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穗又慢吞吞地爬上高腳凳,接過熱乎乎的奶茶,莫名地開心,她搖頭:“沒有。”


    奶茶味道很濃,芝士鹹鹹的香的濃鬱,甜膩的味道劃過舌尖,充斥蓓蕾。


    南穗剛想再喝一口,就聽到旁邊“啪嗒”手機落在她麵前。


    是南祁止的手機。


    手機上麵是班主任王兆君給他發的那張信封上的內容,不論是信封內容還是什麽,不可否認,這是一封情書,隻是上麵男生的名字被黑色的筆塗抹成團。


    南穗身體一僵,突然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伸出小拇指將手機挪開,囁嚅地道:“怎,怎麽了嘛?”


    直至一分鍾前,南祁止才清楚地知道,她為什麽被叫家長,他無法控製此時的情緒,可他也盡力維持表麵的那層麵具。


    盡管如此,他沉著臉,聲音依舊帶了薄冰:“你寫的什麽?”


    南穗能感覺的到周身氣壓驟降。


    她突然很害怕他現在這副模樣。他的眼神漆黑的可怕,像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森林裏,永世逃不出去的野獸,淩冽中挾著陰沉。


    可她不得不伸手拽著他的衣袖,小聲哀求:“哥哥……”


    男人修長的手伸過去,一個用力將她連帶高腳凳拉在他膝前,掌心撐在她腿邊,屬於他壓迫性的氣息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南穗下意識地身子後仰,清晰地看到他隱忍克製的眼眸。


    他忽然靠近,她甚至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在她耳畔,像是下一秒便會吻上來:“七七,你重複一下哥哥當初對你說了些什麽。”


    說完這句話,南祁止退回原位,好似方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他表麵很平靜,可他麵頰輪廓肌肉下意識地顫抖,她甚至能聽到他牙齒相抵的聲音,以及暴露在外,手背上突起的青筋。


    南穗第一次見他這樣的一麵,心跳聲因害怕鼓起,一字一句地重複:“下課跟家裏的司機叔叔回家,不許和其他男生講話,也,也不許早戀。”


    南祁止將還溫熱的奶茶送在她嘴邊,斂下眼底的陰翳,他輕輕地問:“七七,以後記住了嗎?”


    南穗垂睫,點點頭:“記住了。”


    一一


    夜色濃鬱,南穗忽然從夢中醒來,睫毛被沾濕的眼淚黏在一起。


    她回想著南祁止對她說的話,亦是被她遺忘已久的話,此時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腦海裏。


    -七七,你現在太小,哥哥不能抱你。


    -等你長大了,要求哥哥抱的時候,哥哥會主動抱你的。


    -有你就夠了,再來個女朋友,哥哥承受不了。


    以前不懂的事情,在這一刻,她似乎才恍然明白。


    那雙眼眸裏,裝的是他們難以跨越地相差六年的歲月。


    是隱忍克製到極致的占有欲,亦是萬劫不複,對她滿腔熱烈的喜愛。


    第7章 致命


    做了一夜的夢,南穗的眼睛腫脹,她起床去廚房煮熟了兩顆雞蛋,吃掉一顆雞蛋後她拉開椅子仰著腦袋,用手捂著雞蛋在眼睛上麵滾來滾去。


    滾了有半個小時,南穗的胳膊麻木酸脹,她歎口氣,感歎這時候如果能租個男朋友幫她滾雞蛋就好了。


    她默默地在心裏給自己點了一首一一《可惜沒有如果》。


    進了浴室,南穗站在鏡子前照鏡子,抬起眼便被自己這副模樣嚇了一跳。


    臉色蒼白,唇沒有一絲血色,眼睛腫成了三眼皮,眼下青黑兩團,簡直慘不忍睹。


    洗漱完畢,南穗也沒什麽事情,想到兩周後的迎新晚會需要她的獨舞,她準備再排練幾次回學校找張清伊老師指導是否有再改進的地方。


    手機鈴聲驟然響起。


    南穗低頭看屏幕,看到“南宏遠”三個字時,她抿了抿唇角,心中湧出掛斷的衝動。


    可南穗忽地又想起來盛昭昭對她說的話一一因為自己沒有接,南宏遠不止給盛昭昭打電話,甚至還和盛伯父聯係。


    她深吸口氣,終於接通那個電話,對麵男人的聲音順著手機話筒傳來:“還沒起?”


    南穗:“起了。”


    南宏遠:“終於肯接電話了?”


    南穗嗯了一聲:“最近忙,手機靜音沒有聽到。”


    說完這句話,兩個人同時沉默。


    南宏遠道:“我到明溪公寓了,你現在下來。”


    “你來這兒做什麽?”南穗右眼皮一跳,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南宏遠皺眉:“怎麽了?你覺得你離開別墅,一個人住就算是成長了?”


    “從初三那年叛逆到現在已經幾年了?如果不是初三那年你獨自一人住在這兒,你會發生綁架那種事?”


    他歎息:“七七,你該長大了。”


    她另一隻手無聲地攥緊,胸腔內好像被什麽堵著,難以呼吸:“爸,我說了多少次,我不想再聽到七七這兩個字。”


    南宏遠:“不就是南祁止死了嗎?他又不是咱們南家的孩子,你至於為一個死人和爸爸吵架嗎?”


