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之曜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目光追隨著那道略顯消瘦的倩影,從她的臉頰,一路往下,最後落在那方不盈一握的纖細腰肢上,眸光幽幽沉沉的,不知想著什麽。


    沈琉璃被他盯得發毛,甩甩手臂,試圖打破兩人之間的尷尬:“那個,我昏迷了多久?”


    “十六天。”


    半個月?


    “這一覺睡得可真久啊。”沈琉璃故作輕鬆,隨即小臉微微一沉,“行刺的刺客可抓到了?他們竟敢當眾行刺皇上,罪該萬死!”


    這一箭可算是搭上了自己全部的氣運,若不是被勞什子的心疾係統選中,得了它的庇佑,小命嗚呼也!


    “處以極刑,可還滿意?”傅之曜狹長的鳳眸微微眯起,緩步走到沈琉璃跟前,“不過主謀閑王還未歸案,左不過就是這幾天的事。”


    “閑王?”沈琉璃道,“他刺殺你,想奪位?”


    “嗯。”傅之曜頷首,而後眸眼裏帶了深深的戾氣,“就算他在禹州自立門戶,稱帝與我對著幹,也不過是小打小鬧,翻不起風浪。敢傷了阿璃,朕便讓他死無全屍!”


    “還好,隻是一個小小的閑王叛亂,不是天下大亂。”沈琉璃暗自拍了拍胸口,傅之曜既在平內亂,肯定無暇對蕭國發兵作戰。


    想來蕭陳兩國還未開戰,可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阿璃心中似乎藏了諸多秘密,可否與為夫分享一二?”傅之曜審視著沈琉璃的眼睛,伸手欲攬她的細腰,沈琉璃覺察到他的意圖,故意將手腳的弧度弄得大些,甩手,踢腿,旋身錯到一旁。


    動作一氣嗬成。


    “謔,躺了半個月,身子骨都快發黴了!”


    沈琉璃眸子裏泛起一抹狡黠的光,作勢裝作不經意,就要一腳蹬向傅之曜,卻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握住腳踝,另一隻手則扶在她腰上。


    他的力氣很大,卻很小心。


    沈琉璃這才意識到,傅之曜好像不是以前那個四肢無力的病秧子。腦海裏忽的閃過一些片段,他以樹枝同失憶的她比武,他差點將她的腿撕/裂,方才驚覺他竟然會武,且造詣頗為不凡。


    自己竟成了他的手下敗將。


    可他以前在上京時,全無任何內力,就算他離開桃花穀時,他也是靠著下三濫的藥物才能在她跟前勉強占據上峰,才能強迫她。


    怔愣間,傅之曜小心翼翼地放下她的腳,又扶正她的身子:“身子還沒好利索,別做這般劇烈的動作,小心傷著。”


    沈琉璃詫異地看著他。


    不一樣,真的不一樣。


    傅之曜,真的變了,這溫柔得不可思議啊。


    第92章 試探


    咕嚕……咕嚕……


    肚子不合時宜地響了幾聲, 異常清晰,沈琉璃麵色大窘,手摸了摸肚子, 笑得甚是尷尬:“好像餓了。”


    奇怪!怎麽感覺醒來後, 特別不經餓?


    傅之曜睨了一眼沈琉璃的肚子,抿了抿唇, 讓她躺回床上,隨即命宮人傳膳。


    這鬼門關走一遭, 饒是這般清粥小菜, 亦是吃得津津有味。


    沈琉璃一邊吃著, 一邊含糊道:“我下次要吃肉。”


    傅之曜長眸微眯, 寵溺道:“你半月未進食,需得循序漸進, 不宜過早食用油葷,恐傷了胃,得不償失。先將就一兩天罷, 到時保證喂飽你這隻小饞貓。”


