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空手突然壓低聲音,緩緩而道:“如果你對我還有一點信心,不妨賭一賭十日期的賠率,也許我會在十日之內攻克垓下,你信不信?”


    變萬千愕然地盯著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實在的,他從來沒有想過紀空手可以在十日之內攻克垓下,所以根本就把“貝者”開出的十日期賠率看作是一個虛無的東西。當紀空手說出這句話時,他隻能把它當成是一句玩笑,或是調侃。


    然而紀空手的臉上沒有任何調侃的味道,顯得非常堅定,堅定得讓人不容置疑他的決心,這讓變萬千想到了傳說中的一位傳奇人物。


    大秦將亡,群雄並起之際,風頭最勁的無疑是項羽。他手握無敵之師,又有流雲齋勢力的支撐,在起事之初已儼然有王者之相。那時的劉邦,從不顯山露水,一慣低調行事,短短數年過後,卻成了項羽爭霸天下最大的勁敵,這不得不讓人將之視為奇跡。


    “我信!”變萬千斷然答道,他突然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任何的選擇,所以答得非常幹脆。


    當變萬千答下十日期賠率的賭契時,眾人的目光又投在了陳平身上。他們很想知道,陳平既然是漢王身邊的重臣,又會作出怎樣的選擇?


    △△△△△△△△△


    “你確定英布進了韓信的大營?”張良驚問道,在他的麵前,正是樊噲。


    “不錯,昨夜三更時分,我的手下親眼看到英布帶著幾名親信進了韓信的大營,整整密談了一夜。”樊噲的臉上顯得十分冷峻。


    “這可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張良不由感歎道,他最擔心的就是韓信與各諸侯聯手起事,想不到竟是即成事實。


    “不過,這還不是最讓人擔心的,我已接到密報,在距垓下五百裏的北方郡縣出現了大批匈奴鐵騎,有化整為零的跡象,這似乎不合匈奴騎兵行動的常規,我們看來應該早作提防。”樊噲緩緩而道。


    張良心中一驚道:“這的確是一個值得注意的動向,一旦垓下戰局有匈奴人的介入,形勢對我們就不容樂觀了。”


    樊噲沉吟半晌,請戰道:“要不我率部北移,建立防線,以拒匈奴鐵騎的介入?”


    張良搖了搖頭道:“現在行動為時已晚,而且此時調兵,容易影響軍心,是以並不可取。我所擔心的是,匈奴鐵騎真正的來意,究竟是來相助項羽,還是前來助韓信一臂之力?隻有弄清了這個問題,我們才好對症下藥。”


    樊噲怔了一怔道:“他們和誰是一丘之貉,這似乎並不重要,因為都是我們的敵人,就應該對他們防患於未然。”


    張良微微一笑道:“雖然都是我們的敵人,但在項羽與韓信之間,卻存在著太大的差別,其它的暫且不談,單是他們加入戰團的時間,就有著一定的差異。”


    樊噲身為大漢少有的名將,深諳戰爭的取勝之道在於對戰機的把握。戰場形勢千變萬化,勝負轉換之快,也許隻在眨眼之間,是以他對張良的話十分讚同。


    “既然如此,還是我親自走上一遭,摸清敵情,再下決斷。”樊噲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當下請纓。


    “你能親自走一趟,那是再好不過了,隻是一路上要多加小心。”張良再三叮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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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懸壁頂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陳平一人身上。


    而陳平的目光隻盯在紀空手的身上,但凡稍有眼光的人都已看出,陳平一行人中真正的主心骨就是這位氣宇不凡的年輕人。


    紀空手沒有說話,隻是如閑庭信步般悠然地跨步前行,直麵白衣女子,目光若利刃般穿越虛空,射入白衣女子那如霧一般的眸子深處,竟然久久沒有轉移。


    白衣女子的臉禁不住一紅,似笑還嗔道:“公子雖然是我‘貝者’請來的貴客,但這樣盯注一個女子終究不太妥吧?”


