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與看到他的時候,齊王已經無?法和姬玉腦海中那個油光滿麵的大王重疊起來。齊王的四肢以極其怪異的角度扭曲著,匍匐在地上苟延殘喘。他看不見來人,因為眼珠已被剜去,聽不見聲音,因為耳朵已被打聾,發不出哀嚎,因為舌頭已被割掉。


    可怕的是這樣還活著,永遠有太醫拿上好的藥為他吊著一口氣。


    暴君。


    隻有這時候,容與才體會到世人給予楚琢的稱號。無?論太陽是不是原先的楚王,他既已把自己當作楚王,自然也會繼承楚王性格中殘暴、嗜血、冷酷的一麵。


    但這一麵從未在容與麵前表現出來。


    容與看了一眼就轉過身:“賜死他吧。”


    太辣眼睛,醜到他了。


    楚琢不安道?:“你覺得殘忍的話?,孤就給他個痛快……”


    他以為容與是因為害怕和不忍才轉過視線。楚琢有些後悔把人帶來看到這一幕了。他隻想著替人解恨,卻忘記常人的接受度,容與看完會不會受到衝擊,對他心生畏懼甚至避之不及?


    要說變態程度,楚王比齊王更甚。齊王是在床笫間愛折磨人,楚王直接是嗜血愛殺人。


    唯獨對容與不同。


    他向來對人溫柔寵愛,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陰暗血腥的另一麵,萬一嚇到人怎麽辦?


    容與瞥他:“痛快什麽?淩遲處死。不過看他這樣子挨不完三千刀了,對劊子手難度太高。那就三百刀吧。”


    姬玉生生受了三刀,百倍奉還,就是三百刀。


    楚琢問:“你不覺得很……殘忍嗎?”


    “為什麽要同情?敵人?”容與驚訝道,“還是我的仇人。”


    殘忍?開什麽玩笑。


    區區一暴君。


    他可是魔王。


    楚琢一怔,隨即笑道?:“好。”


    “那便淩遲。”


    姬玉的魂燈立刻亮了一半。


    這回的氣運之子顯然不是溫意初那種以德報怨的,倒是和容與一樣以牙還牙,或者說姬玉實在是對齊王恨得深沉。


    走出天牢時,天空又飄起了雪。


    “不坐輦了,我?們走回去吧。”容與在玉清宮悶了這麽久,也想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好。”


    楚琢打起一把傘,將容與攏進自己懷裏。


    他們慢慢走著,看到堆雪的枝頭開出一朵紅梅,而後被一陣風吹走,花瓣在空中飄零。


    容與駐足良久,望著那片花瓣輕飄飄落在雪裏,很快被白雪掩蓋。


    楚琢低聲問:“想什麽呢?”


    容與看著白雪:“我?在想,我?若還會畫,就將它?畫下來,它?就永遠開在枝頭了。”


    第73章 禍水8 禍國妖妃vs嗜血暴君


    容與這弱不禁風的身子骨不宜在外久站,不一會兒就咳嗽幾聲。楚琢不敢再逗留,連忙把人帶回?玉清宮。


    楚琢解下容與沾雪的大氅,隨手遞給一旁的宮女,又讓宮女備碗薑湯,讓容與喝了暖身。


    容與坐在暖爐邊搓手?,剛從外麵回來,一雙手?凍得冰冷,臉上一片冷白。楚琢見狀,握起他的手?捂著。那雙手滾燙,將溫度源源不斷地傳給容與。


    容與麵色紅潤了些,不滿道:“同?樣吹了那麽久的風,怎麽就我的手?凍僵,你的還這麽燙?”


    楚琢說:“我是習武之人,有內力護身,自然比你要不怕冷。”


    容與撇了撇嘴,心道等?下個世界他封印解了,別說這點風雪,就是整個世界冰天凍地他也不怕。


    “陛下,薑湯來了。”宮女低眉順眼地把薑湯端上來,楚琢拿起碗,命令道,“退下。”


    宮女一屈膝:“是。”


    等?人都走了,楚琢身上那股威儀全消,握著勺子問容與:“你是要自己喝,還是孤來喂?”


    容與抬手把碗接了過去,仰頭就灌——薑湯又不是瓊漿玉露,能一口幹的事,何須一勺一勺品。


    舌尖剛接觸到湯水,容與就立即縮了回?去,放下碗,皺眉道:“燙。”


    “別喝那麽急。”楚琢無奈,“孤給你吹吹?”


