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爸爸恢複了職位,單位又重新發了住房。


    很神奇,明明這個地址是爸爸單位新分配的,荀寧以前都不曾去過,但在心裏,他卻是很自然的把這裏當成了家,這是他失而複得的家。


    按著地址慢慢走著,路上遇到排查的,荀寧還得拿出來介紹信和錄取通知書給對方看。


    得知他是插隊的知青,考回來了,都要誇句好。


    離開首都已經十一年了,再回來,雖然首都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荀寧卻發現自己對這裏居然感到了陌生。


    坐在電車上,看著路邊的風景,慢慢的,過去的回憶一幕幕的浮現了出來。


    說來好笑,對於這座城市的記憶,幾乎沒有什麽和父母相處的記憶,很多地方,都是荀寧跟著新天哥,跟著曉晨哥的記憶,這些大街小巷,他都是跟著兩個哥哥來過的。


    現在,新天哥和曉晨哥都已經結婚生子了,說起來,和新天哥也是將近十年未見了,曉晨哥也是從他去了部隊,七八年沒有再見了。


    荀寧突然意識到了時間的可怕,明明是親人,但是在他的人生中,在他這麽多年的人生中,與父母見麵的次數居然連一百天都不超過。


    當用數字來將人生劃分的時候,家人在他生命中占的位置,也太少了。


    今年他二十二歲,算作度過了八千個時日,小的時候,從一出生,荀寧就被交給了阿姨照顧,據說母親沒有母乳可喂他,他都是阿姨拿著牛奶和奶粉喂養大的。


    在他出生半個月後,爸爸回了部隊,媽媽去參加大型的演出排練,再見麵時候已經是荀寧周歲以後了。


    小時候,荀寧媽媽劉聘婷總會用這件事來抱怨荀寧不好,爸媽不過是去工作了一趟,回來孩子居然就不認爸爸媽媽了。


    在荀寧有記憶以後,爸媽出現的次數更是少得可憐,隻要爸爸不在家,荀寧的媽媽就會住在單位的宿舍,也不將荀寧接過去,隻讓他住爺爺家。


    正如荀寧所計算的,在他的人生裏,父母出現的天數加起來居然還沒有一百天,連八十分之一都不到,隨著荀寧年齡繼續增長,這個比例會越來越小,慢慢變成百分之一,千分之一,慢慢的,甚至隻成為了一個詞匯,一個支撐。


    可是,就算是這樣,在荀寧心裏,父母的位置也是不一樣的,他小時候從不曾埋怨過媽媽工作忙碌,更不曾埋怨過媽媽不願意接他一起生活,而是把他丟給了爺爺。


    隻是有時候會困惑,為什麽媽媽不願意帶著他去單位呢,後來有了思思,思思可是經常被帶著去首都藝術團的,常常和媽媽住宿舍裏。


    但是現在,荀寧知道了原因,他和思思聯係上之後,思思告訴了他許多事情,許多荀寧小時候想不通的事情。


    媽媽不將他接過去,不過是不願意他參與進媽媽的人生,她雖然和爸爸是夫妻,但是爸爸工作在部隊裏,忙得很,於是媽媽又另外有了相好。


    這是在荀寧出生後不到一歲就發生的事情,可是媽媽並沒有選擇離婚,沒有選擇同爸爸提出要離婚。


    她舍不得爸爸帶給她的身份上的滿足,但同時,又想要追求愛情。


    直到六六年,她毫不猶豫的用莫須有的罪名,檢舉揭發了爺爺和爸爸,讓其他人也有機可乘,通通出手,把爺爺拉下馬。


    最後爺爺爸爸所謂的罪名,也不過是連坐,僅僅因為他們有幾個老友出事了,而媽媽說聽過爸爸和他們談論過一些事情,說在他們的言談中有走。資的傾向。


    荀寧一直想不明白,媽媽為什麽會這麽做,如果是爸爸爺爺出事了,媽媽選擇和家裏斷絕關係,這是他可以理解的,就像大伯母,她為了幾個孩子,選擇和荀家切斷關係。


    可媽媽為什麽要去舉報,要用舉報來達成離婚呢,明明爸爸並不是無法溝通的性格,如果真的婚姻出現了問題,爸爸肯定會簽字的。


    在和思思聯係上,在聽思思說,媽媽在六七年二月的時候,生下來一個兒子,雖然這個孩子跟著繼父的姓氏,但是大家都知道這是荀寧爸爸荀望的孩子。


    是啊,從月份上說,這個孩子肯定是荀寧爸爸荀望的孩子。


    但是荀寧清楚,不可能,這不是爸爸的孩子,那段時候,那段時間已經亂起來了,爺爺的一位老友是最先被下放的,這位老友和爺爺關係是在密切,他曾是爺爺帶兵打仗時候的政委。


    後來對方進了首都市委,當了幹部。


    對方出事以後,荀寧忘不了家裏當時的氣氛,爸爸回家都是直接回爺爺這裏,和爺爺商議怎麽應對,媽媽偶爾回來,也都是分房睡。


    更重要的是,當時爺爺已經看出來這件事會擴大,已經和爸爸媽媽大伯母商量過了,如果萬一他和爸爸也被牽連,那麽一定要和他們斷絕關係,帶著孩子好好過日子。


    既然已經做好了斷絕關係的準備,也知道可能會被牽連,爸爸怎麽可能會在這個時候再要一個孩子呢?