    “你叫我什麽?”紀空手笑了起來,依然沒有改變自己視線的方向。


    “我該稱呼你什麽?”白衣女子不答反問。


    “你這樣和我打啞謎就太沒意思了。”紀空手道:“其實,你很清楚我是誰,讓我弄不懂的是你我素昧平生,卻讓我處處覺得你在幫助我,所謂無功不受祿,這實在讓我有幾分惶恐!”


    “我幫你?這豈不是一個笑話?憑什麽我要幫你?”白衣女子冷然一笑道。


    “是啊,憑什麽你要幫我!?這的確像是一個笑話,也是讓我感到惶恐的地方。”紀空手淡淡而道:“其實在這個世上,有些事情是不宜太弄清楚的,難得糊塗未必就不是福。你所開出的賭盤賠率,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事實上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我,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會對你說一句‘謝謝’!”


    紀空手所言並非毫無道理,既然“賭天下”這種玩法沒有任何限製,那就意味著這裏每一位下注的豪客都將成為紀空手最忠實的朋友,以他們的實力,完全可以讓紀空手獲得足夠的軍需糧草,以保證這場戰爭的勝利,惟一的懸念隻是贏得戰爭最終的時間問題。


    “你真要這麽認為,我也沒有辦法。”白衣女子並不辯解,隻是深深地看了紀空手一眼,悠然而道:“我隻想奉勸一句,聰明反被聰明誤,千萬別對自己太自信了。”


    紀空手哈哈笑了起來,拍拍手道:“我一定會記住你這句話的,如果沒有別的事,我想我們還是先行告退了。”


    白衣女子一臉詫異地道:“你這就要走了麽?”


    “我並不想和別人做任何交易,所以,留在這裏隻是多餘。”紀空手道。


    “如此說來,你定要讓自己此行空手而歸?”白衣女子的眼中閃出一縷疑雲,顯然無法理解紀空手的決定。


    “不。”紀空手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意,悠悠而道:“我已經得到了我想得到的東西。”


    話落人空,如風而去。


    留在懸壁頂上每一個人心裏的,是一個大大的問號:“他究竟得到了什麽?”


    沒有人知道,也許隻有天知、地知,紀空手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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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紀空手趕回垓下之時,樊噲也帶回了確切的消息,一切都寓示著,大漢軍在垓下所麵臨的敵人不僅僅隻有項羽,還有韓信、英布以及匈奴那二十萬鐵騎。


    形勢變得如此複雜,垓下的氣氛也變得空前緊張,但紀空手似乎並沒有感受到太大的壓力,反而一臉輕鬆,從路途帶回了一個來自楚地的戲班,在自己的中軍帳中擺下了一道酒宴,宴請各路諸侯。


    韓信與英布雖然心懷鬼胎,但經過合計之後,認為漢王在酒宴上動手的機率不大,便各帶一隊親信趕來。讓他們感到疑惑的是,時下大戰將即,正是鼓舞鬥誌的時候,漢王何以一反常態,卻以歌舞娛樂諸侯?


    經過這數年來的明爭暗鬥,韓信似乎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漢王看似信手拈來的每一個舉動,其實都暗藏玄機。這一次,韓信倒想看看漢王究竟在玩什麽樣的把戲。


    其實除了韓信、英布之外,就連紀空手身邊最親近的幾個人也看不懂他的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眾人坐到中軍帳裏,麵對桌上的美酒佳肴視若無睹,倒是將目光聚到了紀空手的臉上。


    這是紀空手與韓信難得的一次近距離接觸。自紀空手替代劉邦成為大漢之主爭霸天下以來,一直避免與韓信麵對麵的機會,他心裏十分清楚,以韓信的精明能幹,以及對自己的了解,自己在他的麵前很難不露出一絲破綻,而這絲破綻一旦被韓信抓住,就將使自己前功盡棄,命運頃刻翻轉。


    紀空手是一個自信的人,但他從不自負,尊敬自己的每一個朋友,同時也尊敬自己的每一個對手,也許這就是他能得以成功的秘訣。


    顯然,紀空手已經了解到軍營之中形勢發生了非常微妙的變化,但他顯得非常鎮定,這讓張良、龍賡等人都覺訝異。憑他們對紀空手的了解,隻能說明紀空手對這一切變化早有預見,是以成竹在胸。


    紀空手何以如此自信?難道他此次黃沙渡口之行真的得到了他所需要的東西?


