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招弟咬著嘴唇,眼睛已經紅了。


    “不急,我等你想明白。”淩漠盯著尹招弟說道。尹招弟還靜坐在地麵上,他也隨著坐在了她的身邊。她忍耐著自己的哽咽聲,直到淩漠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尹招弟的眼淚才如釋重負般淌了下來。


    就這樣,不知不覺半個小時過去了。聶之軒突然出現在客廳門口,他興高采烈地用假肢舉著一個大物證袋,裏麵滿是淤泥,一邊往裏走一邊高聲說道:“找到了!”


    看到淩漠和尹招弟靜悄悄地並排坐在地上,聶之軒怔了一怔,沒明白是怎麽回事兒。


    “怎麽樣?”淩漠轉頭對尹招弟說。


    “我跟你走。”尹招弟慢慢地用自己顫抖的胳膊支撐著身體,站了起來。淩漠對聶之軒示了示意,也跟著站起身來。但他還有一個問題沒有得到解答。


    “尹招弟,你還沒有回答我第一個問題。”


    “那個問題……我也不知道。”尹招弟坦率地說,“聽媽媽說,一歲半的時候,我有次去打預防針,回來就突然坐不起來了,媽媽以為我癱瘓了,準備去防疫站追究責任。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又突然恢複了。恢複了以後,從小時候跳皮筋的過程中,我就知道我的彈跳能力和別的孩子不一樣,隻是這個長處並沒有什麽施展的空間,所以別人都不知道。”


    “這樣……”淩漠若有所思。


    “你也回答我一個問題,”尹招弟咬了咬嘴唇,認真地問,“尹傑……會坐牢嗎?”


    “虐待罪,民不訴,官不舉。隻要你願意起訴,他必然要接受刑事處罰。”淩漠也認真地回答道。


    “好,我們走吧。”


    尹招弟像是平靜了很多,默默地跟著淩漠走出了小屋,留下目瞪口呆的聶之軒,舉著大號物證袋呆立在門口。走出門的時候,淩漠默默看了尹招弟一眼,他心裏咀嚼著她剛才的那番話:一歲半時打了“預防針”,回來就突然坐不起來了……


    世界上,不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吧。


    第五章 滅門凶宅


    人最難做的是始終如一,而最易做的是變幻無常。


    ——(法國)蒙田


    1


    案件再次順利、迅速地被偵破,讓守夜者組織的聲名大噪。而對於上一起案件中的反常現象,守夜者采取迂回戰術,另辟蹊徑尋找到了其他的突破口偵破了案件,也是讓警方佩服得五體投地。


    案件雖然偵破了,但是物證交接、案情說明和審訊的開展,還是讓組織的成員們工作到了深夜。


    蕭朗回到宿舍之後倒頭就睡,可是感覺沒睡多久,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驚醒了。門口,是已經梳洗好了的淩漠。


    “這天才剛亮,你又犯什麽病啊?”蕭朗抓著淩亂的頭發。


    “昨天我們說好的要去找心理專家,你忘了?”淩漠無奈地搖搖頭。


    “我一伏擊者,就不摻和你們讀心者的事情了。”蕭朗一溜煙跑回了被窩。


    “我們沒車。”淩漠說。


    “關我什麽事?”蕭朗的聲音隔著被子傳出來,嗡嗡的。


    “你也和我一樣對‘幽靈騎士’案有疑惑。”


    “現在沒疑惑了,比起睡覺,什麽都不重要。”蕭朗說。


    “那好。”淩漠轉身做關門狀,“我和鐺鐺打車去。”


    “等會兒,等會兒。”蕭朗一骨碌坐了起來,“鐺鐺也去?”


    淩漠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


    “給我五分鍾,我開車。”蕭朗拎起褲子,花了三秒穿好,“這裏這麽偏,別打車啊,打車多貴。”


    不到五分鍾,蕭朗的奇瑞車打著了火。


    “我就不明白了,這才七點!什麽心理專家上班這麽早?”雖然唐鐺鐺坐在後排,但蕭朗依舊因為自己的懶覺被破壞而耿耿於懷。


    “沒辦法,人家隻有早上有時間。”淩漠說。


    “我就不明白了,唐老師不就是心理專家麽?還殫精竭慮地找什麽其他人?”蕭朗喋喋不休。


    “我爸是心理分析專家,並不是心理治療專家,對於催眠,還是這位蔣老師更專業。”唐鐺鐺說,“我也就不明白了,你怎麽那麽多不明白?你要是不去,現在熄火還來得及。”


