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小傀儡臉上終於出現了朦朦朧朧的五官,他忽然感覺身體裏傳出一陣強大的魔氣波動,緊接著,丹田中緩緩凝聚出一個模糊的玉白小人身影。


    容祁瞳孔驟然一縮。


    他這是——突破至元嬰期了!


    盡管他最近根本沒有修煉,反倒一直在努力壓製修為,可還是敵不過他自己的特殊體質,仿佛他這個人就是為了魔氣而生,一遇到魔氣就會自發地吸收、煉化。


    可眼下不是考慮他體質的時候,更重要的是,這次突破帶來的魔氣波動太劇烈,若是再不應對,定會被人發現。


    容祁眉目一肅,連忙盤膝而坐,引導魔氣內化,防止魔氣逸散太多被人察覺。


    在他身旁,小傀儡失去控製,仰起脖子,僵硬地坐在原地。


    借著突破時強烈的魔氣波動,容祁識海中的禁錮,短暫地鬆動了一瞬。


    再次睜開眼,他眸光倏然間變得冰寒陰鷙,周身氣質陡然一變,宛如換了個人。


    容祁緩緩起身,掀起烏睫,幽沉視線平靜地掃過屋內陌生的擺設,最近的記憶一點點回籠。


    他抬起雙手,嫌棄的視線停留在自己掌心,墨眉死死擰緊。


    盡管過往數萬年的記憶仍有一些缺損,但足以讓他知曉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事。


    兩年前,他不過是施展了個上古的禁術,實力下跌這麽多不說,竟還失憶了。


    失憶後的他成了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隻會跟在一個小貓妖身後喊姐姐,簡直讓他顏麵掃地。


    看到一旁雙目無神的小傀儡,想到那日杏花林中發生的事情,還有記憶中出現的白衣劍修,容祁臉色愈發陰沉。


    他一直都待在魔域,鮮少踏足人族領地,更沒修煉過人族的劍法,那個白衣劍修根本不是他。


    容祁漆黑眼眸深不見底,仿佛凝結了一層冰霜。


    片刻後,他勾起唇角,冷漠地嗤笑一聲,打出一道法力,將小傀儡給化成了湮粉。


    他想要的東西,想要的人,直接搶來不就行了,哪需要如此卑微地去做別人的替身?


    若那白衣劍修敢出現,直接殺了就是。


    還不等容祁再多做些什麽,就察覺到,識海中的禁錮又有了複蘇的跡象。


    他現在的實力太弱,根本承受不住數萬年的記憶。身體為了保護他,才會自發地封鎖住過往記憶。


    容祁神色肅冷,連忙雙手結印,想要擋住這道禁錮。


    隻差最後一個手勢便可成功,卻在此時,他感覺到識海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漸漸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


    該死的。


    罷了,元嬰期的修為還是太過弱小,待下次他突破至化神期,就可以徹底恢複記憶了。


    以他的修煉速度,這個時間不會很久。


    想到此,容祁便不再反抗身體沉睡的本能,緩緩闔上眼眸。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


    容祁頭痛欲裂,發現自己腦海中多出了一段記憶。


    渡過死夢河,費勁千辛萬苦逃出龍族之後,他曾拜入過一個修仙門派,卻不是問仙宗。


    與待在問仙宗相同的是,他在那個門派裏也一直遭受同門欺辱,過得淒慘,有好幾次都差點喪命。


    後來他被一個魔域毒修撿走,成了他的試藥人,飽受折磨後才被帶到魔域。


    回憶到此戛然而止。


    容祁隱約感覺,自己之前好像蘇醒過一次,可做了什麽,卻完全不記得了。


    他揉了揉太陽穴,正準備起身,餘光看到一旁化成湮粉的傀儡,瞳孔凝住,整個人登時僵在原地。


    屋裏沒有其他人進來的跡象,也就是說,從頭到尾都隻有他自己一個人。


    可他為什麽會突然毀了這個傀儡?上次蘇醒到底發生了什麽?


    容祁眼底劃過詫色,出神地盯著那堆湮粉,神色晦暗不明。


    得知妖族渡過死夢河的時間突然推遲了半月,容祁心下覺得奇怪,打算去找裴蘇蘇,卻被告知她正在閉關,不見任何人。


    容祁心中的疑惑不斷擴大。


    上次他跟姐姐說話時,聽她的意思,明明是打算盡快結束了魔域這邊的事情,然後就帶他回妖族的。怎麽會突然變更計劃?


    而且就算是閉關,也不該在決戰在即的時刻。


    那麽隻剩下一種可能——她出事了。


    容祁放心不下,日日守在她房間外麵。


    屋裏,裴蘇蘇眼也不眨地喝下一碗黑糊糊的藥汁,將空碗放在一旁,繼續翻看手中關於魔域的典籍。


    這次妖力暴-亂確實如她之前猜測的那樣,來得無比溫和,她不需要特意返回碧雲界,每日喝些溫養經脈的靈藥即可。


    隻是這些靈藥藥性相衝,煉不成丹藥,隻能煎在一起服下。


    弓玉跟在她身邊,小聲說道:“王上,王夫已經在外麵等了三日了,您還是不見他嗎?”


