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到七點,樓道還很安靜,病人家屬也輕手輕腳端著盆或者杯子在走廊上穿梭。


    許攸寧推開病房門,靠近窗戶沒拉簾子的那張床,青年轉過頭來,清晨金色的陽光落在他柔軟的發間,染上淡淡的鎏金色,那雙桃花眼含著瀲灩的水波看了過來,薄唇微微勾起。


    許攸寧心中一動,沒說話,眼淚先砸了下來。


    魏則行笑意深了點,衝她招手。


    許攸寧快步走過來,將早餐囫圇朝桌上一放,緊緊握住他的手,想說話,喉頭哽咽幾次,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真的嚇到了,但她不知道怎麽跟他說,也說不出來。


    魏則行張了張雙臂,他唇瓣噙著笑,眼中波光閃動,帶著欲語還休的味道。


    許攸寧隻覺眼中一陣潮意,她緩緩低下頭,額頭抵著他的肩膀,鼻尖圍繞著藥味和他身上淡淡的氣息,心中慢慢平靜下來。


    魏則行輕歎一聲,雖然他是想要個擁抱,但沒有的話……好像也沒什麽關係。


    畢竟已經惹得她這麽傷心。


    房間一片靜謐,陪護床上的師兄悄悄翻了個身,假裝沒看見。


    下午楊助理匆匆忙忙趕來,他這一路又是飛機又是火車,總共也沒睡幾個小時。


    他是來給魏則行辦理轉院的,魏則行當然不可能住在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


    正好許攸寧在給財大校長寫信,就順便跟他說了下起因。


    楊助理聽得心頭火起:“太過分了!現在的孩子怎麽這麽沒分寸?!”


    許攸寧問:“法律能教她有點分寸嗎?”


    楊助理恍然,嚴肅地點頭:“當然可以!我一會兒就聯係下昨天那個孩子。”


    師兄還坐在床腳,聞言尷尬不已:“許攸寧,抱歉,我會把這件事跟學校說清楚的,代她向你道歉。”


    許攸寧嗓音淡淡:“她確實該好好向所有人道歉,魏則行這輩子還沒受過這麽重的傷,她一兩句道歉也抵消不了。”


    要不是何顏起了壞心思,將許羅誘騙走,又怎麽會發生後麵這一係列事?


    光是想到這裏,許攸寧都火冒三丈。


    師兄歎了口氣:“也不能讓她挨一刀啊。”


    “我倒寧願是她挨刀。”許攸寧道。


    師兄訕訕地住了嘴。


    魏則行倚在床頭,手指勾著許攸寧的頭發,饒有興致地把玩,對於病房尷尬的氣氛恍若未覺。


    不過幾分鍾,許攸寧又忍不住抬頭:“何顏就不來和魏則行道歉?!”


    師兄一愣,還沒開口,就聽魏則行撲哧一聲笑了,他托腮含笑看向許攸寧:“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事情上做什麽?多跟我說說話不好麽?”


    許攸寧深吸一口氣,她不是急,她是氣,怒火攻心!昨晚坐在住院部樓下,她差點把能埋怨地都埋怨一通,想埋怨自己為什麽要跟何顏起衝突,埋怨何顏為什麽對孩子這麽壞,埋怨許羅為什麽要聽話,埋怨她在山上跑得不夠快……


    可是天一亮,她又清楚的知道,這種事情誰也不想的,但挑唆許羅的何顏勢必要付出代價!


    魏則行探身,發現自己夠不著許攸寧的臉,還拉扯得傷口疼,他頓了頓,又若無其事地坐回去,似笑非笑地道:“急什麽?不是想要教她分寸?她就慢慢學好了。”