    “去啊!我都已經起床了,再不去多虧啊。”蕭朗說,“你大小姐指哪兒,我就打哪兒。”


    “哼。”唐鐺鐺白了蕭朗一眼。


    “對了鐺鐺,老師有認識搞預防醫學的人嗎?”淩漠突然問道。


    “預防醫學?”唐鐺鐺不解。


    “就是疾控中心、防疫站、疫苗公司什麽的?”淩漠解釋道。


    “哦,淩漠你又要狗拿耗子。”蕭朗插嘴道。


    “有啊,崔阿姨不就是疫苗研製公司的嗎?”唐鐺鐺說。


    “崔阿姨是誰?”淩漠想了想,發現自己並不認識這個人。


    “崔振阿姨啊。”唐鐺鐺偏著頭,說,“哦,你可能不認識。她是我爸的好朋友,以前經常來我家。”


    “你能給她打個電話嗎?我有問題要谘詢。”淩漠說。


    唐鐺鐺點了點頭,撥了一串電話號碼。電話接通後,她說了兩句,把電話遞給了淩漠。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年女性的聲音。


    “您好。”


    “崔老師您好,我是唐駿老師的學生,淩漠。”淩漠說,“我找您是想谘詢一個問題。不知道前幾天關於疫苗的那兩件事情您關注了沒有?”


    “嗯,我知道你說的事情。”崔振在電話那邊微笑著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這兩天上了好幾回熱搜了,說什麽的都有,還有人覺得疫苗可能要把人類變成喪屍了呢。不過,說實話,這種恐慌沒有什麽依據。調查組來我們公司取過幾次樣,檢測結果證明,疫苗都是合格的,沒有任何問題。其實從醫學的角度說,任何疫苗都不可能造成生長過度或者重度昏迷的副作用。如果說第一個新聞事件是巧合的話,那第二個新聞事件的當事人,一定程度上其實是受到了心理暗示的影響罷了,事實上和疫苗並沒有什麽關係。”


    “可是,我最近認識一個朋友,她說自己注射疫苗後有一段時間曾經癱瘓了,康複後出現了彈跳力超強的症狀。這個……”淩漠疑惑地繼續追問。


    電話那頭傳來崔振耐心的聲音:“你這位朋友的情況聽起來的確很神奇。如果你不放心的話,也可以請她來聯係我,我可以安排同事為她做一次檢測。這兩則新聞刊登之後,我們收到了很多要求檢測的樣本,有一大批人受新聞的影響,懷疑自己出現了不良反應。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人檢測出來是真正有問題的。我認為,這也算是一種羊群效應吧——當然,你的唐駿老師是學心理的,他解釋起來應該比我更專業。”崔振又一次溫柔地笑了起來。【注:羊群效應,也叫從眾效應,是指當個體受到群體的影響,會懷疑並改變自己的觀點、判斷和行為,朝著與群體大多數人一致的方向變化。】


    “嗯。”淩漠像是放下了一些心,謝過崔振,掛斷了電話。


    即便是七點鍾就出發,依舊沒能避開南安市的早高峰。奇瑞走走停停地花了一個多小時才到了一座寫字樓前,比淩漠預約的時間晚了十五分鍾。


    三個人並肩從電梯上到19樓,電梯門開,就看見了一個半圓形的前台,前台的背景是一塊寫著“蔣琦心理谘詢師事務所”的招牌。


    一個打扮時尚、年輕貌美的姑娘繞過前台迎了上來,熱情地說:“請問是淩先生、唐小姐吧?蔣老師已經恭候多時了。”


    蕭朗訕訕地說:“還有蕭先生。你長得挺漂亮,差點眼力見兒,沒看這還有一位蕭先生嗎?”


    姑娘並不以為忤,用標準的迎賓姿勢指示他們進入辦公區。


    蕭朗自認為唐鐺鐺聽見了他誇人家姑娘,走進了走廊趕緊跟著唐鐺鐺低聲解釋:“雖然那姑娘是不難看,但和我們大小姐比起來,那實在是天壤之別啊。”


    唐鐺鐺一臉莫名其妙。


    蔣琦聽見門口的腳步聲,開門迎了出來:“淩漠你來啦。喲,幾年不見,我們鐺鐺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楚楚動人啊。”


