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不拖她入漩渦,但她此生也休想擺脫他。


    既是陰影,總不能是你對我一個人的陰影。


    有了這斬不斷的牽連,洗不掉的烙印,經年流轉,她想忘也忘不掉!


    ……


    陽光從窗欞緩緩傾瀉入竹屋,絲絲縷縷籠罩在床幔上。


    女子黛眉緊蹙,麵含痛楚,渾身上下如被巨石碾壓一般,宛若拆骨接骨之痛。


    沈琉璃緩緩睜開眼睛,隻覺疲累不堪,連動動腿這般微小的動作都像是痙攣似的,齜牙咧嘴,疼得半天都緩不過氣。


    室內空無一人,身旁的褥榻入手已是冰涼,昨夜歇於此的人早已不知所蹤。


    怔愣了片刻,她強撐著酸軟的身子起床,隨手披了件薄衫,顫顫地挪動雙腿,將窗戶打開,驅散一室靡靡的氣味。


    嗓子幹啞冒煙,沈琉璃又顫巍巍地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水竟是熱的,也不知是傅之曜走前換的,還是差譴穀中其他人換的。


    捧著杯子坐回到床邊,目光不經意一瞥,赫然發現枕頭邊竟放著張紙條,而紙條下方壓著顆藥丸。


    紙上則寫著一行小字:春風一度,當是換取解藥!


    哐當。


    杯盞落地。


    沈琉璃揉了揉心口,氣得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


    第64章 鮮紅


    純白的床褥上, 一抹凝涸的鮮紅刺目驚心,深深地灼傷了沈琉璃的眼。


    從少女到女人,被迫的……成了他的女人。


    踏上陳國的那日起, 她便早有預料, 可當這一切猝不及防的發生,她仍是始料未及, 總希望不要發生的那麽快,能再給她點時間, 再給她點。


    眼眶酸澀, 淚腺似乎也變得尤為發達, 她變得特別愛哭了。昨晚哭的本就夠慘了, 可看著床上那抹鮮豔的血跡,眼淚仍是不可控地想要掉落。


    以前追逐蕭景尚雖百般受挫, 可她卻從未哭過,反而越挫越勇,哪怕是淪為全上京的笑話, 他對自己亦是愛答不理,可她發泄過後, 難受過後, 便能立馬滿血複活, 又能像沒事人兒般巴巴地湊到蕭景尚跟前。


    愛而不得的情殤未曾讓她流過一滴淚, 可傅之曜竟幾次三番將她弄哭。


    著實可惡。


    她伸手緊緊地環住自己, 肩膀劇烈聳動, 沈琉璃狠狠地吸了吸鼻子, 愣是將眼眶裏的眼淚生生憋了回去。


    她才不要因為他而哭,這樣會讓她覺得自己的眼淚太過廉價。除了讓自己委屈,一點兒用都沒有。


    都說美人兒落淚能讓男人心生憐惜, 就算是心如毒蠍的美人兒亦能讓男人趨之若鶩,可自己長得不醜啊,心肝也沒有黑透啊,他怎麽半點動容都沒有。然,傅之曜壓根就不是男人,是混蛋,是禽獸,禽獸不如。


    沈琉璃抽著氣,胸口起伏不定,越想越恨,恨不得將傅之曜這個混賬東西給剁了。有朝一日,但凡他落到她手裏,定要殺……


    心口忽的一滯,定要宰了他。


    好險!差點搞得自己心疾發作。若不是因為心疾疼不暈自己,真恨不得昨晚當場犯病。


    手裏的解藥幾欲被捏碎,她低頭端詳了一眼,不是之前被狗男人扔的那半顆解藥,應是重新配製。


    此時的她,全無心境探究解藥的真假,哪怕傅之曜給的是顆毒藥,她也能照吃不誤。


    泄憤般地服下解藥,感覺身子不似之前那般軟綿無力,心底的痛苦憤慨總算被衝淡了些許。


    這時,房門被敲響,伴隨著花嫵冷淡的聲音。


    “沈姑娘,可醒了?”