    許攸寧緩緩點頭,嚴曉桐在微信上跟許攸寧說,何顏和陸芙想來跟她道歉,許攸寧麵無表情打字:【讓她們滾。】


    第167章 、167


    這件事轉眼鬧上社會新聞。


    案件還在偵辦中,警方並沒有發布通告,但村子裏一群大學生可閑不住,早跟人說開了。


    這些年禁d,一直很好,但還是有人鋌而走險,想出錯期交易的方式來。前一批人藏在固定的交易地點,後一批人挑時間去取,這樣一來,也不易被捕捉行蹤。


    這麽粗糙的方式,一時半會兒還真有漏網之魚。


    新聞傳播開來,許攸寧電話都快打爆了,一上午時間,許攸寧都耗在接電話上,除卻朋友老師的詢問,竟然還有不少社會版記者和電視台記者來電采訪。


    掛了電話,許攸寧給幾個大群裏給大家再報了次平安後,暫時先關了機。


    走回病房,幾個人正風風火火的迎麵走來。


    其中一個就是何顏。


    猝不及防看見許攸寧,何顏目光閃躲。


    許攸寧也不想再看見何顏,視線移向旁邊。


    她旁邊跟了兩人,體態有些富貴,大約四五十歲上下,都齊整地穿著白襯衫,從外麵走了一圈來,汗水已經浸透前胸衣襟。


    其中一人稀疏的發絲汗涔涔粘在頭皮上,一邊用手帕擦汗,一邊連聲催促何顏:“就這兒嗎?那我們快點進去。”


    何顏硬著頭皮應聲,也不敢多看許攸寧,推開了魏則行病房大門。


    許攸寧跟在他們後麵,輕輕掩上門。


    兩位主任將花和果籃放在桌上,麵上關懷又歉疚:“則行你沒事吧?好端端的一個社團活動,唉,見義勇為我們當然會表揚!但這畢竟不是一般匪徒,有心是好事,但大家都不想你出事啊。”


    魏則行淡淡地“唔”了一聲,手指在果籃裏撥了撥,抽出一個獎狀來。


    許攸寧麵無表情,他們學校該不會就想這樣糊弄過去?


    徐主任趕忙道:“雖然公安那邊說你勇鬥匪徒的行為不值得提倡,但學校還是決定給予你見義勇為獎和一筆豐厚的獎金!”


    說著又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紅卡片,寫著“見義勇為獎金xxxxx元”。


    郝主任試探著問:“則行,你覺得學校做得怎麽樣?”


    魏則行在果籃裏摸了摸,沒找到可疑的東西,淡淡笑道:“就那樣吧。”


    那樣是哪樣?


    兩位主任對視一眼,有點拿不定主意,但魏則行看起來心情並不差。這時病房裏有人涼颼颼地道:“何顏是來道歉的吧?怎麽還站著不動?”


    何顏後背一僵,麵色忽青忽白。


    她在活動中心門口被許攸寧扇耳光,大家原本就有所懷疑,趁著她錄筆錄的空檔,嚴曉桐又把另外個小孩知道的情況說了出來。


    這下簡直捅了馬蜂窩,她昨晚半夜回去,女生們甚至不給她開門,原本一直圍著她轉的陸芙,更把她當空氣。


    她攥緊拳頭,咬著唇上前一步:“魏則行……對不起,這次都是我任性……才害得你受傷……”


    魏則行聽著,俊美的麵容沐浴著陽光,帶著一股奇異的溫柔,何顏眼眶一熱,還想說關懷幾句,背後又有人不悅地道:“何顏同學二十歲了還把錯誤推給任性?”


    徐主任和郝主任忍不住打量許攸寧,心頭有幾分不悅。


    徐主任看向魏則行:“魏則行啊,這……”


    魏則行拋著一顆蘋果,聞言撩了撩眼皮:“哦,聽她的吧。”他像是心情極好,又勾了勾唇。


    郝主任當即麵色肅然:“何顏,你是大學生,也是個成年人,要有自己的擔當知錯就改,不要總想著推卸責任,你覺得郝主任說得對嗎?”


    何顏臉上火辣辣的,郝主任來之前不是說會幫她嗎?怎麽就變了?她緊張地摩挲著衣服角,嗓音低下去:“對不起魏則行,我不該……不該騙小孩子,闖了這麽大禍,還害你受傷。”


    魏則行不置可否,將蘋果丟給楊助理,唇瓣依舊勾著淡淡的笑意:“是嗎?”


    何顏聽見他和煦悅耳的嗓音還帶著笑意,心下鬆了口氣,緊張褪去後,便有點臉紅心跳,他的聲音還是那麽好聽……


    徐主任見狀,笑了笑:“則行不生氣了吧?唉,你有什麽想法,有什麽要求,都可以跟學校提,學校會盡力滿足你。”


    許攸寧蹙眉:“何顏,你跟許羅道歉了嗎?許羅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卻差點被掐死,真是無妄之災。”


    “哎哎!”徐主任聽得眼皮直跳,連忙轉過身,“這位同學,有錯當然要道歉的嘛,但我們可以委婉一點嘛……”


    許攸寧總算明白,這群人火急火燎地來找魏則行,還真是目的不純!她小臉一寒:“還要怎麽委婉?她在做這件事之前,想過她是代表學校來做公益的嗎?想過那隻是個八歲大的孩子嗎?村裏的孩子天天漫山遍野跑,她就覺得不會出事嗎?對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都能誘騙,而貴校竟然也不打算懲罰,我實在很懷疑貴校的教育是不是出了問題!”