    “阿姨好。”唐鐺鐺拉起蔣琦的手。


    “大小姐,你喊人家阿姨不合適吧?充其量是個大姐。”蕭朗說。


    眼前的蔣琦一身工作套裝,身材凹凸有致,儀態不凡。雖然她看起來也不是很年輕了,但是氣質高貴、端莊秀麗。


    “這位小夥子是?”蔣琦笑著問。


    “哦,我同事,蕭朗。”唐鐺鐺說。


    “同事?”蕭朗對這個稱謂很是不滿。


    “小蕭很會說話啊。”蔣琦說,“快請進吧。”


    在蔣琦的辦公室就座後,淩漠開門見山:“對不起,蔣老師,我們來晚了。您的時間寶貴,所以我就長話短說吧。上次,我給您的材料,您看了嗎?”


    顯然,淩漠已經把“幽靈騎士”的相關資料提前提供給了蔣琦。


    蔣琦點了點頭:“你們有什麽要問的?”


    “問題很簡單,實際上,一個人有可能對二十幾個人同時進行催眠嗎?”淩漠問,“或者是,他的虹膜異色,幫助了他具備這樣的能力?”


    “催眠就是一種暗示。”蔣琦說,“讓人進入一種特殊的恍惚狀態,然後按照催眠者的指令,做出特定的行為或者產生特定的感受。在催眠的分類上,確實有‘集體催眠’這個分類,也確實有人具備同時催眠數百人的能力。至於他的虹膜異色對催眠有沒有幫助,這個不好說。因為能執行集體催眠的人,也並沒有長得特殊。”


    “這確實挺匪夷所思的,居然可以一個人控製這麽多人?那麽這些催眠師上了戰場,該有多可怕啊。”淩漠說。


    “哦,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蔣琦說,“不管是個體催眠還是集體催眠,都是需要被催眠者主動配合的,或者要有特定的環境條件和催眠過程。”


    “那我給您看的這個案例中,有特定的環境條件嗎?有特定的催眠過程嗎?犯人們有可能主動配合嗎?”淩漠問。


    “沒有,沒有。”蕭朗說,“我在和他對決的時候,他就催眠我了,我是不可能主動配合他的,而且當時月黑風高的,能有什麽環境條件?”


    “這也是我今天要說的。”蔣琦說,“這個案子還是有蹊蹺的。催眠,其實就是催眠師的一個引導。在數十人不會全部盡心配合的情況下,利用催眠的手法讓這數十個人服從指令,做出那麽膽大包天,關鍵還十分複雜的事情,事後還不知所以,這個,我覺得現階段的催眠技術還是達不到的。”


    “也就是說,現在還沒有辦法完成這個過程。”淩漠說,“那麽,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這個特殊的催眠師個體本身,有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呢?”


    “你說的虹膜異色可能會是一個點。”蕭朗說,“我當時看見他那眼睛沒白眼珠,頓時就被催眠了。”


    “當然,這個肯定不是關鍵點。”蔣琦笑著說,“狗的白眼珠也看不到,你看狗的眼睛時會被催眠嗎?”


    “而且美女你剛才說要有特定的環境和過程,我幾乎是被他一句話就給催眠了的。”蕭朗說。


    “沒大沒小。”唐鐺鐺斥責道。


    “所以,催眠是一門人為技術,是一門心理學技術。”蔣琦說,“歸根結底,是依靠人為的心理幹預完成的,這個技術並不涉及生理。”


    “你的意思是說,這個人的手法,並不是催眠?”淩漠問。


    蔣琦搖搖頭,說:“讓人處於意識恍惚狀態,忠實執行別人的指令,並且在事後對事件不知情,這就是催眠。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有生理性的異常,這種異常因素可以加速、精簡催眠的過程,甚至加強催眠的效果,就可以達到這個案例的最終效果。否則的話,從催眠的機理上來看,這樣的案例就是天方夜譚了。”


    “生理原因極大地加強、優化了心理技術,是這個意思嗎?”淩漠問。


    蔣琦點了點頭。


    “可是,究竟是什麽樣的生理原因可以加強和優化催眠呢?”淩漠低頭蹙眉。


    “這就要問一問醫學專家了。”蔣琦說,“但我相信,這絕對是一種極個別的特例,不會是常見現象。”


    “我就說聶哥的檢驗輕率了嘛。”淩漠揉著太陽穴。


    蕭朗惡作劇似的打開微信,給聶之軒發了一條語音:“聶哥,淩漠說你壞話。”


    很快,聶之軒的微信就回複過來了:“我看是你在說我壞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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