    隻有張良、龍賡等幾人心裏清楚,紀空手是為了軍需糧草才去黃沙渡口的,但他們回來的時候卻是兩手空空,隻順路帶回了這個來自楚地的戲班。


    酒已斟滿,菜香撲鼻而來。眾人到齊之後,紀空手緩緩地掃視全場,開口說話道:“垓下被圍已是半月有餘,軍旅生涯難免枯躁,今日請各路諸侯前來,是想讓各位輕鬆一下,欣賞一番妙絕天下的楚戲,是以大家不必拘謹,一定要盡興。”


    韓信瞟了英布一眼,沒有說話。


    英布明白韓信是要自己打頭陣,當下站起身來道:“漢王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隻是大戰在即,誰也放心不下,特別是在下最近聽到了一些傳聞,對我們聯盟攻楚甚為不利,正好今日當著眾人的麵,向漢王求證一下。”


    “哦,想不到本王前腳一走,還沒幾天就有了謠傳,這我倒要聽聽了。”紀空手佯裝驚奇,卻一眼看出這是韓信與英布在試探虛空。


    “是謠傳抑或事實,我不清楚,我隻是照我所聽到的如實說出罷了。”英布為自己留了一手,沉聲道:“我聽說漢王此次奔赴黃沙渡口,是赴‘貝者’的賭約,以賭會友去了。對於這種無聊的傳聞,我原本是不信的,隻把它當作無稽之談,一笑了之。可是後來這種傳聞越傳越凶,說的就像真的一樣,讓人心裏好生不踏實,是以我想趁著這個機會向漢王問個明白,以便回去安撫軍心。”


    “你所聽的並非謠傳,而是確有其事。”紀空手淡淡而道,答應得非常幹脆。


    “這就怪了,這可不像是漢王的一慣作風。大戰在即,軍務如此繁忙,漢王怎地還有如此閑情去赴約賭會?想來漢王一定會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吧?”英布裝作極是詫異地道,而事實上他的心裏的確有一絲詫異,根本沒想到紀空手會毫無遮掩,直承其事,這倒讓他省了不少口舌。


    “你很想知道這個理由嗎?”紀空手眼芒直對英布,緩緩而道。


    “當然,我身為大漢軍的同盟諸侯,當然想知道其中的緣由。”英布不顯絲毫的膽怯,迎頭麵對。


    “是的,你的確有這個權利。”紀空手笑了起來,道:“不僅是你,在座的諸位都有這個權利,本王沒有理由保持沉默。”


    他一字一句地道:“本王當然非去不可,因為,可供我軍所用的軍需糧草最多隻能維持一月之久,而項羽卻能堅守半年,本王不想因為這一點小事而導致我們聯盟之大業功虧一簣,前功盡棄!”


    英布與韓信對視一眼,一觸即分。


    “這麽說來,漢王此行一定得到了足夠的軍需糧草,否則也不會用歌舞以娛嘉賓了。”英布似乎了解此行的結果,冷然笑道。


    紀空手道:“是的,你說得一點不錯,本王此行的確收獲不小!”


    他已經意識到韓信與英布並非善類,顯然對“貝者”之約的進程了若指掌,這隻能說明有韓信的人混入了“貝者”之約,然而,這個人是誰呢?


    這個人是誰其實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紀空手已然明白,自己此行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視之下,然而,紀空手此行明明是空手而歸,他又何以要睜著眼睛說瞎話呢?


    這讓每一個在座的知情人都感到十分的疑惑。


    英布眼看紀空手胸有成竹的樣子,心裏直犯嘀咕:“難道他真的有所收獲?隻是別人不知道而已?聽說他此行與變萬千來往甚密,莫非私下裏達成了什麽協議不成?”


    他之所以關心紀空手此行的收獲大小,其實是試探一下紀空手行動的時間,如果紀空手真的此行一無所獲,那麽進攻垓下的時間就會大大提前,也許就是在最近三五日內;反之,大漢軍進攻垓下的時間就會成為一個謎,根本讓他無從揣測。


    他無法再接著這個問題問下去,隻好坐下,遞了個眼色給韓信。


    韓信飲盡杯中之酒,緩緩站起來道:“漢王既然如此說,我們也就放心了,來!本侯敬大王一杯,預祝我們爭霸天下獲得成功!”