    這個孩子,不可能會有這個孩子。


    這時候荀寧才算恍然大悟了,媽媽檢舉揭發爸爸,不過是因為犯錯的是她自己,她出軌還懷孕了,爸爸是軍人,如果被人發現她作為軍屬出軌,就是爸爸同意離婚,但別的人也會以此為借口針對她,很可能工作都丟了。


    所以先一步下手,將爸爸舉報了,隻要爸爸被調查,這個孩子的情況,爸爸是說不清楚的。


    他沒有辦法再去做什麽證明來證明這不是他的孩子,所有人都覺得這是他的孩子,而媽媽,不過是個懷著孕還大義滅親的有覺悟的人罷了。


    第59章


    按著爸爸給的地址找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六點多了。


    荀寧敲門,很快門就打開了,荀望看著站在門外的荀寧,荀寧也看著荀望。


    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十多年的時光,讓荀寧從十來歲的孩童長成了如今的少年。


    十多年的時光,也讓荀望變得有些蒼老了。


    荀寧的眼淚一下就下來了,他抱住荀望:“爸爸。”


    荀望也抱著他:“寧寧。”


    在荀寧心中,父親是威嚴的,是和善的,是意氣風發的。


    可是現在,雖然他的眼神還是依舊,但他整個人變化很大,荀寧心裏不願意承認,但事實就是,父親變老了。


    他已經有了很明顯的白發,臉上也有了許多的皺紋。


    父親是三零年出生的,如今並沒有五十歲,但看上去,卻像是五十多歲的模樣了。


    父親這樣大的變化讓荀寧心裏惶恐,雖然之前的信裏爸爸已經說了,他現在的身體很好,可是荀寧看著,卻忍不住擔心。


    但他又害怕開口問,傷了父親的心,這十年,對父親的傷害遠遠比對荀寧的傷害更大。


    十一年前,父親三十七歲,現在,四十八歲,時間奪走的不僅僅隻是時間。


    “寧寧,你怎麽回來了?怎麽也不和爸爸說一聲,好讓爸爸去接你,家裏也準備準備。”


    “爸,我考上了清大,收到通知書以後就和大隊長說了,說想提前回來,到時候直接去上大學。我插隊的那個大隊大隊長很照顧我,給我開了介紹信。”


    荀望不可置信的看著荀寧,之前他得知要恢複高考,就給兒子打了電報,還給兒子寄了書。


    後來兒子回信,說會好好準備高考的,等高考完,兒子又來信說考的還可以,報考了清大。


    荀望知道自己兒子很聰明,從小他學習就好,還有主見,看兒子的信,荀望對兒子考上清大還是很有信心的。


    但是現在真的聽到兒子考上清大了,荀望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好,好兒子,真爭氣,來,快進家裏來。之前你參加高考的時候,爸爸就知道你肯定能考回來,已經把家裏給你收拾出來了,最大的那個屋子給你做臥室,向陽的那間給你做書房,剩下那間爸爸住。”


    說著荀望拉著荀寧進屋。


    單位分的房子很大,或許並不是房子很大,而是這個家裏太空了,隻有爸爸一個人,這才顯得家裏格外的空曠。


    明明今天已經是臘月三十,已經是小年夜了,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可是這家裏卻沒有一點兒過年的氣氛。


    整個家,隻有一片冷清。


    這也是荀寧在收到錄取通知書後當機立斷買了火車票回家的原因,既然他終於有機會回來了,他想陪著爸爸過年,而不是讓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度過這個春節。


    再次見麵,雖然心裏和父親依舊親近,可是一時之間,荀寧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荀望也是同樣的不知該如何麵對兒子,他撓撓頭發,最後隻能說出一句:“寧寧,爸爸對不起你,讓你吃苦了。”


    十年未見,荀寧能感覺的自己和父親之間的生疏,這是時間和距離造成的,他同樣也能感覺到父親對他的小心翼翼。


    這小心翼翼裏麵,全是荀望對荀寧的愧疚,愧疚於沒有陪伴孩子成長,沒有給孩子遮風擋雨,沒有給孩子一個依靠。


    愧疚於讓孩子小小年紀就寄人籬下,受盡委屈,吃盡苦頭,隻能咬牙堅強。


    愧疚於因為他這個父親的原因,孩子成了一隻隻能躲藏,不敢見人的‘狗崽子’。


    荀望心裏有千句萬句的愧疚,寧寧這麽好的孩子,如果不是家庭的連累,哪裏需要受那麽多的罪。


    荀寧卻是握著荀望的手:“不,爸爸,你沒有對不起我,我一直為有著你這樣一位父親而自豪。分開以後,也是您的一直給我支撐,很多時候,我不知道該怎麽做的時候,就會去想,小時候遇到差不多的事情,爸爸是怎麽教育我的,這樣我就又有了方向了。在我小時候您教我的那些,我從不曾忘記過。”