    沈琉璃攏緊衣服,又掀起被子蓋住了那抹豔紅,方才悶聲道:“醒了,何事?”


    花嫵推門而入,身後跟著兩名雙十左右的女子,皆梳著婦人發髻,是居住在桃花穀的村婦,兩人手上捧著嶄新的被褥床單,對著沈琉璃友善一笑,便徑直走了過來,動作麻利地換上新被子。


    那抹惹人遐想的落紅自然落入她們的眼簾,二人對視一眼,自顧將髒掉的被褥收了起來。


    沈琉璃木著臉杵在床邊,雙頰滾燙。


    花嫵皺眉看了一眼落紅,又將視線轉到沈琉璃身上,脖頸上的青紫吻痕觸目驚心,就算是沈琉璃有意遮掩,也擋不住這般慘烈的曖/昧。


    一雙好看的眸子更是紅腫不堪,床邊又碎了一地的杯盞,花嫵大抵清楚,昨晚的情/事並非出自兩廂情願,沈琉璃當是不願意的,若她願意,就不會拖到現在才圓房。


    本想奚落沈琉璃自作自受,可同為女子,沒有哪個女子願意被男人強迫,花嫵抿了抿唇,隻是板著臉道:“沈姑娘,是想先沐浴,還是先用早膳?”


    渾身酸乏黏膩,自然是先洗浴了。


    沈琉璃硬邦邦道:“洗澡。”花嫵沒給她好臉色,她自然也不會賠笑臉。


    花嫵皺了皺眉,便吩咐那兩名年輕村婦出去準備熱水。趁著備水的空當,沈琉璃秀眉深蹙,仍是忍不住問了聲:“是傅之曜讓你們……”


    好歹有自知之明,沒將服侍二字說出來。


    但花嫵聽出來了,哼道:“不然你以為呢,若沒有四殿下的吩咐,我會自討麻煩?”


    沈琉璃冷眸:“那他人呢?”


    花嫵:“一早便出了穀。”


    沒一會兒,熱水便備好了。


    花嫵將沈琉璃領到隔壁小間,留下這兩位年輕婦人伺候著,扭頭便走了。


    雙腿戰戰,每挪一步便是難以言喻的痛楚,方才從寢臥到小間短短幾步的路程,沈琉璃愣是忍得汗流浹背,麵上卻沒表現出任何異常,走路姿勢也同尋常無異。


    可天知道,她差點崩潰得哭爹喊娘,更是在心裏將傅之曜這個罪魁禍首給千刀萬剮了一遍。


    直到身子沒入熱水中,大大地緩解了身體的不適,她才覺得自己總算是活過來了。


    兩位婦人看到沈琉璃身上怵目驚心的痕跡,白嫩如玉的肌膚被蹂/躪得無一處完好,驚訝之下,將花嫵交代她們謹言的話早就拋諸腦後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道:


    “沈姑娘,你家這口子太不懂得疼人了,姑娘家的第一次哪能這般粗狂。”


    “就是,因此留下了陰影,你心裏生了懼怕之意,日後受罪的既是你,你夫君也不能盡興,總歸是不如意的。”


    兩位婦人並不知曉傅之曜的身份,隻知他是桃花穀的貴客。


    話匣子一打開,便無任何顧忌。


    “瞧著你的夫郎長得不錯,沒想到脫了衣服竟是個野的,我原以為我家那口子每次幹完農活兒,渾身的勁兒跟使不完似的,斷沒想到沈姑娘的男人更甚。”


    “這皮膚真是……嘖嘖,被磋磨得不像話。”


    隨著兩位婦人越說越不像話,昨夜瘋狂的旖/旎不斷浮現於腦海,沈琉璃嫩白的手指按著隱隱作痛的眉心,冷聲道:“出去!”