    “……”


    南穗睫毛顫動,拚命地深呼吸吐氣,心跳聲因憤怒劇烈地跳動,指尖無助地顫抖,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爸,別說了。好歹哥哥在南家住了幾年,他對我們如何,你們又對他如何,任誰都看在眼裏。”


    那邊的南宏遠輕嘲地道:“行了,你下來吧。宋家那孩子前幾天出事故腿骨折了,你也不來醫院看一下,讓我在他們麵前很沒有麵子,好歹……”


    “我不去。”南穗打斷他的話,“我不會和宋煬聯姻,我也不會和任何人聯姻。”


    南宏遠下最後的通牒:“你下來,還是我上去?”


    不知沉默多久。


    南穗低聲道:“知道了。”


    一一


    收拾好心情,南穗出門。


    她走到門口摁了電梯,耳邊忽地傳來隔壁關門的響聲,南穗扭過頭便看到傅景珩朝著她迎麵走來。


    他的麵容輪廓與昨晚夢境裏的南祁止漸漸重合,受昨晚的影響,她其實並不想在這個時候和他碰麵。


    她承認過去對南祁止的依賴過深,久違的夢境甚至徹底將她拽入與他的回憶中,或好或不好,她覺得此時對南祁止的念想、害怕、逃避、愧疚等諸多情緒加附於傅景珩身上是一件不合適的事情。


    南穗並未主動和他打招呼,率先走進電梯。


    傅景珩進來時就看到她站在電梯內角落裏,鮮活的五官被頭頂上的烏雲覆蓋,她微垂著腦袋,一句未言。


    南穗能察覺到來自男人強烈的目光,探究著,審視著。空蕩的電梯內莫名尷尬,空氣甚至因此稀薄起來,她伸手背在後麵悄悄地戳電梯壁,終於忍不住抬頭。


    這人怎麽……還在看她。


    被他抓包,她也不好再做沒看見,南穗抬頭剛想打招呼就看到男人朝著她走來,離她一隻腳的距離站著。


    傅景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嗓音有種清晨剛蘇醒時的喑啞:“眼睛怎麽了?”


    冷不丁地聽見他的問話,南穗怔愣地看著他,悶悶否認:“沒事。”


    “哭了?”男人的語調很輕,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莫名有種哄人的味道。


    “我都多大了,才沒有哭。”南穗連忙澄清,“隻是做了場夢。”


    傅景珩目光頓了頓:“噩夢?”


    也不能說是噩夢,隻是她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講。


    “嗯,算是吧。”南穗隻好應聲。


    忽地,她心頭湧起試探的心思,佯裝無意地對他說:“我夢到我哥哥了。”


    “和你長得特別像的那個哥哥……”


    南穗的想法很簡單。


    夢到的是和傅景珩長相相像的哥哥,意味著夢到南祁止對於她來講就是一場噩夢;倘若傅景珩就是南祁止的話,憑借她對於南祁止的了解,他一定會撕破偽裝的麵具。


    可她沒想到的是,傅景珩並未接她的話,反而對她道:“我也經常做噩夢,同一種夢。”


    南穗仔細觀察他的神情,發現他眼底是濃鬱的黑,她說不清也道不明裏麵蘊含的是什麽情緒,隻覺得周身被一股低氣壓包圍。


    她手足無措,有點後悔,眼神也不知該落在哪裏:“什麽夢啊,是不是換了環境無法適應?”


    傅景珩語氣清淡:“整個世界都是空的,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都聽不見。”


    他的眼神看起來很迷茫:“就好像往前踏一步是懸崖,往後退一步是峭壁,我止步不前也無路可退。”


    南穗怔住。


    “醒了,世界便消失了。”傅景珩靜靜地凝視著她。


    南穗從未看到過這樣的一雙眼睛,裏麵是絕望的,孤寂的,空洞的,好似什麽都不關心,又好像他看到的或人或物或風景就是他所說的那個世界。


    莫名地,她的胸口仿佛被無數根細細小小的針刺下來,密密麻麻地兜頭傾灑而來,也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緊緊地擠壓她的心髒。


    ……


    “叮!”電梯門忽然打開。


    樓下五樓的住戶阿姨推著電動車進來,一邊對他們說:“小姑娘小夥子,你們往邊靠一靠。”


    南穗被她的聲音拉回現實,她往右看,發現她已經站在電梯的角落裏。電梯內的空間狹小,三個人加上一輛電動車確實擁擠。


    她剛抬頭,視線捕捉到站在她前麵的傅景珩猝不及防地被電動車的前輪一撞,他整個人往她的方向傾斜。


    南穗的視野裏瞬間被他那張放大百倍的俊臉占據。


    他硬朗精致的眉骨,眼窩深邃,高挺的鼻梁,鼻尖還有他身上淡淡的荷爾蒙以及鬆木香的氣息,仿佛一座巍峨的高山盡數朝她壓來。


    南穗緊張地雙手撐在電梯壁,在距離僅離十厘米時,她趕忙側過臉頰,屏住呼吸。脖子和耳尖漲得通紅,心跳聲前所未有的慌亂,她甚至害怕隔得過近,被眼前的人察覺。


    忽地,一隻手撐在她頭頂的側麵,以防兩人身體上有近距離的接觸。


    南穗不敢回頭,可她也的的確確感受到他的呼吸像是片片雪花飄零在她的臉頰,她的耳畔,她的脖間,緩緩地蔓延至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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