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李曉紅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一躍而起,赤著雙腳向臥室外麵衝了出去。


    被李曉紅的叫聲驚醒的趙健,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他下意識地看一眼搖籃,頓時寒毛直立,立刻緊隨妻子追了出去。


    夫妻倆一前一後邊跑邊喊,剛追出家屬區大門,就看見不遠的前方有一個黑影正馱著一個人形物在行走。黑影顯然聽見了身後的動靜,他不慌不忙地回頭看了一眼,將人形物往背上一縛,開始狂奔,在道路的盡頭鑽進了一個小胡同。


    作為從小到大都是體育特長生,並以體育為謀生手段的夫妻倆寸步不讓,緊跟著衝進了胡同。


    雖然黑影身攜累贅,但仿佛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速度,縱然是這一對體育健將,也絲毫沒有能在這將近一公裏的奔跑距離內更接近他一分。


    眼看胡同到了盡頭,黑影左手護住背後,一個騰躍,左腳已經踩上了院牆,右手順勢鉤住牆頭,再是輕輕一躍,便像是翻越柵欄一般輕鬆地跳過了一人多高的圍牆。在翻越圍牆的那一刻,圍牆上的路燈照亮了黑影的背影,他背上的人形物因為慣性作用,揚起了一隻小手,手腕部的小銀鈴鐺被路燈照得閃了一下,格外刺眼。


    那不是兒子還能是誰!


    消失在視野中的黑影,加之小鈴鐺的閃爍,讓李曉紅徹底失去了精神支柱,她猛地一下向前摔倒,翻了幾個跟頭,躺在地上。


    趙健衝上院牆,向牆外張望,錯綜複雜的小巷子盡頭,哪裏還有黑影。


    回到妻子旁邊,李曉紅正蜷縮在牆角哭泣,看起來她除了腳掌上的殷殷血跡以外,其他部位並沒有什麽嚴重的傷。鄰居們此時都聞聲趕了過來。


    “怎麽回事?”體育學院的院長說。


    “有人,有人偷了我的兒子!”趙健感覺全身發軟,已站立不住,靠著牆根慢慢地滑坐在妻子的旁邊。


    “什麽樣子?有什麽特征嗎?”這個答案顯然出乎了院長的意料,一向沉穩的他也慌張了起來。


    “不是一般人!”李曉紅哭著說,“我們根本近不了身,看不見他什麽樣子。”


    “快,你們幾個騎摩托在四周尋找,看見抱孩子的一定要給攔下來。”院長指著幾個年輕教師說,“馬上!快!”


    “我去報警!”一個女教師說。


    “不是說失蹤24小時才能報警嗎?”另一個女教師說。


    “那是謠言!”女教師說,“小孩子走失,隨時可以報警!更何況這不是走失!這是搶孩子啊!我的天!都是新聞裏天天放搶孩子搶孩子的!都把人教壞了!”


    “別廢話了!趕緊報警!”院長的聲音都在發抖。


    五分鍾後,體育學院周圍的大街小巷,遍布了十幾輛閃著警燈的警車,見人就盤查、就詢問。還有一輛警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李曉紅家門口,幾名穿著現場勘查服的警察,用足跡燈一點點地向房間照射推進。


    “41碼的鞋子,全新。”一名痕跡檢驗員邊看足跡邊說,“而且是那種市麵上常見的鞋底花紋,這些足跡幾乎沒有任何鑒定價值。”


    “門框、床沿都找遍了。”另一名痕跡檢驗員說,“案犯是帶著細紗布手套作案的,沒有留下任何指紋。”


    “案犯這是精心準備啊。”刑警中隊長靠在走廊上說,“精心策劃、極強的反偵查意識,顯然是個慣犯。不知道我們通過排查有類似前科劣跡的人員,能不能有所發現。”


    “現場沒有可以甄別犯罪嫌疑人的證據。”技術中隊長脫下手套,點起一根煙,說,“唯一的希望,就在於孩子本身了。”


    “孩子的照片已經拿去印了,派出所請示分局,出了十萬元的懸賞來征集線索。”刑警中隊長說,“而且附近兩個派出所、一個特警大隊和一個責任區刑警中隊的人馬基本都壓上來了,隻要孩子一露臉,肯定就能找得到。”


    說完,他走進屋子,看了看滿屋子的玩具,輕輕歎了一聲。


    “他不是一般人!絕對不是一般人!”李曉紅在派出所裏號啕大哭,“省運會的1000米長跑紀錄是我的,而他抱著我的孩子跑得比我還快,還能那麽輕鬆地翻過兩米高的圍牆!他不是一般人!我相信你們肯定能找得到他!”