    “沈姑娘……”


    沈琉璃閉了閉眼,忍耐著火氣,低聲道:“我自己會洗,不必勞煩二位姐姐。”


    兩位婦人隻好掩上門,離開。


    耳畔沒了聒噪煩亂的雜音,沈琉璃勉力平複了一下起伏的心緒,將身子往熱水裏縮了縮,隨即抬起玉臂呆呆地看了半晌,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跡,都是傅之曜留下的。眼神霎時冷若寒霜,不斷地撩水搓洗,卻隻是將自己洗得更痛,讓那些印子更深罷了。


    直到水徹底冰涼,暖不透她的身子,也捂不暖她的心,她才起身穿上衣服,狠力地揉了揉眼睛,而後若無其事地回到房間。


    桌上擺著熱騰騰的飯菜,四菜一湯,香氣四溢,勾得腹中饞蟲蠢蠢欲動。


    天還沒塌,沒道理餓肚子自虐。


    自來到桃花穀,她就隻昨晚上吃了兩個包子,一直未曾正兒八經用過膳,也顧不得垂憐自傷,直接化難受悲痛為食欲。


    熱湯入腹,果然又令人好受了些。


    剛放下飯碗,偃冬青便跑了過來。


    “你怎麽整日睡懶覺啊,這都快晌午了,你才吃早膳?”小姑娘一屁/股坐到沈琉璃對麵,就開始霹靂吧啦一頓說,見沈琉璃臉色不對勁兒,偃冬青又坐到她身旁,晃著她的胳膊道,“表哥昨晚沒打你吧?”


    沈琉璃手指攥緊,咬牙切齒道:“沒有。”


    “那就好!”偃冬青拍了拍胸脯,心有餘悸道,“表哥昨晚真是太嚇人了,像是要吃人一般,我還以為他會打你呢。不過今早我見表哥出穀時,心情似乎不錯,我同他打招呼,他竟對我笑了。”


    心情不錯,還笑了?


    沈琉璃麵色僵了僵,在心裏冷笑不已。


    偃冬青亮晶晶地看著她,好奇追問道:“誒,你要不同我說說,表哥是遇到了什麽好事嗎?一夜之間判若兩人,變化也太大了吧!”


    這個問題讓沈琉璃難以啟齒,她看著偃冬青懵懂求知的眼神,順勢轉移了話題:“冬青,你打算在桃花穀呆多久?”


    “爹爹讓我最近都呆在桃花穀,呆在娘親身邊,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忙,沒空顧及到我。可能一個月,也可能兩個月吧。”


    偃冬青也不確定,反正爹爹交代她這段時日莫要回偃月族。本以為桃花穀會不好玩,她可能呆不住,現在有沈琉璃陪她玩,便不會覺得無聊了。


    沈琉璃心中一凝:“重要的事?”


    “哎呀,我也不知道爹爹忙什麽,你還是同我說說表哥罷。”


    偃冬青惦記著表哥為何如此高興的事,伸手拽了拽沈琉璃的胳膊。許是手勁兒有些大,衣裳的料子又有些軟,竟給她扯得衣襟開裂,衣衫頓時往下褪了褪,露出一片乍泄的春光,以及瑩潤肌膚上各種令人臉紅心跳的紅痕。


    她一愣,頓時了悟道:“我明白了。”


    沈琉璃趕忙將衣服拉起,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借以掩飾自己的窘迫與不快。


    偃冬青歪著頭看她,忽然語出驚人:“原來是表哥愛了你一晚上,我原以為他會討厭你,沒想到竟是如此!”


    噗。


    一口茶水猛地噴了出來。


    沈琉璃瞪圓了眼睛,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


    看著裙踞上沾染的茶水,偃冬青亦是變了臉色,不高興道:“你這麽大反應幹嘛?我以前瞧見過娘親身上也有你這般的痕跡,爹爹說這是他與娘親相愛的表現。你身上這麽多,難道不是愛了一晚上?”


    沈琉璃以手扶額,差點又被偃冬青氣得半死。


    她該如何解釋,做這種事不一定代表相愛?


    第65章 何意?


    麵對小姑娘‘敏而好學’的求知欲, 沈琉璃自然不會就這事給她解惑。


    不過,偃冬青可能被偃晟和花解語保護得太好,不諳世事, 性子又貪玩, 沈琉璃以上京各種玩樂的趣事便成功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諸如投壺, 射箭,馬吊, 蹴鞠, 鬥雞, 捶丸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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