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容祁自然沒辦法變出和自己一樣的傀儡假身,隻能變出一個小小的人形,控製它做一些簡單的事情。


    他變出的小傀儡麵目模糊,看不出五官,隻有巴掌大小,手短腳也短,走路都磕磕絆絆的。


    容祁正好覺得喉嚨有些幹,便試著控製自己變出的傀儡小人去倒酒,然後讓小人抱著酒盞,顫顫巍巍地跑到他麵前。


    裴蘇蘇手肘撐在案上,以手撐著側首,紅唇微彎,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


    就在小傀儡即將把酒盞送到容祁麵前的時候,他眼眸一亮,心神有些放鬆,小人的手臂立刻耷拉下去,盞中透明水液灑了出來,有一些還濺到了他身上。


    容祁咬了咬下唇,臉上發燙,眸中快速劃過一抹懊惱。如同一個想在大人麵前表現一番,結果卻不小心失敗了的孩子。


    裴蘇蘇從芥子袋裏掏出幹淨的帕子,遞給他,鼓勵道:“不急,慢慢來。”


    她聲音含笑,帶著淡淡的寵溺,眼眸溫柔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容祁悶悶“嗯”了一聲,紅著臉接下,然後快速擦去身上水珠,又將木案收拾幹淨。


    裴蘇蘇拿出幾顆新的青豆,放在他麵前,讓他重新嚐試。


    見狀,躲在暗處的步仇等人恨得牙癢癢。


    “王上怎麽對他那麽縱容?他都做錯了,王上都不生氣。”陽俟氣憤說道。


    步仇的手指輕輕蹭了蹭下巴,神情若有所思,“莫非王上喜歡笨的?”


    饒含嫌棄地看向他們兩個,說道:“你們懂什麽,王上這叫情人眼裏出西施。就算那個容祁再怎麽笨,王上喜歡他,自然會覺得他做什麽都可愛。”


    另一位大妖小聲說:“他才剛學傀儡術一日,便能幻化出傀儡,還能控製傀儡移動,這樣的悟性,根本算不上笨吧?”


    他們跟族裏長輩學傀儡術的時候,學了好久才終於能幻化出小小的傀儡。


    容祁這個學習速度,已經算是很快的了。


    可惜,步仇和陽俟現在都對容祁充滿了敵意,看他做什麽都不順眼,不管容祁悟性如何,在他們眼裏,都是一樣惹人討厭。


    第二次嚐試,容祁終於成功了。


    他接過小傀儡手中的酒盞,抬手送到唇邊,喉結滾了滾,仰首飲下。


    容祁本以為杯中是酒,可入口卻是微苦的茶水,並非酒液。


    他微微一怔。


    察覺出他的訝異,裴蘇蘇柔聲解釋道:“我不能飲酒。”


    “為何?”容祁下意識追問。


    裴蘇蘇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神色間有些懷念,卻沒有說下去。


    察覺出她語氣中的悵然,容祁猜測,姐姐許是又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可他什麽都不記得。


    容祁垂下光芒黯淡的墨眸,心情顯而易見地低落下來。


    裴蘇蘇看在眼裏,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你想知道以前的事嗎?”她柔聲問。


    容祁舔了舔唇,毫不猶豫地回答:“想。”


    他想知道他們以前是什麽關係,想知道他們如何認識,如何相處的。


    不然,他心裏總有一種不踏實感,總覺得她隨時都會離開。


    就像是踩在雲端,隨時都有可能麵臨跌落的危險。


    “過來。”裴蘇蘇擺手,示意他靠近。


    容祁有些不解,但還是小心翼翼地傾身過來,與她保持一臂的距離。


    裴蘇蘇語氣有些無奈,“再過來一些。”


    他又往前湊近,卻依然小心,動作無比拘束。


    裴蘇蘇歎了口氣,幹脆親自朝著他那邊靠近。


    眼看著距離越來越近,容祁漆黑的瞳孔逐漸收縮,下意識屏住呼吸,身子緊繃如同石頭一般。


    看到這一幕,暗處觀察的步仇等人都瞪大了眼睛。


    陽俟正欲衝出去,被饒含拉住衣袖。


    他回過頭,表情過分誇張,用口型示意:“拉我幹什麽?沒看到王上要親他了嗎?”