    “你說的線索很重要。”派出所所長倒了兩杯茶,輕輕放在麵前這一對小夫妻的麵前,想安撫一下夫妻倆的情緒,說,“我們會向刑警部門報告這個線索,從有體育特長的人員中進行排查。我們會竭盡全力破案的。”


    “現場呢?”趙健說,“你們找到證據了嗎?”


    派出所所長搖了搖頭。


    “你們也太沒用了!他進了我家,偷了我家的孩子,怎麽會不留下證據?你說,怎麽會不留下證據?”趙健揮舞著拳頭說。


    所長摁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說:“別衝動。我完全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是證據這個東西,能找到就算有,找不到就是沒有。並不是你說的那樣,一定會有而且肯定會被發現。我們現在最重要的工作,還是得先找到孩子!我們派出了大量的警力,也掛了懸賞,群策群力,我們也希望孩子可以平安歸來。”


    “他為什麽要偷我的孩子?為什麽?”李曉紅把臉埋在手掌裏,嗚嗚地哭著。


    “拐賣兒童這種事情,近些年來,也是每年都有發生,我們盡全力打擊,也打掉了很多團夥,但還是有人為了錢幹這種挨千刀的買賣。”所長咬著牙說。


    “他那樣瘋跑,兒子為什麽動都不動?對!兒子沒有動啊!沒有掙紮!他應該知道他是壞人!”李曉紅突然抬起頭來,一臉淚痕,“兒子不會……不會……”


    “放屁!”趙健吼了一聲,看見妻子一臉悲傷,又於心不忍,坐在她身邊摟了摟她的肩膀。


    “怎麽辦,我們該怎麽辦!我好想他!”李曉紅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哭得死去活來。


    2


    2016年7月13日淩晨。南安市郊區,南安市公安局看守所。


    新上任的市局監管支隊副支隊長兼看守所所長王小明正坐在寬敞的辦公室裏看電腦上放映的電影。


    在市局機關,像王小明這樣三十多歲就被提拔為正科實職的幹部,實在不多。因此,王小明也一直自負得很。


    王小明是做政工工作提拔上來的,到了實戰單位,發現實戰單位也不過如此。每天也就辦理一些收監、提審、管教這樣的工作,可以說根本就沒有什麽技術含量。慵懶也好,積極也罷,看守所的大院牆還是屹立在那裏,牆頭荷槍實彈的武警還是日夜值守,幾盞高瓦數的探照燈也架在那裏,幾百台攝像頭二十四小時無間斷地工作,待審嫌疑人們也都老老實實地蹲在號子1裏,甚至連全部的下水道都上了鎖。這個連隻鳥都難飛出去的高牆大院,絲毫不會因為他們是否積極工作而發生多大的改變。


    組織部門決定提拔他的時候,市局黨委顯然對他不太放心,找他談了好幾次話。請注意,是“好幾次”!哪有提拔個正科級幹部要談好幾次話的?真是第一次聽說!領導說的不過就是許多諸如要加強管理、優化性能等的一大堆官話,老生常談,搞得他還以為實戰部門真的有那麽緊張嚴肅呢。


    其實呢,真的不過如此。


    市局黨委找他談話的時候,要求他上任一個月內,必須吃住在看守所,一來熟悉看守所內的各項工作,二來也是磨煉磨煉他的意誌,讓他吃吃苦。熟悉業務倒是沒問題,吃苦?嗬嗬,現在的在押人員吃得都那麽好,我這個一把手還能差到哪裏去?


    想到這裏,王小明冷笑了兩聲。


    現在各個監區的看守,都在空調房裏睡著了吧?我在這裏堅守著,也算是恪盡職守了。


    他想。


    這部電影還是蠻有意思的,開頭那麽隨意,慢慢地,居然漸入佳境了。


    電影的情節即將達到高潮的時候,突然外麵轟隆一聲。


    看守所辦公樓的隔音係統不錯,能聽見這麽大的動靜,可見外麵顯然是出了不同凡響的事情。


    沒關係,厚重的高牆、一個連的駐守武警、幾十條槍,在這個和平年代,即便有什麽膽大包天之徒,又能成什麽氣候?


    王小明這麽想著,伸了伸懶腰,拉開窗戶往外看去。


    外麵顯然是亂成了一團。


    看守所牆頭上的六盞探照燈全部齊刷刷地向東邊院牆外照射過去,牆頭上的哨兵端著八一式衝鋒槍,一邊瞄準著,一邊大喊著什麽。院內的武警已經開始整裝,帶著槍守在了大鐵門內,負責大門通道的民警也都掏槍出套,在通道口堅守。


    “再大的事情也沒什麽問題。”王小明想。


    “所長!出事了!”副所長秦兆國衝進屋來。同時,桌上的對講機響了起來。


    “指揮部,指揮部,這裏是哨兵,一輛淡藍色重型卡車衝擊我所東邊院牆,請指示。”


    “卡車上有多少人?”王小明問。


    “不清楚,現在卡車周圍沒有動靜。”


    “沒動靜?沒人下車嗎?”