    沈琉璃哼哼唧唧,沒再理他。


    她大快朵頤, 他則專注地凝著她。


    不施粉黛的麵容, 素麵朝天, 烏黑長發隨意披散在腰背, 如瀑布輕漾起逶迤的弧度, 繾綣動人。傅之曜的視線往下移了寸許, 落在那抹略顯消瘦的身量上, 這半個月確實瘦了不少,身子骨看起來有些單薄,不過照她這絕好的胃口, 相信假以時日,身子便可以補回來。


    屆時,身段漸漸變得豐腴,肉感絕佳,那方平坦的小腹也會慢慢隆起。


    大致在心底勾勒了一下畫麵,那般模樣的沈琉璃應是褪去青澀稚嫩,少了如今的少女感,可能多了幾分惹人采擷的韻味。


    想著想著,燥熱自下/腹漸起。


    他低頭,若無其事地看了一眼下麵,而後漫不經心地撩起袍子遮掩住,順勢換了個姿勢端坐。


    沈琉璃吃得認真,並沒留意到男人的小動作。


    胃裏有了飽腹感,飯飽神虛,竟又開始犯困。昨晚本就沒睡好,她暈乎乎地爬到龍榻上,將臉埋在玉枕間,對著傅之曜擺擺手,咕噥道:“你有事便去忙,我睡個回籠覺!”


    話音剛落,眼皮搭聾下來,整個人昏睡了過去。


    傅之曜瞳孔驟然一縮,伸手往她鼻間探了探,呼吸輕淺而綿長,頓鬆了口氣。


    他仔細給她掖了掖被角,坐到長案,開始批閱奏折。她昏睡的這些天,他將折子搬到寢宮,一邊處理朝務,一邊趁著間隙探探她的呼吸,確定她就在他一眼看見的地方,確定她還有一口氣,確定她還活著,便繼續批上幾句。


    他就這般陪著她。


    滿室隻有輕微的奏折翻閱聲,以及小姑娘清淺的呼聲,交織成一道奇異的樂曲。


    待到最後一行奏章批完,沈琉璃仍未醒來,而柳氏惦念女兒的情況過來了一趟,眼見著女兒毫無轉醒的跡象,紅著眼睛同她說了好些話,本想留下來照顧,但被傅之曜打發走了。


    暮色四合。


    沈琉璃仍舊沉睡著,傅之曜不免擔心,召來何院首給她號脈。


    何院首一想到皇帝揮刀大殺太醫的瘋癲樣,麵對傅之曜便止不住地驚懼,這位新帝平日看起來正常,可發起瘋來卻是真刀真章,無人能擋,無人不懼。


    經此一事,朝野上下皆知皇帝待皇後非同一般,說皇後娘娘是皇帝陛下的眼珠子都不為過。


    戰戰兢兢地將絲巾搭在沈琉璃手腕,不敢行差就錯,仔細診斷三五次方才敢確診,又小心扒開沈琉璃的瞳孔看了一眼。


    何院首麵露喜色,回稟道:“皇上,皇後娘娘的脈象趨於穩定,情況有所好轉,臣若判斷沒錯,娘娘應暫無性命之憂。皇後娘娘洪福齊天,得天命庇護,相信不久便會蘇醒。”


    從醫近三十年,從未見過如皇後娘娘這般頑強的生命力。


    那可是一箭穿心啊。


    何院首隻能歸咎於天命保佑。


    “真的?”傅之曜兩眼直盯著沈琉璃,做出一派欣喜若狂的姿態。


    “是,臣不敢有所欺瞞。”何院首躬身道。


    傅之曜佯作大喜:“賞!整個太醫院皆賞!”