    他身邊的親信當即給他斟滿了酒,紀空手的眉頭卻一皺,擺手而道:“此時預言成功,隻怕為時尚早,雖然項羽被我軍圍困於垓下絕地,但與我一爭天下的敵人,絕不是單單隻有項羽一人!”


    韓信禁不住渾身一震,道:“漢王此話莫非另有所指?”


    “本王已經得到了確切的消息。”紀空手看出韓信眼中的那一絲緊張,肅然道:“有一支匈奴鐵騎正在南下,距垓下不過數百裏。匈奴人一向生活在北域,過著遊牧生活,在這個時候進兵中原,必有深意,我們恐怕要多多提防才對。”


    韓信的額頭上頓時滲出絲絲冷汗,有一種被人窺探的感覺,顫聲道:“匈奴鐵騎一向剽悍勇猛,戰力驚人,項羽得到這樣的強援,對我們來說實在不是一個好消息。”


    “如果匈奴鐵騎真是應項羽之約而來,本王還不甚擔心,本王所擔心的是請來這支匈奴鐵騎的不是項羽,而是別有其人,那就讓人防不勝防了。”紀空手的臉上極為嚴峻地道。


    韓信的臉不由一紅,道:“另有其人?那會是誰呢?”


    “不知道!”紀空手淡淡地道:“本王今日召各位諸侯前來,聽戲是假,求計是真。麵對匈奴鐵騎,我們不能沒有一點防範,當務之急是要派一支精兵調往北麵,隨時注意匈奴鐵騎的動向。”


    “不錯,正該如此。”韓信點頭道。


    “既然淮陰侯讚同本王的意見,那麽照淮陰侯的意思,本王當派何人前往最為合適?”紀空手望著韓信道。


    韓信心中一動,瞟了一眼英布道:“漢王既然問起,本侯也就冒味地說上幾句。匈奴鐵騎之厲害想必是眾人皆知,如果隨便指派一人是很難對其起到震懾作用的,所以在人選問題上必須慎重。本侯認為,九江王英布倒是一個不錯的人選,不知漢王意下如何?”


    英布心中禁不住跳了一下,驟然明白了韓信的用意所在:如果漢王真的能夠采納韓信的建議,那麽匈奴鐵騎就可以在自己的配合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於垓下的戰場上,作為一支奇兵給大漢軍造成極為致命的威脅。


    “九江王英勇善戰,又精通謀略,當然是個不錯的人選。”紀空手沉吟片刻,卻又搖搖頭道:“然而匈奴鐵騎善打惡仗,如果兵力太少恐怕難以對它構成威脅。”


    英布忙道:“兵在精而不在多,如果漢王沒有意見的話,本王願意率本部人馬前往!”


    紀空手道:“扼製匈奴鐵騎南下,是關係到垓下戰局能否最終取得勝利的大事,為了保險起見,本王還是想讓淮陰侯辛苦一趟,即刻回營調兵前往。”


    韓信沒想到紀空手竟會如此安排,不由喜出望外,與英布相視一眼之後,應道:“本侯這就回營,此行定當不辱使命!”


    張良心中大吃一驚,似乎也沒有料到紀空手會有如此安排。這樣一來,當韓信的江淮軍與匈奴鐵騎匯作一起時,其殺傷力已在項羽的西楚軍之上。


    但紀空手仿佛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微微一笑道:“淮陰侯親自出馬,本王最是放心不過,隻是你們的行動要快,布防之後,盡量避免與匈奴鐵騎交手,隻要將他們拖在原地不動,本王就為你記上首功!”


    “遵命!”韓信點頭道,便欲領命而去。


    英布忙道:“本王起事之前,曾在匈奴的聚居地生活過幾年,對匈奴的風土人情、稟性風俗都有所了解,趁著送行之便,本王可以為淮陰侯出些主意,不知漢王意下如何?”


    紀空手哈哈一笑道:“如此甚好!就請九江王辛苦一下,代替本王為淮陰侯送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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