    “你現在過去,不怕王上生氣?”饒含挑眉。


    他們在這裏躲著偷看,王上肯定知道,隻是懶得管罷了。


    王上看似性情溫和,但涉及到王夫的事情,他們若是惹了王上不快,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步仇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陽俟,睨他一眼,“王上不喜歡善妒的男人,快收收你臉上的酸勁兒,我看了都牙酸。”


    不過,他同樣皺著臉,明顯心情不那麽美妙。


    陽俟從鼻腔裏冷哼一聲,到底是沒敢出去打擾裴蘇蘇二人。


    杏花林裏,容祁有些失神地看著裴蘇蘇的容顏,在自己麵前無限放大。


    最後,她停留在與他鼻尖不過一指的距離。


    呼出的鼻息交織在一起,這是他們從未有過的親密接觸。


    容祁喉結滾了幾下,心跳不受控製地飛速跳動,如同擂鼓一般,一下一下撞擊著胸腔,甚至震得他耳膜都開始發疼。


    裴蘇蘇緩緩低頭。


    容祁烏睫顫了顫,心頓時跳得更瘋了,緊張得手心都是汗。


    可裴蘇蘇卻沒有如容祁期盼的那樣親吻他,隻是將溫柔的額頭,輕輕貼在他眉心。


    “閉上眼。”


    容祁來不及失落,便下意識聽從。


    腦海中忽然多出了一段記憶。


    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青山巍峨險峻。繚繞雲霧間,聳立著一座雕梁畫棟的宮殿。


    裴蘇蘇一手提起裙子,懷抱著一壇酒,沿著階梯而上,雀躍地跑進殿內。


    她一襲白色衫裙,身姿窈窕,與現在容貌一致。


    唯一不同的是,那時候的她眼角眉梢都寫滿了靈動,比現在開朗活潑了不知道多少。


    她在殿內的蒲團上坐下,微微嘟起嘴巴,拆開酒壇上麵的蠟封,閉起一隻眼往裏看。


    “秋師兄可真笨,他好不容易釀的酒,還不是三言兩語就被我騙到手了。”


    “師尊不讓我喝酒,我偏要喝。我倒要看看,這酒到底有什麽好喝的。”


    “唔,好香啊。”


    裴蘇蘇看了好一會兒,伸出手指往酒壇裏點了一下,然後試探地將指尖放進口中。


    嚐到喜歡的味道,漂亮的桃花眸驟然亮起,好似盛了滿天星河。


    裴蘇蘇嫌棄這樣喝太慢,便有些費力地舉起酒壇,仰脖灌下一大口酒,有許多都順著酒壇和臉頰的縫隙流出來,打濕了她胸前的衣襟。


    她渾不在意,自顧自喝得暢快。


    酒液入肚,漸漸地,裴蘇蘇麵頰染上酡紅。


    過了會兒,她的身影忽然消失在原地。


    酒壇跌落在地,瞬間四分五裂,碎片和透明瓊漿灑了一地。


    重重疊疊的白色衣裙被頂開,一隻渾身濕-漉-漉的貓搖搖晃晃地從領口鑽了出來。


    這時,一位身形頎長的白衣劍修剛好邁過門檻,走了進來。


    看到這一幕,白衣劍修當即反應過來,迅速在周圍設下結界,防止他人的窺探。


    他的動作無比熟練,似乎早已做過無數次。


    白衣劍修背身關上大殿門,緊張地朝著地上的小貓妖走去。


    “可有被砸到?”檢查一番,發現裴蘇蘇頭上沒有傷口,他才鬆了口氣。


    隨後,白衣劍修頗為無奈地揉了揉她的耳朵,嗓音低磁輕緩,“不是告訴過你了,不可碰酒,怎麽又不聽話?”


    他彎下腰,將小貓妖撈進懷裏,帶著她往殿後走去。


    裴蘇蘇自知理虧,“喵嗚”叫了一聲,軟綿綿的,懶洋洋地在他懷裏打了個滾。


    走到殿後的玉池邊上,白衣劍修提起小貓妖的後頸,想要把她放進熱氣氤氳的水池裏。


    小貓妖卻用爪子死死扒著他的衣服,不肯下去。


    白衣劍修輕笑,溫和道:“莫要鬧了,先把你身上的酒液清洗幹淨。”


    小貓妖依然不撒手,甚至還用牙齒咬住他的衣服,試圖把他也往水池裏拽。


    麵對她的任性頑劣,白衣劍修卻隻是寵溺笑著,如玉般的指尖輕點小貓妖的鼻子,俊美麵容上絲毫未見惱意。


    記憶突兀地斷在這裏。


    再往後,容祁就什麽都看不到了,因為他徹底失去了意識。


    在他身子倒下的一瞬間,裴蘇蘇連忙將他接住,半抱在懷裏。


    看著容祁蒼白如紙的麵容,她有些遺憾地歎息一聲,搖了搖頭。


    果然,以容祁現在的修為,想要他繼承記憶,還是太過強行了。


    隻是一小段記憶,便已經快要讓他承受不住,跟別說從前那麽多過往。


    若是將那些記憶一股腦全塞進他的腦海中,估計會給他的神識造成重創。


    眼下看來,還是隻能盡快幫他將修為提升到大乘期,才好讓他恢複記憶。


    收起這些思緒,裴蘇蘇將氣息虛弱的容祁打橫抱起。


    隨後,她抱著他慢慢走出杏花林,回了住處。


    步仇等人從暗處走出來,麵麵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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