    “謝皇上。”


    何院首叩謝過後,略微猶豫,請示查探沈琉璃傷勢恢複狀況,卻被傅之曜沉著臉拒絕了。


    “日後,換藥這種事,朕親自來。”


    之前性命攸關,拔箭、處理傷勢,自是不必顧忌男女有別、尊卑之差。如今,皇後娘娘身子大好,自是不便他們太醫插手。


    何院首恭敬道:“皇上,娘娘傷勢較重,還請皇上務必將皇後娘娘傷口每日恢複的情況、疤痕消退程度告知微臣,微臣便於酌情調整方子。”


    傅之曜點了點頭。


    早在何院首查探瞳孔時,沈琉璃便醒了,手指輕動,卻沒有睜開眼睛。


    隻聽得何院首又道:“皇後娘娘腹……”


    傅之曜一記冷眼橫掃過去:“何院首,到外殿去開方子,別擾了她的清淨。”


    “是。”


    何院首冷汗涔涔而下,躬身退了出去。


    傅之曜深深地凝了一眼沈琉璃微動的指尖,薄唇輕勾,轉身出去,並將內殿的門掩上。


    他問:“如何?”


    何院首一愣,旋即回道:“娘娘作胎穩固,隻是身子虛乏,臣開一方子調理即可。”


    傅之曜:“藥性溫和,不得對腹中胎兒損傷分毫!”


    “微臣謹記!”


    ……


    傅之曜去而複返,沈琉璃正望著帳幔上繁複的雲紋發怔。他走過去,伸手握住她的小手,掌心微攏,與她十指相扣:“懶蟲,可算是醒了。”


    沈琉璃斂去心神,縮手,卻被他攥得更緊,她便不再試著掙脫,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交握的兩隻手,嗡嗡地點了點腦袋。


    傅之曜感受到她的抗拒,微微擰了擰眉,什麽都沒說。


    當她奮不顧身為他死的那一刻,他的心神俱裂,又經曆了半個月的折磨和痛苦,他便徹底明了自己的心意。


    他受不了她會死。


    他要她活,活著呆在他身邊,長長久久地呆在他身邊,做他的妻,做他孩子的娘。


    她有心疾,不能回饋他,他對她好即可。


    總歸,隻要她活著,在他身邊。


    至於那些不愉快,他可以選擇性地遺忘。她能為他而死,說明她對他的情意比之他對她的感情,隻多不少。隻是兩人之間的開端不甚美好,過程也幾多各懷心思,始終未能真正交心,亦有他逼迫強她在前,她對他存有芥蒂,才無法心無芥蒂地麵對他。


    對,就是這樣。


    世間情愛本就詭譎多變,愛可生嗔,愛可生恨,愛可生怖,反之亦然,仇恨對立亦可生癡,生愛。


    誰言鮮花隻能開在肥沃土壤,荒原貧瘠之處亦可鮮花綻放。


    一室靜謐,兩人頗有些相顧無言的意味。


    有宮人將熬好的湯藥送進來,沈琉璃便閉上眼睛,等人出去了,再睜開眼。


    傅之曜鬆開她的手,端起藥碗,用小勺慢慢地將藥攪涼,就是這般簡單的動作,舉手投足之間,端的優雅至極,矜貴清傲,哪裏還有曾經身為質子的卑懦隱忍。


    他舀了一勺,放在嘴邊輕輕吹了吹,而後伸到沈琉璃唇邊:“來,喝藥,都是些溫補調理身子的湯藥,對你身子大有助益。雖然,胸口的箭傷奇跡般地康複,便畢竟遭了罪,體虛,得好生調養一番,免得留下後患。”


    沈琉璃愣愣地看著他,就著他的手喝了。


    傅之曜勾唇:“苦嗎?”


    沈琉璃搖頭,硬邦邦道:“不苦。”她不是那種矯情的姑娘,吃藥不怕苦,打架不怕疼。


    待到湯藥見了底,傅之曜將空碗擱下,俯身便要輕吻她的嘴唇,卻被兩根軟白的手指覆住唇舌,固守起一道防線,阻止了他的進一步侵/犯。


    眼前依稀浮現出一些旖旎的場景,皆是失憶的她喝過藥後,他舔/舐她唇齒間藥味的畫麵,強勢的,任他所為。


    沈琉璃瞪大一雙清亮的眼眸,猶似帶著絲羞惱,朱唇輕啟,口齒間呼出的氣息混著幾分藥味蔓延在空氣中:“不用,都說了不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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