    裴蘇蘇眼眸微沉,嗓音也冷冽下來,“不見。”


    讓他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明明自己已經與他說過,不讓他吸收這些魔氣,他偏偏不聽。


    弓玉動了動嘴巴,有些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麽?”裴蘇蘇看出了他的糾結,抬起眼,淡聲問道。


    弓玉猶豫道:“王上,您忘了,之前在神隕之地的時候,王夫並沒有想吸收魔氣,但那些魔氣卻主動鑽進了王夫身體裏。所以我想,這次說不定也是一樣。”


    盡管他跟容祁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競爭關係。但他堂堂精怪族族長,做不來因為爭風吃醋,就去打壓別人這樣的事。


    所以,他向來就事論事,想到什麽都不會瞞著裴蘇蘇。


    裴蘇蘇眼睫忽閃兩下,翻轉書頁的動作頓住。


    她光顧著生氣,倒是忘記了這茬。


    “讓他進來吧。”這一次,她的語氣緩和不少。


    弓玉心裏稍微鬆了口氣,轉身去外麵叫容祁進來。


    容祁一進屋,就聞到了濃鬱的藥味。


    他的視線在已經空了的藥碗裏停頓兩秒,才漸漸移開。


    “姐姐,你受傷了?”他雙手緊握,擔憂問道。


    裴蘇蘇並未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望向他問道:“你上次突破是怎麽回事?”


    “姐姐怎麽會知曉?”容祁微怔,隨後想到了什麽,連忙解釋道,“我沒有主動吸收這裏的魔氣,鎮魔綾也每天都戴在身上,可不知怎麽回事,還是有魔氣不停往我身體裏鑽。”


    聽到他這樣說,最近幾日縈繞在裴蘇蘇心頭的鬱氣漸漸散去。


    不管是從前的聞人縉,還是現在的容祁,都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不是為了提升實力不擇手段之人。


    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他心裏清楚得很,更不會絲毫不顧及她的感受。


    是她當時太過心急,錯怪他了。


    裴蘇蘇輕歎一聲,將書放到一旁,伸出手,溫聲道:“過來,我看看你的修為如何。”


    那日容祁突破時,她心中有氣,不夠冷靜,沒有進屋查看他的情況。


    但畢竟是結出元嬰這樣的大事,不親自看過,她還是不放心。


    容祁順從地上前,撩開袖子,將自己白皙瘦弱的手腕遞了出去。


    隻是不知為何,他抿著唇,神色略微有些不自在。


    裴蘇蘇打出一道神識,探入他的身體,沿著經脈來到丹田處。


    丹田處的半空中,懸著一個盤膝而坐的小人,長相與容祁別無二致,簡直就是縮小版的他。


    小元嬰渾身上下如同玉做的一般,散發出瑩潤的微光,隻眉心有一點朱砂印記,唇瓣泛起淺淺的紫色,昭示著他魔修的身份。


    元嬰倒是沒什麽問題,隻是


    “你的元嬰怎麽不穿衣服?”裴蘇蘇疑惑問道,掀起蜷曲纖長的眼睫,桃花眸直直地看向容祁。


    對上她清澈如水的眼神,容祁身子僵住,臉色迅速躥紅,耳根燒得發燙。


    連帶著他的小元嬰身上都泛起一層淡淡的緋色,由於身上毫無遮掩,便表現得尤其明顯。


    看上去,小元嬰神色慌亂,似乎想用什麽東西遮一下自己的身子,可丹田裏空空蕩蕩,哪有東西可以用來遮擋。


    容祁臉紅得幾乎能滴出血來,呼吸刹那間變得紛亂,磕磕絆絆地問道:“元嬰、要穿衣、衣服嗎?”


    他從未見過別人的元嬰,自然不知道,元嬰到底要不要穿衣服。


    甚至他的元嬰還是魔氣自動凝聚而成,他連自己如何到的元嬰期都不清楚。


    他以為,所有修士的元嬰都是這般。


    所以方才,裴蘇蘇說要查看他的修為,他隻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並沒有想太多,就把手腕遞了出去。


    如今,他的手腕還握在裴蘇蘇手中。


    她掌心溫熱柔軟,卻莫名像是一塊烙鐵,滾燙的溫度沿著手腕,一路燙進他心裏。


    “自然要穿衣。將來對戰時,有時還需要元嬰外化。”裴蘇蘇淡笑著解釋道。


    聞言,一陣強烈的羞窘湧上容祁心頭,他臉頰發燙,牙關緊咬,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對不起,姐姐。”他咬著下唇,聲音細如蚊喃,墨眸中氤氳起一層水霧,十分局促不安。


    他居然,不小心讓姐姐看到了元嬰的身子。


    而且那元嬰全身上下都與他一模一樣……隻要一想到這個,容祁就覺得喉嚨發緊,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見他這副不知所措的模樣,裴蘇蘇反倒忍不住笑了,溫柔說道:“你先前不知曉,此事不怪你。我教你元嬰期該如何修煉。”


    她的神識依然停留在他的丹田,耐心地指點他。


    容祁收斂心神,按照她說的方法,逐漸學會了掌控自己的元嬰。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元嬰穿上黑色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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