    她這麽一說郝主任和徐主任頓時頭痛起來。


    事情一爆發,他們就得到了消息。這對學校的聲譽損害不小,校領導開了個簡短的視頻會議,決定暫時將這件事按下來,不要因為個別學生的惡劣行徑。造成社會整體對校方的偏見。


    “同學,我們也知道你很委屈,我們肯定好好安排,也讓何顏好好給你們道歉。”郝主任語氣和藹又歉疚,“都是我們學校學子惹禍——”


    “那就認錯,公開道歉,公開處分。”許攸寧麵無表情,“她是代表學校來做公益的是嗎?”


    眾人一愣,何顏倒放心了些,不知道學校會怎麽處理她,但至少不會公開或者處分。之前出了許英黛的事情讓學校口碑有所下滑,校方再也丟不起這個臉了。


    徐主任勉強笑道:“我們會處理的,同學,你不要擔心,肯定會讓她好好道歉。”


    許攸寧問:“那就讓何顏給許羅道歉,負擔許羅的治療費用和心理谘詢費,然後你們學校按照校規對何顏進行批評,以免以後再有人把這些亂七八糟的行為帶到公益活動上來。”


    郝主任嚴肅地點頭:“當然該道歉,治療費用我們學校可以直接承擔,也會開會對何顏進行批評——”


    “公開批評。”許攸寧一字一頓道,她向來對人友好,也不會存心找人麻煩,但這次何顏實在讓她動怒。


    既然隻知道爭風吃醋,又何必來做公益?!


    魏則行彎起唇瓣,勾出一抹笑:“這是許攸寧,她本身是藝術界人士,又上過電視,好好爭取她的原諒,說不定可以不鬧那麽難看。”說完他看向楊助理:“事情辦妥了?”


    楊助理頷首,上前跟魏則行匯報,眼風也沒留一個,竟然是打算把他們晾在這裏了。


    這下連郝主任麵子都有些掛不住了,許攸寧冷著臉扯了扯嘴角:“我也不想威脅你們,那就按我說的辦吧。”順勢晃了晃手上的錄音筆,又若無其事地放回兜裏,“怎麽樣?兩位主任,何顏?”


    ——這還不是威脅?!郝主任和徐主任一張老臉差點沒崩住,剛才的談話要是被外人聽見,豈不是還會被說成收買學生遮掩醜事?


    何顏臉色發白,一把拉住徐主任的衣服,聲音抖了抖:“徐主任!剛才來的時候,你說過不會讓這件事曝光出去的啊——”


    隔壁床一直聽八卦的年輕人躺不住了,翻了個身偷偷拿起手機。


    許攸寧目光淩厲地紮過來,徐主任一張老臉火燒火燎,一把甩掉何顏的手,怒斥:“你胡說什麽?!你也給我準備準備,一會兒還得去跟遭殃的孩子道歉!”他又道,“這件事我們一定公開通報批評和嚴重處分,決不允許我校學子做出有違道德素質和大學生品德的行為來!歡迎這位同學監督!”


    許攸寧頷首:“我會好好監督。”


    何顏眼裏蓄起淚:“徐主任,我、我——”


    “誰讓你——!”郝主任蹙起眉頭,“我都沒想到我們學校的學生竟然做出這種事!”


    勸說是不行了,魏則行不想搭理,許攸寧也咄咄逼人,郝主任歎了口氣,搖搖頭:“那就按照學校規定來辦,何顏公益也別做了,回去寫檢討,你那些獎學金資格和其他資格今年都取消掉,暫時也別想了。”


    何顏如遭雷擊。


    兩位主任告辭,徐主任回頭見何顏還恍惚地站在原地,忍不住斥道:“何顏!發什麽呆!還不走!”


    何顏捂著臉,肩膀抖動,終於害怕得哭起來。


    許攸寧蹙眉,幹脆下樓去兒童病房看看許羅。


    魏則行看著她的背影,側頭對楊助理道:“下午我要帶她一起走,你去處理一下,她的情緒不太對,可能也需要心理輔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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