    “沒有!”


    “出所圍剿。”王小明說。


    窗外的民警和武警都沒動,顯然對這個命令有些猶豫。


    “不行!所長,不清楚外麵的情況,還是先堅守吧。”秦兆國也就三十多歲的樣子,但已經是監管工作的老杆子了。


    “那就暫時不動。”王小明采納了秦兆國的意見,“哨兵準備朝卡車射擊。”


    “不行!所長!”秦兆國趕緊製止,“如果卡車上是炸藥怎麽辦?如果這隻是個普通的交通事故,司機是無辜百姓怎麽辦?”


    “暫停射擊吧。”王小明有些惱火,對著對講機說,“各監區看守同誌們注意,大門東牆發生變故,所有人員,所有人員,請立即到大門口院內集合,帶槍增援。”


    “不行……”秦兆國第三次打斷了王小明。


    王小明眼睛一瞪:“你是所長還是我是所長?”


    秦兆國還想說些什麽,忍住了,隻能拿起對講機說:“各監區看守出發前請檢查通道防護係統、隔離係統,檢查各監室隔離門,保證安全。”


    “那要磨蹭到什麽時候?”王小明不滿地說。


    不一會兒,各監區的看守們都通過內部通道趕到了院內,亂哄哄的。畢竟大家都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而且按照緊急事務的規程,也沒有調用監區看守來防禦大門的道理。


    “這麽亂,真是烏合之眾!”王小明低聲說道。


    好在增援的特警已經趕到,王小明聽見院牆外麵由遠而近的警笛呼叫聲。他登上哨兵台,準備看一出好戲。探照燈把重卡照得雪亮,不過因為車頭緊貼牆壁,並看不到駕駛室和貨倉內的人。


    幾輛特警車輛瞬間將重卡圍了起來,戴著鋼盔、穿著防彈衣的特警從車上跳下,緩緩向重型卡車靠近。幾十條手電筒光束照向重卡。


    “駕駛室沒人。”


    “貨倉沒人。”


    “底盤安全。”


    “沒有危險物質。”


    聽著特警一聲一聲地喊聲,王小明冷笑一聲:“都緊張什麽?你們都緊張什麽?真是笑話。”


    “可是沒人的卡車怎麽能開過來撞到院牆?”一名特警問道。


    特警隊長腦子靈活得多,指了指卡車屁股後麵一條長長的斜坡,說:“應該是有人把車停在了坡頂,沒有拉手刹,然後卡車就這樣慢慢地沿著斜坡加速,最後撞上了院牆。”


    “一場烏龍。”秦兆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如釋重負。


    “指揮中心,看守所這邊沒事,請交警拖車來把車拉走,然後查一查卡車的歸屬,和責任人取得聯係。”特警隊長對著對講機說。


    “是啊,亂停車!看守所附近能停車嗎?”王小明站在哨兵台上說,“責任人要嚴肅處理!目無法紀!”


    大約十五分鍾後,重卡被交警拖走,看守所四周也由特警進行了一遍搜索,並沒有發現什麽可疑,於是特警也就收了隊。


    “各監區看守同誌從通道閘門出所,檢查周圍院牆情況。”王小明再次下令。


    民警們帶著訝異的表情,亂哄哄地從通道開始出所。讓監區民警自行檢查防禦設施,又是個第一次。這個新所長還真是謹慎性急,敢於開拓創新。


    秦兆國見王小明又不按規程自作主張,一頭惱火又不敢插話,卻一眼看到總控室的民警正在啟動通道閘門,說:“你不在總控室待著,來這裏幹什麽?”


    “王所長說了,要定職定編,每天晚上通道閘門也不開,還弄兩個人守著,沒必要,所以把總控室和通道室的職責合並了。”民警說,“剛才一出事,按照緊急事務處置規程,必須檢查並確保通道閘門的安全,所以我就過來了。”


    秦兆國聽完,心裏一緊,拔腿趕到了總控室。


    總控室的視頻監控牆上,整齊地碼著二十幾台顯示器,每個顯示器都連接著看守所內部各個關鍵通道的視頻監控。監控中,每個通道都安靜如常,並沒有什麽不正常的地方。看完,秦兆國心裏的大石頭總算是放下了。


    “東麵院牆輕微受損,不會影響院牆結構。”


    “西麵院牆正常。”


    “南麵院牆正常。”


    “北麵院牆正常。”


    “大門正常。”


    “緊急出口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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