、韓二人隻花了十天功夫,就在某些領域中突破了自己以前從未達到的極限,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勢頭。


    他當然想到了這之間的緣由,這就好比兩個身高頗有懸殊的人站在一起,雖然個子矮一點的人先來一步,甚至努力地踮起腳尖,他所看到的東西隻能是有所限製的一些近距離的物體。而個子高的人雖然後來,但因為他本身具有一定的高度,起點高,自然所見就能及遠。因此,樊噲心裏十分清楚,內力上的差異造成了自己永遠不可能與紀、韓二人相比,一旦被他們超越,那自己就連追趕的機會都不可能存在。


    他的心裏不由生出一種強烈的失落感,可是看到紀、韓二人臉上興奮的表情,他又著實為他們的進步感到高興。


    “這全是樊大哥教導有方,若是沒有樊大哥的指點,我們又怎能學得如此神奇的飛刀之術?”紀空手雖然沉浸在喜悅之中,但是依然不忘樊噲的提攜之恩。


    劉邦卻沒有說話,緩緩地回到座間,一臉凝重。麵對紀、韓二人如此出色的表現,連他都感到了一種心靈的震撼,因為他知道,就在數月之前,這兩位少年還隻是不知武功為何物的市井小無賴。


    “玄鐵龜真的已經不存於世了嗎?如果這是事實,那麽紀、韓二人身上的這股奇異內力又是從何而來?”這個念頭隻在劉邦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是一個城府極深的人,當然不會將自己的懷疑流露出來。


    他招了招手,幾人依照秩序重新入席。劉邦以一種征詢的目光看了樊噲一眼,這才帶著十分欣賞的神情道:“樊兄弟的話一點也不過分,假以時日,二位必將叱吒江湖,我劉邦能在此時用人之際得到二位,既是我莫大的榮幸,也說明我們必將贏得七幫會盟的最終勝利!”


    劉邦的話令紀空手和韓信由衷地感到一種驚喜,無論樊噲,還是劉邦,兩人在武功上的造詣已然不凡,眼力自然不差,他們絕不會沒來由地無端誇讚一個人。他們能如此欣賞紀、韓二人,這說明紀、韓二人有了一定的實力。


    紀空手與韓信平空生出一股自信,卻又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起來。


    “今日見了二位施展絕技,真讓人不敢相信這隻是你們花費十天時間練就的,且不說這份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難得的是這份默契,所謂才堪大用,眼看再過三天,就是會盟之期,我想請你們為我辦成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劉邦的目光緊緊盯著兩人臉上的表情,權衡再三,終於開口道。


    “劉大哥放心,隻要是你和樊大哥交代下來的事情,而我們又力所能及,必盡心盡力地去努力完成,絕不辜負你的厚望!”紀空手一臉肅然地道。


    “你們能這麽想,我很高興。”劉邦的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他一向有識人之才,也尊重人才,但凡能收為己用之人,他一向是盡心結納,從不敢有一絲的怠慢。久而久之,這讓他在江湖上有極好的口碑。他對紀、韓二人的態度,正隨著他們實力的改變而變化,何況此刻他需要像紀空手與韓信這樣的人才,是以在他的心裏,已經把他們視作心腹。


    “這件事情說難不難,說易不易,而且必須得由你們兩人去完成。”劉邦正色道:“那就是刺殺青衣鋪的章窮,但此事隻許成功,不能失敗!”


    他的眉鋒一跳,眼芒射出,眼眸中全是讓人心悸的殺氣,使得後花園中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青衣鋪?!章窮?!”紀空手嚇了一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在他的印象中,章窮是一個完全可以與江天、莫幹等人齊名的人物,憑他與韓信的這點手段,要想刺殺成功,實是一種奢求。


    “是的,要想七幫會盟得以順利進行,就必須刺殺章窮,而且是要在會盟之日的會盟台上完成。隻有這樣,我們才能借這個勢頭完全控製住整個局勢。”劉邦的每一句話仿佛都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從口中而出。是以語速緩慢,猶如一塊巨石緩緩壓下,使得紀空手與韓信感到心情沉重起來。


    “我們當然是全力以赴,隻是憑我們現在的實力,要想真正刺殺成功,似乎非常艱難,畢竟章窮是一幫之主,擁有非同小可的實力。”紀空手眉頭一鎖,說出了自己心中的顧慮。


    劉邦有一絲詫異之色從眼中一閃而沒,淡然道:“章窮也是人,是人就有弱點。我們隻要針對他的弱點精心布置,至少會有七成勝算,而且以你們現在的實力,隻要充滿自信,放手一搏,未必就不能成功。”


    “可是我們從沒經曆過這樣的事情,難免會有所緊張,如果壞了劉大哥的大事,我們心裏就不好受了。”頓了一頓,紀空手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道:“假如由你們親自出手,豈非比我們更有把握?”


    他此話一出,使得劉邦與樊噲相視一眼,同時笑了。紀空手能夠問出這樣的話來,就說明他很有思想,看到了問題的所在,這讓劉、樊二人無不對他刮目相看。


    “這就是我要借重二位的地方。”劉邦微微一笑道:“此時在整個沛縣,知道你們底細的人除了樊門主與我之外,沒有第三人,更沒有人知道你們是我的人,所以刺殺章窮,你們無疑是最佳的人選。而我既然有心要登上七幫盟主之位,在會盟台上根本就無法出手,否則就會授人以柄,難於服眾,因為章窮好歹也算是七幫首腦之一。”


    紀空手將信將疑,不過他們既然決心要投靠劉邦,自然就要聽命於他。畢竟這是他們加入到劉邦門下的第一戰,當然想有出色的表現來為自己今後的道路打下基礎。


    “你不用擔心,刺殺有很多種方式,我可以教給你們,憑你們二人的天賦,相信要不了一個晚上就可以完全掌握。”劉邦看到了紀空手沉默不語,以為他已心生怯意,不由為其鼓勁道。


    紀空手與韓信無不驚喜,他們才學成了樊噲的飛刀,對武道的興趣正是濃厚的時候,聽說能夠得到劉邦指點暗殺之道,當真是喜出望外。


    樊噲一聽,避嫌離去。盡管他是劉邦最忠實的朋友,但是他也要遵照江湖規矩,不能在別人授藝之時站在旁邊,否則就有偷師之嫌,乃天下武者之大忌。


    而劉邦的武功究竟如何,就如他的人崛起於江湖一樣,沒有人清楚,有如一個無法解開的謎一般,讓人無從琢磨。


    無法讓人揣度的東西,不僅神秘,而且可怕,劉邦給紀空手的印象,似乎印證了這種說法。


    但此刻的劉邦,一改昔日的嚴肅,變得和藹可親起來。因為他驚奇地發現眼前的這兩個少年,已不再是自己記憶中的無賴形象,倒像是兩座未經開發的寶山,隻要自己能夠用心發掘,將他們潛藏的能量釋放出來,為己所用,必將是一支任何人都不可小視的力量。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為紀、韓二人把脈。當他的手指輕輕地搭在兩人手腕處的“陽池”穴時,一震之下,已經觸摸到了他們體內的那股靈異外力,不由暗暗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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