    “你有這麽閑麽?不是還有很多折子沒批?”容與問。


    “和你比起來,那些事都不重?要。”楚琢回答。


    聽聽這話,說出去誰不信容與是個妖妃,都把楚王蠱惑到這地步了。


    “不用,你剛才已經陪我出去逛了一圈,忙你的去吧。”容與捧著碗道,“我放著暖暖手?。”


    楚琢拗不過他:“別放太久,涼了就不好喝了。”


    容與一臉“你這人怎麽這麽煩”:“知道了。”


    楚琢搖搖頭,坐到案幾前提起筆。容與靠在椅背上,垂眼望著手?中薑湯冒出嫋嫋熱氣。


    一盞茶後。


    容與捧著碗的雙手?開?始微微發抖。


    屋裏地龍燒得那麽旺,這顫抖顯然不會是出於寒冷,是捧著這碗薑湯太久的緣故。


    不僅寫字畫畫手抖,東西拿久了也會抖。重?物更別提了,姬玉在手廢之前就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


    對於不幹重活的人來說,這毛病除了不好看,也沒太大影響。隻是姬玉的手?擅長琴棋書畫,這樣總是可惜的。


    容與冷靜地凝視著因?為顫抖而傾斜晃動的薑湯,仿佛控製不住手抖的那個人不是自己。


    血玉鐲:大魔王,你怎麽還不喝啊,你這手?都要拿不住碗了。


    容與淡淡道:你真以為我不喝這碗湯,是因為它燙麽?


    血玉鐲大驚:難道薑湯裏有毒?宮廷陰謀劇本要正式開?始了嗎!


    容與:當然是因為難喝。什麽玩意兒也往我嘴裏喂,它隻配暖手?。


    血玉鐲:……


    這理由很荒謬,放在大魔王身上,卻又那麽真實。


    血玉鐲善意提醒:小心風寒,到時候藥更難喝,你這身體吹風著涼的概率是百分百。


    容與:所以我才沒有當場砸碗。


    他歎氣道:可是怎麽辦,做了這麽久心理準備,我還是覺得這東西難以下咽,實在太讓我糾結了。


    下一瞬,容與也不用糾結了。因?為捧了許久湯碗的雙手?終於不堪重負,失手一滑,碗落到地上摔個粉碎。


    容與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堆碎片。


    容與感歎:天意如此,我這殘廢之人,注定是喝不到這碗湯了。


    血玉鐲:你語氣為什麽這麽高興,你根本就是故意等到失手?滑落吧!


    神?他媽天意,大魔王什麽時候信過天意。他就是不想喝薑湯!


    這一摔,動靜自然也驚到楚琢。


    楚琢抬起頭,就見青年怔怔地望著地麵發呆,瓷碗碎裂,湯水灑了一地。


    他立刻起身,匆匆忙忙走過來:“有沒有被燙到?”


    容與搖了搖頭,望著他說:“我沒拿穩。”


    一般人怎麽會連個碗都拿不穩。


    想到青年那顫抖的病症,楚琢心中苦澀,柔聲道:“孤差人來打掃,再?讓人熬一碗薑湯,這回?孤喂你。”


    容與仍是搖了搖頭:“我不能總倚仗你。”


    容與:還喝?還喝?!絕不!!!


    “孤永遠是你的倚仗。”楚琢揉揉他的頭發,“你方才都咳嗽了,不喝薑湯,難不成想要喝苦藥?”


    容與:不,我哪個都不想。


    不管薑湯還是苦藥,都是難喝與更難喝的區別罷了。


    容與這方麵嬌氣得不行,他就是不想喝,不要喝,誰也不能逼他喝。


    他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都不要。”


    “聽話。”


    “不聽。”


    楚琢板起臉:“不喝孤就捏你下巴強灌下去了。”


    容與安靜地望著他,慢慢紅了眼眶:“你凶我。”


    楚琢瞬間心軟,手?忙腳亂地哄道:“好好好,不喝就不喝,孤不逼你,別哭別哭。”


    血玉鐲:主神大人你清醒一點!看清楚大魔王一滴淚都沒有啊!!!


    明明容與演技那麽假,奈何楚琢對他太認真。


    容與靠著耍無賴,成功讓楚琢放他一馬,躲過喝薑湯的劫難。


    然而風寒並不會因?此放過他。


    當晚,容與果不其然地病了。


    _


    病來如山倒,容與在屋裏待了一下午都沒異常反應,本以為沒事了,誰知傍晚突然眼前一黑失去意識,幸而被楚琢及時撈住。


    之後整個太醫院都被緊急召喚過來,嚇得他們以為是陛下又犯病了,沒想到隻是那妖妃得了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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