    荀望擦擦眼角:“兒子,是爸爸不好,是爸爸做錯事了,爸爸做錯了很多的事情。”


    荀望不知道該怎麽和兒子說,有些事情,明明已經發生了,可他卻是選擇了錯誤的做法。


    而他這些錯誤的做法,正是害得兒子吃了這麽多苦的原因。


    他看著現在已經長得清俊挺拔的荀寧,不敢想象這些年他是怎麽過來的。


    他看著荀寧,說:“孩子,爸爸是要和你認錯的,這些年,爸爸總是回顧自己的前半生,思來想去,我可以說是無愧於祖國,無愧於黨,無愧於人民,無愧於父母,無愧於妻子,唯獨唯獨對不起你。”


    荀寧沒想到父親會說出這樣重的話來:“不,爸爸,你真的不用和我認錯,我理解您,我一直都理解您。”


    “兒子,你長大了,可以理解爸爸了,這讓爸爸很是欣慰,但是做錯事情,明明是爸爸做錯事情,還讓你來承擔責任,這是爸爸的不對。


    如果爸爸當時再謹慎一些,再小心一些,可能因為爺爺還會被牽連進去,但至少隻要在首都進行勞動改造,不必去農場,那樣爸爸還可以留在你身邊,給你一個依靠。而不是像現在,在你最需要爸爸,最需要家的時候,爸爸不在你身邊。”


    荀寧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如果可以的話,他當然想在爸爸身邊長大,哪怕爸爸還是和以前一樣,工作很忙碌,半個月一個月才能見一麵。


    隻要在爸爸身邊,荀寧就是安心的。


    可是沒有如果,雖然離開了爸爸,他也受到了好心人的照顧,比如喬叔叔一家,比如爸爸的幾位朋友。


    在寧安的時候,自己就受到這些人的許多關照。


    等下鄉插隊了,除了嬌嬌會寄來許多東西,新天哥和曉晨哥也會隔段時間給他寄來錢和票,還有爸爸的朋友,他們也一直都在幫助荀寧。


    雖然沒有了家,但是荀寧一直知道,這世上還有很多好心人。


    荀望繼續說:“爸爸要道歉的第一件事就是對曉曉的縱容,寧寧,你跟著你大伯母受的那些委屈爸爸都知道了,雖然你自己不說,但是不代表這些事情沒有發生過。以前,爸爸隻以為曉曉是性格嬌氣,沒想到,經曆了家裏的變故,她也沒有一點兒成長。到了寧安,你還要一直受她的欺負,是爸爸對不起你。”


    對於荀曉曉,荀寧早把她拋在腦後了,他並不關心她,也懶得去計較以前的那些事情了。


    他隻是和荀望說:“爸爸,荀曉曉從來不曾將我當成弟弟,我也不會將她當成姐姐。不管怎麽說,當時家裏出事,我跟著大伯母,確實讓我有了可以去的地方。


    後來下鄉的時候,大伯母求我和荀曉曉換了,我去插隊,她去了兵團,當時已經說好這是我報答大伯母的恩情,報答她給了我一個容身之所。”


    荀望看著兒子,他明白兒子這話裏的含義,說:“好,爸爸以後再不會在你麵前提起她們母女了。爸爸知道,真正的親人是要相互愛護,相互照顧的。


    小時候的曉曉還能說年紀小不懂事,但後來,你們下鄉的時候,她也十八了。就是新天和曉晨都對她失望了,何況是你。就是你爺爺在,他也不會要求你必須容忍曉曉的。”


    荀望又說:“說起這個,寧寧,你爺爺現在平反了,他的墓我也遷回來了,在你開學前,咱們也去祭拜一下他,他走的時候最擔心的就是你們這些晚輩了,現在你們兄弟幾個都出息了,尤其是你,你小時候爺爺就盼著你能考上清大,沒想你還真考上了。咱們把這個消息告訴爺爺一聲,讓爺爺也高興高興。”


    “好。”


    “對了,爺爺平反了,他這些年的工資國家也補發了,還有當初家裏,雖然房子本就是單位發的,不屬於個人,但是家裏東西都是自家的,這些也都賠償了。這些錢爸爸想著,給你們這些孩子都平分了吧,就當是爺爺對你們最後的一片心意。”


    “好。”


    “寧寧,你別覺得爸爸是在照顧大伯一家,如果這錢一分為二,這麽分肯定是咱們家能多分點,如果是按著孩子來分,一分為四,大伯家三個孩子是要占的多。


    隻是爸爸想著,如果一分為二,這個錢肯定是給你大伯母了,當初爺爺就把不少錢給了你大伯母。你的那份你拿到了,但是剩下的,你新天哥和曉晨哥都沒拿到多少,很多都是曉曉給花了。


    現在爺爺這錢,如果還是按大房二房分,我就怕你新天哥和曉晨哥又分不到什麽了。不過寧寧你也別擔心,爸爸這些年的工資也補發了,這些爸爸都給你,你拿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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